11 世态炎涼
第十一章 世态炎涼
燭火如豆,映着趙瀾俊美非常的面龐。素日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在那光影裏失去清清冷冷的棱角,暈黃的光在漆黑幽深的眼眸中脈脈跳動,顯出幾分溫潤的可欺。
季潼輕輕拿開他的手,貼着他的小腹安撫。來葵水時她常這樣為自己緩解疼痛,很有自信地問:“是不是沒那麽疼啦?”
趙瀾長睫一顫,耳尖染紅,抖着手止住季潼的動作。
季潼詫異地望着他。
他緩了兩息,狠下心提醒季潼:“季小姐,自重!”
季潼如同被一盆冷水潑醒。
鬼迷心竅。
她和趙瀾關系複雜,預期的敵人暫時的朋友,無論哪個身份,都不該這樣親近。
趙瀾痛到極致向她求救另當別論,日常看方才舉動的确輕浮。
掌心仍貼着人家,季潼嗖地抽回手,誠懇地致歉:“我以為你腹疼,以後不會了。”
趙瀾剛剛小腹不疼,她一抽手,周身驟然一涼,居然真有幾分發疼的意思。
他薄唇抿成一線,悄無聲息地碰碰鬧騰的孩子,要求孩子争氣一些,對着季潼冷冷“嗯”一聲。
臨走,趙瀾提出帶走那盤桂花糕。他聞出這糕點有問題。沒貿然告訴季潼引她恐懼。只在內心盤算宮裏的人手,以後冷宮吃穿用度,得他的人一一接管。
**
桂花糕輾轉到皇帝的早膳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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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乃婢女之子,出生是個意外,皇位也是撿來的。哥哥們鬥來鬥去,非死即殘,便宜韬光養晦的他。因此其實他幼年過得十分貧苦。登基以來錦衣玉食大肆鋪張是為彌補那時候心底落下的填不滿的空缺。單單一個早膳,梨木桌面擺十八道菜肴,道道精致生香。
往日他基本道道嘗上一兩口,這日估計因為昨夜淋冷水受風寒脾胃受損,望着眼前一盤盤帶着油腥的佳肴下不去口直反胃。恹恹擺手:“留下米粥和桂花糕,其餘的撤下去。”
司膳太監們撤下炒菜。
蕭衍就着清爽的溫粥,将桂花糕一口口送入胃袋。
……
上朝行至半路,他忽然口吐黑血倒在禮輿。
彼時文武重臣齊聚金銮殿。
列在文臣之首的董丞相聽聞這個消息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
一會傳來消息,皇帝暈倒是因中一味用銀測不出且發作緩慢的奇毒,灑在早膳的桂花糕上,巧妙地令銀針和太監試毒成為無用功。經過太醫署施救已無大礙,今日早朝暫停。
金銮殿吵吵嚷嚷。
有焦急地詢問傳旨太監:“陛下如何?”
有老淚縱橫:“臣定要見陛下一面,不然不能安心啊!”
刑部尚書憂心忡忡拽着大理寺卿讨論。
典型的行刺。如今盛世太平,誰有動機,誰有能力?
桂花糕、銀針無用、發作緩慢。董丞相心裏一個咯噔。聽着怎麽那麽像他吩咐給季潼下的毒?
殿裏情況被蕭衍的暗衛收歸眼中。
待衆臣都出宮去,回到養心殿向蕭衍報告。
蕭衍躺在床上,尚有些虛弱。他運道好,試菜的喜樂毒發得早,他催吐将糕點都吐出去。喜樂公公沒他這麽幸運,現在還命懸一線呢!
糕點有毒,蕭衍心中立刻盤算出幾個人選,其中董禹這位野心勃勃的丞相最有嫌疑。
果不其然,金銮殿上,董禹面露異色。
蕭衍吩咐暗衛:“嚴查董禹。”
半日暗衛回報,董禹真的和禦膳房的總管太監有聯系!
暗衛陳述:“禦膳房總管潘祿在宮外收的幹兒子欠董家賭坊百萬黃金,昨個剛銷賬。”
一句話,幾乎将董禹和潘祿定罪。
百萬黃金,那幹兒子沒有正業,靠潘祿的俸祿能還上?十輩子也還不起。
暗衛再拿出董禹和董淑妃婢女的密信。
密信內容正是那婢女向董禹禀告,她親眼見到巫蠱娃娃與落水事件,都是蕭衍的暗衛安排的。
董禹回信讓婢女不要妄動。
刺殺的動機也有了。
蕭衍心中認定是董禹害他,且已發現他的真面目,目中射出狠辣的兇光:“今夜丞相府、淑妃殿雙雙失火,董家血脈一個不許留下。至于潘祿一家,先捉了審,審出的先關着,過這陣一起殺了。”
“是。”
暗衛領命下去。
蕭衍望着窗外燦爛的晚霞出神許久。
他如今殺人殺的越發順手。
帝王殺伐果斷本該如此。
可帝王之路注定的百年孤獨,這一刻壓得這位少年皇帝幾分窒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心上人。
那位清冷如雪的谪仙人扶他坐穩皇位,也成為他的執念和唯一的依靠。這萬裏江山,那人是唯一一個有資格和他并肩分享的。
蕭衍叫出另一個暗衛:“攝政王那邊如何?”
“王爺聽說您無大礙,現已回府了。”
蕭衍眼裏劃過些許落寞。
他長大了,變強了,抓牢了江山,可也和那人漸行漸遠。
那人很久都不曾關心過他。
孤獨和失意壓得蕭衍喘不過氣。
他覺得自己已快忍不住……
**
皇帝遇刺和馬屏死亡的消息由宋峋帶進冷宮。
提到皇帝遇刺時宋峋措辭專業輕快。
顯然他對皇帝苛待季潼很不滿。
訴說馬屏的事時宋峋語氣變得沉重。
“馬屏這輩子真苦。近兩年調到禦膳房,有廚藝上的天賦,假以時日前途光明,誰能想到就這麽不清不白落水。”
宋峋将心底的懷疑告訴季潼:“馬屏昨天落水之前,提着食盒去過太醫署找我。一個司膳太監,送膳的時間不去送膳,小潼,你說他會不會是發現什麽,所以被殺人滅口?”
季潼安慰宋峋世事無常,人只能向前看,對宋峋的懷疑表示支持:“我……等那人來了,請他幫忙查一下。”
宋峋來這也是抱着這個意思,苦笑道謝。
季潼搖了搖頭:“不必客氣。”
出宮那夜白生生的清秀少年她還留有印象。這是她該為他做的,當還一個人情。
哪知道這夜趙瀾第一次失約沒來。
天際将明,養和進冷宮報信,原是皇帝以受驚為由賴在攝政王府不肯走,叨擾得攝政王一夜未睡。
季潼震驚:“他現在沒事吧?”
趙瀾身體那麽弱,一夜不睡可以麽?
養和望着季潼:“不知季小姐是在問皇帝,還是在問王爺?”
一個簡單的問句,叫養和這麽一反問,摻和進不少暧昧不清的元素。
季潼不在乎養和的小心思:“問你們王爺,他現在可睡下了?”
養和噗嗤一聲笑出:“有您的擔心,王爺還能睡不好?”
養和回到王府,畢恭畢敬地向趙瀾鹦鹉學舌。
“季小姐看樣子也是一夜未睡,想是憂心您的緣故。”
暗衛所辦皆為大事,何時講過這樣的小事。
趙瀾在榻上批閱昨日的折子斥責:“多嘴。”
輕飄飄一句話,未懲罰連指責都未多說,養和便明白了趙瀾真正的态度——心裏受用得很。
孤寂了這麽些年,好容易有個瞧得上眼。她的關心,怎麽會不喜歡呢?
以己度人,若流黛肯這樣憂心自己,自己會一整天合不攏嘴。
**
早朝上丞相和淑妃殿失火的事引起讨論。
董丞相得意弟子戶部尚書接受不了恩師就這麽沒了,在殿上涕泗橫流,請求皇帝徹查這事,給丞相一個公道。
當刑部尚書拿出在丞相府中搶救出來的“悔過書”,戶部尚書立刻失聲。
悔過書上是丞相的字跡。
承認下毒之事和此前宮中巫蠱娃娃的事都是他為篡奪皇位做出的。
悔之不及,因此和女兒商量好自焚洗清罪孽。
衆臣嘩然。
再看那戶部尚書啞然熄火,沒了淚水,半分和董禹的情誼不提了。對頭笑他,他也只是縮着脖子,唯恐惹禍上身。
世态炎涼,滑稽至此。
董家百餘口人匆匆下葬。
昔日光鮮亮麗的丞相府一夜之間成了荒宅。
董禹在“悔過書”書裏承認做下巫蠱娃娃的事,季潼就是被冤枉的。
蕭衍午時親自去迎她出冷宮。
季潼對他依舊沒個好态度:“臣妾瞧着冷宮很好,住着比玉凝殿舒服。就不回去了!”
三番兩次不給面子,蕭衍內心無比的厭恨她!但季将軍明日歸朝,蕭衍正處在要用她的緊要關頭,勉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好,好,聽潼潼的。不回玉凝殿也好,那臨着淑妃的宮殿。之後潼潼看上什麽宮殿,再搬過去。梅全,愣着幹什麽,吩咐人将玉凝殿的東西都搬過來!”
蕭衍盯着梅全布置冷宮,溫柔小意哄季潼許久不見成效,實在忍不住黑臉:“天色不早,朕先去禦書房,夜裏再來尋你。”
傍晚梅全笑呵呵擡來浴桶和花瓣。恭喜季潼重獲聖寵!
流黛急得流眼淚。季潼和攝政王有過事實,怎麽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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