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歡歡找娘

第三十九章 歡歡找娘

“孩子……”

暮秋的風揚起衣擺, 趙瀾瞳仁漆黑幽暗,深不可測。

“為何要我的孩子?”他輕輕歪頭,恍然:“因為有孩子, 沒法附身嗎?”

他猜中了。如同說準陶寧的名字一樣。這個npc, 到底知道多少事?

陶寧打了個哆嗦, 下意識掩飾:“我不懂你在講什麽, 我……”

趙瀾冷冷打斷他的辯解:“我可以同意你的附身,你先還回安全的季潼。”

陶寧瞪大眼眸。

的确可以提前簽訂有條件的契約。

陶寧打量趙瀾的軀殼, 心中的貪婪壓過恐懼,眼冒精光:“好!一言為定!”

再厲害,意識關進黑匣裏, 還能翻出什麽風浪?

說話間, 養和趕到了。

趙瀾與養和暗示過孤魂之事, 特地吩咐過, 喜樂醒來立即上報。

換班的屬下來報,喜樂敲門, 養和一點沒敢耽誤追了過來。

趙瀾向他打個手勢,讓他先不要靠近。

養和嗅着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 望着眼前對峙的二人擰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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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寧見着這位高大威猛的暗衛眸光閃了閃,面上居然帶了幾分羞澀。

養和注意到“季大将軍”看他的神情,眉頭擰得更深了。

簽了契約。陶寧帶趙瀾找到季潼。

離開路上,季潼察覺到“季準”異常, 聯想到孤魂附身假說。試探之後,果然“季準”實力大減。內力在,記憶在, 熟練度沒了。招招生疏,全是漏洞。然而季潼重傷在身, 又顧忌季準的身體,沒打出真正的殺招,最後叫陶寧擒了綁了藏到山洞裏。

陶寧原本的打算是回去謊報季潼遭人劫了,趁趙瀾慌張之際偷襲他。

留着季潼一條命,當作刺殺失敗的保命底牌。

沒想到趙瀾找了過來——

殊途同歸。

養和跟在二人身後,沒有遭到驅趕。

趙瀾确認季潼的确只是昏迷,沒有生命危險,才将她交給養和,命令他一定将季将軍和季潼安然送回臺州。

趙瀾定定望着他:“不要忘記我對你說過的話。”

趙瀾對他說的話多了。

但此時此刻,他忽然想起有一日,趙瀾走出石屋,望着湛藍無際的天幕,對他說:“你親眼見到,喜樂用命護了流黛?”

養和:“是。”

也是那一幕,促使他做出了退出二者情感的決定。

趙瀾說:“喜樂前後變化過快過大,養和,以後若我或其他人也如此,像對待喜樂一樣,全關進這間石屋裏。一間不夠便建兩間,石料的采伐之法,我都寫了,在書房的暗格裏。若昏着,等醒來辨別,若醒着異常……生生餓死那人,也不能開門。”

養和知道趙瀾有許多秘密。

這大概也是他的大秘密之一。

聰明的暗衛懂得不多問只執行。了解得越多,死得越快。

于是養和只說:“是。”

趙瀾對陶寧說:“開始吧。”

陶寧驚訝地問:“在這?”

趙瀾知不知道附身意味着什麽?他難道不想再拖延一陣時間嗎?不過早點附身對自己有利無弊。附身成功,他還用怕什麽?附身前出現變故才要命。不知道這個npc到底有多少本事。趙瀾确認後,陶寧立刻呼叫系統,連聲音都是雀躍的。

養和看不懂二人的眉眼官司,只見二人都緩緩坐了下來,過了一會,陶寧的表情逐漸轉移到了趙瀾面上。

“咚!”季準倒在了地面。

養和心髒狂跳。心中隐隐有了個荒謬至極的猜測。

“神降”過程異常順利。

陶寧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設想着真正絕色美人眼中的世界,欣喜若狂地睜開眼,卻愣住了。

眼前一片漆黑。

[系統!怎麽回事!這是哪裏!]

系統和主系統的鏈接突然中斷了,電子音少見地出現人性化的慌亂[稍等,系統007正在檢測……病毒……&*%……錯誤報告正在提交……]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陶寧快要發瘋的時候,系統再次出聲[抱歉宿主,剛剛和主系統的鏈接莫名其妙中斷了。檢測到神降過程出現錯誤,是否刷新技能?]

[刷新!]

陶寧深吸口氣,再睜開眼,是熟悉的石屋。

媽的一定是被算計了。

但趙瀾以為石屋就能困住他嗎?

喜樂沒有武功,無法破壞這些石塊,趙瀾可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

陶寧高高揚起唇角,伸出手掌,即将一掌打出,破壞石門時,一陣劇痛襲來。

有什麽在撕扯、吞噬着他的靈魂。

剝皮、剜肉、拆骨。

[啊!系統!007!]

[稍等,系統007正在檢測……病毒……&*%……]

系統聲音沒了。

先被撕碎的是陶寧的系統。

陶寧慘叫連連,靈魂下意識地,慌不擇路地回到最初那個黑匣中。

只有在這裏他才不會疼痛,不會被一點點撕碎。

屋外,暗衛林立。

兩位仙風道骨的老人站在最前面。

趙元清時不時非常小心地瞥一眼旁邊。

老婆婆白發童顏,老而不衰,是月德族人最顯著的特征。一眼沒有給趙元清,專注地望着石屋。她不是旁人,正是趙瀾特地請來的外婆,只是漂洋過海,到了桃花谷,發現情況比趙瀾信中講的嚴峻得多。

趙元清挺了挺腰板,忽然道:“趙瀾不叫了,我進去看看。”

養和小心道:“主子之前說,辨別不了裏面的人是否正常,不許開門,也不許人進去……出來。”

趙元清橫眉怒目:“他一天沒出來了,不吃飯嗎?”

不知道是否錯覺,自從老婆婆進了谷中,這位天下第一高手格外有表現欲。

養和苦着臉:“您也聽見了。”

山洞醒來的是趙瀾,雖然臉色蒼白,但也思維舉止正常。

沒有一點其他人的痕跡。

養和狠狠松了一口氣,按照趙瀾的囑咐,快速将他帶回了石屋。哪知到了石屋邊上,趙瀾的平靜的面孔突然起了波瀾,他主動走了進去,将裏面的喜樂推了出來,一直待到了現在。

趙元清當慣了宗主前輩,怎麽會聽養和的話,一意孤行地去開門。

一道人影擋在了他和石門之間。

“啪!”

一個耳光落在這位宗主的臉頰。

老婆婆瞪着他:“趙元清,你的一意孤行害死了囡囡,還想再害死外孫嗎!”

趙元清踉跄一下,面上剎那失去了所有血色。

但到底沒有固執地自說自話了。

孤魂的事老婆婆剛從趙元清與養和的口中了解了,一錘定音道:“聽趙瀾的。若他醒了,要求出來,咱們再試一試他,如果他不主動要求,我們不要輕舉妄動。”

養和松了口氣。

趙元清嗫喏着唇瓣。

月升日落,他守着石屋,如同當年守在囡囡的屋前。

那時候他沒有忍住,闖了進去,砸碎了蠟像。

蠟像沒了,他的囡囡也成了飛灰。

許素瑛怨他貿然出手,害死女兒,一氣之下扔下休書離宗出走再沒回來。

她休書中說不許他去找,不懂哄人只會練武的鋼鐵直宗主便聽話地沒有去找。

這麽多年,四處雲游,其中多少修心練武的心思,多少希望與她偶遇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素娘,你還在怨我?”

許素瑛又瞪了他一眼,沒講話。

趙元清抿抿唇,在月色下,悄悄離她的影子近了一些。

風光無限,威名赫赫的天機宗宗主大人此刻莫名有些可憐。

屋中又傳出了慘叫。

關在黑匣裏,空蕩黑暗令陶寧暴躁瘋狂。

可出了黑匣,詭奇劇痛令陶寧痛不欲生。

痛多了,陶寧能感到,自己的靈魂在消失。

今時今刻,他才意識到趙瀾是個多麽恐怖的npc。

他到底掌握了什麽,知道些什麽,居然能擁有如此變态的能力。

陶寧再不想搶奪趙瀾的軀殼了。

可他失去了系統,無法取消神降。

陶寧在黑匣中呼喊,一片寂靜中,無人回應。

反而出了黑匣,在劇痛裏,能感到無處不在的那人的靈魂波動。

“我錯了,趙瀾哥哥,對不起,你能放過我嗎?”

陶寧在地上打滾流淚,求着虛空:“我真的知道錯了,我該死,不是人,不該出現在你的身邊,不該綁架季潼,不該威脅你,你放過我吧,或者你殺死我吧!”

依舊沒有回應。

陶寧絕望地啜泣着。

怎麽辦啊。

出來,他會生生痛死,如同淩遲。

躲進黑匣裏,他真的會瘋掉,生不如死。

陶寧渾身暗傷,回到黑匣,挫敗地待了一會,驚然發現黑匣居然也會慢吞吞地消噬他的靈魂。

痛哭:“趙瀾!你這麽對我,難道不怕自己瘋掉嗎?”

趙瀾對他的刑罰恐怕都在趙瀾的意識中進行。

意識作為戰場、刑場。

他不怕自己變瘋變傻嗎?

好話壞話,求饒威脅,趙瀾始終沒有出聲。

這一刻,陶寧真的後悔了。

他不該來這個世界;不該狂妄自大,向系統賒賬;不該盯着趙瀾不放……

每一步,每一個路口,哪怕有一次不同的選擇,會不會就不是如今的下場?

**

趙瀾進石屋前特地講了一句:“不要告訴季潼。”

次日一輛馬車,将昏迷着的季潼、季準,流黛,喜樂一同送離桃花谷。

季潼醒來已在臺州。

試探過季準恢複了正常,聽了養和僞飾過的真相:孤魂已被處理超度了。

信了。

季家老宅算不得富貴,十分招人喜歡,令人心安。

院裏有個秋千,季準用木板加固過,季潼在上面綁滿鮮花,坐在上面,望着高高的圍牆,清湛的天空等趙瀾。

養和講,心頭血一個月生效。

一天,兩天,三天……

石屋外,養和提着食盒,猶豫片刻:“主子,您可醒着?”

“說。”

這一聲不是那個人可以發出來的。

養和道:“今兒是第三十日了。”

半晌,裏面淡淡道:“我知道。”

屋中,趙瀾剛經歷了一場精神對戰,頭痛欲裂,說話也有幾分虛弱:“不去了。”

對付天外來客的辦法,以及天外來客的身份,是他第九次重生,意外得到的。

那日他初來這個桃花谷,半路遇見一位坐江釣雪的老漁翁。

漁翁和他一見如故,與他談經論道。

孤魂的身份、能力,随着交談,緩緩出現在趙瀾的腦海中。

趙瀾大驚,意識到眼前漁翁不是常人。

然而就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漁翁和他說了再會。

他試圖阻攔,跟随,都失敗了。

漁翁披着蓑衣,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八次重生,每一次,他都會在同樣的時間節點——蕭衍及冠壽辰,遭孤魂附身。

第九次,他帶石塊在身上,果然有用,孤魂沒能第一時間壓制他的意識,控制他的身體。

他可以聽見孤魂和系統的争吵。

[系統!怎麽回事!這是哪裏!]

[抱歉宿主,這裏是關押npc意識的黑匣。可能是技能出了問題,錯誤報告正在生成,正在提交主系統……]

嚣張跋扈的少年音[快點!別耽誤我談戀愛!]

趙瀾沒有繼續聽下去,他怔怔望着眼前的身影。

第九次了。

這位貴妃娘娘,第九次擋在了他的面前。

他咬牙,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進懷中,帶她逃出了危機四伏的皇宮。

荒山,他給了她銀兩和馬匹。

這些早在他第一次重生時,就準備好。

但因為每次都會被附身,一直都沒有用上。

他建議這位美麗、張揚,識人不清的貴妃娘娘:“別回宮了,你撞破蕭衍的秘密,他不會放過你。狡兔死,走狗烹,季将軍處境同樣很危險。你在城門口等待季将軍,和他一起歸隐吧!”

可惜這一世他将她帶出來得太早。

沒有死在皇帝手裏的貴妃娘娘并不信任他。

仍存着妄想。

她眼中的情誼那麽天真,那麽滾燙,令趙瀾心髒突然跳了一下。

她說:“我是他的妻子,怎能不告而奔?”

貴妃,不過一個妾而已。

怎麽是妻子呢。

傷人的話沒有出口。

人叫醒不了裝睡之人,也救不了想死之人。

趙瀾目送她,快馬加鞭地向着皇城跑,輕輕嘆口氣。

後來趙瀾聽說她死了。

又死在蕭衍的手裏,一劍穿心。

他已經分不出心神,為她着急。

石屋中,他和異世孤魂兩敗俱傷。

縱然他得知孤魂名叫[陶寧],

知道了陶寧和系統的更多事,

甚至已經快要殺死系統和陶寧,

但在系統的幫助下,在各種詭異技能的疊加下,他的精神世界傷痕累累。

系統沒了,

陶寧沒了,

他……也沒了。

那一刻趙瀾覺得就這樣也不錯。

他不會像陶寧談論地那樣,在陶寧的支配下,受盡淩.辱。

不知過了多久,趙瀾睜開眼,來到第十世。

他總是重生在蕭衍及冠的兩年前。

如果真的像陶寧說的,有所謂的世界意志。

大概這兩年,就是那初生的世界意志,為他争取到的時光。

用來扭轉未來,避免悲劇。

第十世,他去那皚皚白雪覆蓋的江邊,沒有等到釣魚老叟。

除此一切如第九世一樣推進着。

也和前九世一樣,無論他做什麽,一些重要事件都不會改變。

直到季準回朝前昔。

那是一個平常的夜晚。

趙瀾心情并不好。

不久之前,他剛剛知道,又一件大事,按照記憶發生。

即使他出手扔掉那個巫蠱娃娃,事到臨頭,還是多出一個新的。

那位可憐的貴妃娘娘,又進了冷宮。

這意味着他的努力成為無用功。

那蕭衍及冠那日……

以及之後的事件,到底能不能改變?

趙瀾無法預知前路,只能孤獨地,堅定地走下去。

“噠噠。”

他聽見瓦片的輕響。冷冷勾唇。小賊找死。

一段素白纖細的手腕,伸出簾帳。

世人大概都會迷惑于他的皎潔美麗,卻不知道那指尖腕下,數十根奪命的銀針蓄勢待發。

正在銀針發射時,屋頂小賊輕輕哼了一聲。

趙瀾心跳快了一下。

是那位貴妃娘娘。

他以為他和她只是一面之緣,露水之誼,卻不知何時,竟将她的聲音,細細記在了心裏。

趙瀾蹙眉,頓了兩秒,才翻一下手腕:“養謙,水。”

養謙當然不被允許因為倒水的小事進他的屋子。

他只是給貴妃娘娘一個活命的機會。

哪想到貴妃娘娘執意要殺他。

殺他……

死了也好。

可他一如既往,死不了。

反而激發了血脈……

月德族人的鮮血可以催.情。

他冷眼看着貴妃娘娘,

男人不能勉強他,女人當然也不行。

他在掙紮,要否殺了這不知好歹的姑娘,見她踉踉跄跄,艱難向外爬。

她口齒不清地說:“不願意,還設計我。”

趙瀾複雜地望着她。

她是第一個拯救他的。

第一個護着他的。

懷一個她的孩子,似乎不是不可以。

……

一夜緣起,牽扯至今。

陶寧想得沒錯。他在意識中傷害陶寧,自己也在受到傷害。

甚至因為戰場是他的意識,他受到的傷害比陶寧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是因為他的意識強大,才不明顯。

陶寧快消失了。

而他雖然比上一世好一點,先撕碎系統,不至于和陶寧一起消失,卻也快瘋癫癡傻了。

姑娘愛俏。姑娘慕強。沒姑娘會離經叛道,喜歡瘋子癡兒。

既然如此,不如放過她。

這一世蕭衍死了。沒人再能随意傷害她。她會有很好的一生。

趙瀾長睫輕垂,摸着一塊布料,淡淡說:“不去了。”

半截袖口布料是季潼落在他枕邊的。

趙瀾一直留着。

他并不想鎖她囚她,大概也并不愛她。

水珠打濕布料。

門外的養和聽見他的主子冷冷地說:“我不喜歡她。”

隔着一道石門,養和見不到趙瀾手中的布料,也見不到那滿面的淚水。

一個月的立門之誼,兩位老人關系緩和許多。

其實後來許素瑛也有些後悔她的沖動。

但沒有臺階,下不來臺。

兜兜轉轉,因為女兒分道揚镳,又因為外孫重新走在一起。

趙元清走到門前,和養和一樣提醒:“一個月了。”

趙瀾給了同樣的回複。

趙元清輕輕一嘆。一個月前,他還為了阻止趙瀾和季潼,對季潼動了殺心;現在他無比的希望季潼能和他們一樣,陪在外孫身邊。但外孫不許他多事,他有什麽辦法?

陶寧消失。

趙瀾告訴衆人這個好消息,和二老回了天機宗,可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意識受損,十世的記憶混雜着。

十世裏,陶寧為了好玩,為了達到目的穿成過各種人。

第九世,連趙元清、許素瑛都沒有避過。

因此發瘋時,誰也不能靠近趙瀾,會被他無差別攻擊。

趙元清看着瘋子一樣的外孫,更不敢提找季潼回來的事。

久病床前無孝子。

誰會一直愛一個瘋子?

季潼到時若嫌棄離開,會給趙瀾帶來更大的傷害。

但他沒有放棄關注季潼。派天機宗的人,觀察着季潼的一言一行,每旬送來季潼新的動态。

趙瀾偶爾自殘。

季潼的動态,可以令他安靜下來。

次年初夏,趙瀾誕下一個女嬰,取名趙歡歡。

是在趙瀾為數不多的,清醒的時候選定的名字。

趙瀾發瘋時,連趙歡歡都不認識,所以并未親自哺乳。

趙歡歡喝着羊奶長大,身強體壯,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一拳一個小胖墩。

小胖墩是天機宗小班的小師弟,比趙歡歡還要小一歲,是許素瑛一日下山,在山腳下撿來的。看着乖巧可人,實則面白心黑,趁大人不在總“欺負”小歡歡。

這次笑話她沒有娘。

趙歡歡平日虎虎生威,抓着小胖墩就揍。

小胖墩笑嘻嘻挨揍。

沒想到這回趙歡歡一聽到這愣了,哇哇大哭走了。

小胖墩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其實沒有壞心思,只是想逗逗小歡歡,吸引她的注意力。

沒娘怎麽啦?

他還沒爹沒娘呢。

但趙歡歡沒給他道歉、告饒的機會。

趙歡歡失蹤了。

往常趙元清給趙瀾念季潼現況,趙歡歡看似不在意,實際一直豎着耳朵聽得可認真。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沒有娘。

想知道娘是什麽樣的。

早慧的趙歡歡察覺到趙元清、趙瀾對娘的特殊态度,一直忍着沒有提出對娘的渴望。

這回受了小胖墩的刺激,終于忍不住。

五歲的小歡歡,背着小包袱,一個人溜下了山。

臺州,季家老宅。

五年了,院中的秋千有一年遭雷劈壞了,季準沒有修。

一直荒廢在那裏。

季潼現在更願意坐着院中的藤椅納涼。

蟬鳴陣陣,樹影婆娑,她昏昏欲睡,有人砰砰砰敲門:“季老板,還收徒弟嗎?”

季潼如今開個武館,不但收男弟子,還收女弟子。

男弟子學費每年十兩銀子,及笄前女弟子每年倒給十兩銀子,及笄後女弟子分文不收。

她自己當年學武遭歧視,大了活明白了,不希望其他在這方面有天賦的、有想法的女孩遭到埋沒。

季大将軍威名遠揚,于是家中有适齡男孩兒女孩兒的,紛紛往季潼這裏送。

五年間武館越來越大,季潼的弟子越來越多。

臺州流氓賊寇,越來越少了。

季潼打開門,門外站着一對衣着樸素的夫妻。

抱兒牽女,自稱從鄉裏慕名而來,希望一雙兒女拜季潼當師父。

季潼領他們去武館,說明現今徒弟衆多,領着徒弟們練功的更多的是她的大徒弟。她本人只負責提供功法,間歇查驗指點。

夫妻倆連連點頭:“您的大徒弟一定也是人中龍鳳,”勒令兒子女兒跟着認真學。

然而當他們見到季潼的大徒弟是個十五六歲的大姑娘,瞬間變了臉色。吵鬧着怎能如此玩笑。

怎麽能由女人來教他們的寶貝兒子,未來的大将軍武功呢?

這種人遇見的不少,季潼給大徒弟使個眼色,大徒弟幹淨利落将二人趕出門去了。

季潼要走,大徒弟:“師父,您不多待一會兒啊?”

她是季潼五年前收留的乞兒,十分依戀亦師亦姐的季潼。

武館裏的女孩子們都很喜歡季潼,大班小班中班,共同巴巴望着她。

男孩們也希望多收到師父的關注和指導,但他們的情緒表達更為內斂。

小班的小豆丁們性格最活潑,圍着她亂蹦:“師父!師父!看我今天和大師姐學的飛雲奪月!”

“蛟龍出海!”

“看我的後空翻!”

……

季潼非常喜歡小孩,挨個摸摸頭,和他們聊了好一會,才出了武館的門。

武館門前,她拍拍大弟子的肩:“梓瑜,辛苦啦。”

梓瑜紅着臉:“應該的師父。”

季家武館外,楊樹下,小小的人遠遠望着這一幕,鼓着腮瞪着眼,氣出眼淚。

娘和她想象得一樣美麗,可不疼她,疼其他人。

她五歲了,還沒被娘摸過頭。

給她領路的大娘指着季潼:“那是季潼季老板,你不是找她嗎?”

趙歡歡跺腳,狠狠抹淚:“我才不找她!”

大娘:“哦,哦。”

季潼拔腿走了,小孩默默跟着走。

大娘躊躇片刻,讓旁邊的老伴看着菜攤子,也跟上去。

季潼走着,耳尖一動,察覺到有人跟蹤自己。

步法并不高明。

進巷後身形一閃,沒繼續往前,而是上了牆。

是個孩子。

季潼眯了眯眼。

從她這個角度,只看到小孩雪白的皮膚,和看似簡樸但價值不菲的衣裳和小包袱。

哪家顯貴的小孩走丢了?

跟着她幹嘛?

有個大娘跟着小孩,季潼認出那是她武館門口買菜的大娘。

想了想,跳下去,落在小孩和大娘身後。

“佟大娘,這位是?”

小孩一激靈,轉過頭,不講話,抿着唇,用那雙形狀漂亮的鳳眼瞪着她。

眼瞳黑漆漆的,似曾相識。

大娘道:“季老板,這小孩說是來找你的。是不是你家什麽遠房親戚啊?”

季潼皺了皺眉。

遠房親戚?

她問小孩:“你找我?”

可能是語氣有點冷硬。

小孩哇地一聲哭了。

好不可憐。

季潼沒辦法,将她抱起來,告訴大娘:“我回家問一問我爹,謝謝大娘。”

大娘樂呵呵離開了。

季潼的人品,她信得過。

小孩和季潼會和了,她就放心了。

小孩白生生,軟乎乎的,身上有孩子的奶香。哭累了,趴在她肩頭,抽抽搭搭質問:“你為什麽抱我?你是誰的小孩都随便抱嗎?”

貿然抱人家的小孩的确不妥。

季潼試圖放下小孩。

小孩哭得更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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