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 章

溫從道:“林瑞之可以放一放,我們想要扳倒侯榮也未必要用他。別忘了,這次的矛盾集中在科舉學子身上,如今最坐不住的應該是吏部。”

溫從淺笑,靠在椅子上,手下輕輕摩挲細膩的瓷杯,“皇上下旨,讓吏部清點登記在冊的學子名冊,這些年太子一手操刀掌管科舉,為了培植勢力,能入京赴考的學子,大多都是高門大戶貴族出身,寒門受限,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少不得有許多肮髒。現下皇上讓吏部清點名冊,勢必會查出一些龌龊事兒。”

“吏部尚書是誰?”

“去年才上任的兖州徐家。”

“和太子關系如何?”

溫從戲谑道:“巧就巧在這裏了。徐家才上任,但并非太子扶持上來的,而是丞相大人扶持的,吏部尚書徐大人是個性格溫吞的,兩邊不願得罪人,兩把利劍,他左右權衡中,不親不疏,恰恰好。可不親不疏就是最大的弊端,既不屬于太子黨也不歸于丞相黨,你看,如今出了難題,太子也不會保他的。”

“有意思。”

“且等着吧,等吏部來找我們的時候,就是我們翻盤的機會了。”

三日後,吏部尚書徐大人深夜到訪,無人知曉,從後門而入,進了府內,見到莊繼北後,忙道:“中郎将!”

莊繼北裝的好生關切,忍着痛意,道:“大人快坐。”

徐大人滿頭熱汗,連連嘆息:“謝過中郎将,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是個人都跟避瘟神似的避着我,只有中郎将肯出手相助,在下實在是感激不盡!”

名冊有一點問題,烏紗帽都是次要,他這顆腦袋能不能留着都成了個問題。

莊繼北道:“大人辛苦了,這件事兒原和大人沒關系,大人為了科舉,殚精竭慮,大家都看得到,若非侯家徇私枉法,扯出這一樁樁麻煩事兒了,大家都安生。”

提起侯榮,徐大人恨得牙癢癢,握緊拳頭,忍不住地怒意:“中郎将是不知道啊,那侯榮當真是……當真是一介鼠輩!該死!該死至極!他被落了大獄,扯出了學子命案和狀告案,上面要查,侯榮卻一口咬定,那些學子和他無關,說這些學子有的就是不法之徒,讓核對吏部的名冊!”

“什麽?!這豈非将你們吏部憑空卷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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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不是呢!而後上面就要查名冊,可……”徐大人一臉為難,“名冊的事兒,哪是我能做主的,從來都是……都是東邊在管啊!如今要查,查出一點東西來,都是要了我的命!”

莊繼北道:“大人愛民,為了科舉從來未曾徇私,不過我們為官,都有為官的難處,上面施壓,誰能擋得住?”徐大人忙不疊地點頭,莊繼北一笑:“我這裏是有一個法子,可以幫大人解了手頭難題……”

徐大人眼睛睜大,陡然起身,拱手作禮,“中郎将!若中郎将肯出手相救,徐某無以為報,這條命任中郎将差遣!”

莊繼北道:“你先聽我說。”

徐大人盯着他。

莊繼北道:“大人可知學子狀告的是什麽?”

徐大人猶豫道:“據說是侯家在襄州一帶侵占田産,肆意殘害百姓?”

莊繼北道:“侯家的罪過要侯家來承擔,名冊有問題,誰說是您的問題了,這就是侯家的問題。”

徐大人愣住:“侯家?”

他迷茫地看着莊繼北,“可侯家未曾參與過吏部名冊的制定……”

莊繼北擺擺手,“非制定。和名冊上對不上的人,去哪兒了?那是侯家苛責學子,攔住了,吏部從何知曉,侯家逼得學子們進京狀告,人盡皆知,他家的罪過,說不定就正有這一條呢。”

徐大人吸口氣:“中郎将……您的意思是,将名冊的問題引到侯家學子狀告案上,那會不會被查出來……”

莊繼北聳肩:“查?查什麽?誰查?怎麽查?查侯家是否做了這件惡事?那就要大查特查,從學子狀告的內容開始查起,查侯家的賬款,查戶部與其的收支,等到那個時候,是先要查清戶部的賬,才能再查清吏部的名冊是否是因為侯家作惡對不上了,戶部在前,吏部在後。”

徐大人面色頹然,左右搖擺不定,莊繼北笑笑:“這也就是我說的大人要先聽我說完再決定,想來您也知道,這麽做,可能會将禍水引到戶部頭上,得罪了戶部,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有舍才有得,您想保住自己,就不可能一點罪過都沒有。”

徐大人沉了沉心,被莊繼北的話說動了,他心中發笑,是啊,是啊,若想保住自己,就不可能一點罪過都沒有,他這幾日受罪受難的時候,誰幫了誰問了,全是看笑話的,全是在等他遭殃的,什麽狗屁同僚情誼,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戶部又如何,吏部上下的腦袋就是石頭做的了?就能随便被人踩在腳底下踐踏了?

他成了吏部尚書,他背後也背負了不少人命,緊要關頭裏,不可能繼續中立了,他也知道,若是按照莊繼北的做法做了,等于得罪了戶部和太子,戰隊了莊繼北……

但,沒辦法了,在戶部和吏部上面,吏部已然是太子的棄子了,倒不如拼一把!

徐大人沉眸道:“中郎将,我明白了。”

莊繼北點點頭,“夜深露重,徐大人慢走不送。”

徐大人快步離去。

莊繼北疼得龇牙咧嘴,下半身疼得不像樣,他一步一挪地想出去,溫從扶住他,道:“先別歇下,襄州來人了。”

莊繼北一頓,果然,外面快步而來一黑袍人,松下帽檐。

莊繼北驚道:“童修?”

小時候在襄州城的左校尉,是他爹的下屬,莊繼北道:“可是襄州有變故?”

童修道:“太子的人手在襄州殺了一批人,皆是與侯家有關的。”

莊繼北沉眸:“你們保住了?”

童修道:“是。從太子手下救了人回來,我擔心路上生變故,特意将人親自護送進京,現在人就在城外的一處兵營裏安置着。”

莊繼北笑了:“送上門的人證啊。”

童修道:“只怕拿他們對峙太子,未必……”

莊繼北挑眉道:“太子?和太子有什麽關系?”

童修愣了下。

莊繼北悠悠道:“是侯家,是侯家擔心京中來人去襄州查,故而在襄州要殺人。”

童修蹙眉,片刻,很快理解了莊繼北的意思,他欣慰地看着莊繼北,那個曾經還不到自己腰間的小子,如今都能獨當一面了,他拱手道:“屬下現在就去安排。”

回了卧房,莊繼北趴在床上,任由溫從給他抹藥,涼絲絲的觸感将痛意遮了許多,幾日操勞,挨了一遭打,不虧。

莊繼北笑嘻嘻道:“這次挨打不虧吧?”

溫從颔首笑:“嗯,侯家已經結束了。你還有什麽打算嗎?”

“沒,收了一個吏部,已經很好了。”

“不夠貪心。”

溫從指尖從上到下,将傷口一一撫摸,挑.逗的人身上癢癢的,莊繼北扭頭看他,他低着頭,燭火之光将他的肌膚照的瑩白,細密睫毛遮住了眼底情緒。

溫從道:“侯家倒臺,戶部侍郎的位置可就空缺了,如今戶部被牽連,和侯家的賬目對不上,也不可能再補得上這一大筆虧空,依照我對太子的私産了解,太子補不起,其餘手下力量也不可能一時間掏得起這麽一大筆虧空,沒人補,那罪就要戶部承擔,你說怎麽辦呢?”

“……怎麽辦?”莊繼北疑惑道,“還能怎麽辦?戶部尚書是太子的人,他下臺了,更好啊。”

溫從無奈道:“我可不止一遍地給你說,寧為友不為敵,你全忘了?”

“你不會是想要搭救戶部尚書收為己用吧?”莊繼北好笑道,“怎麽可能,戶部和太子一條船上的,我們救了他,人家也不認我們的。”

“誰需要他認我們,他們求我們幫忙……”

“慢着!打住!”莊繼北打斷道,“求我們幫忙?我們給填虧空??和侯家相關的能有幾十萬兩,你把我賣了都拿不出這麽多錢好不好。”

“你這個人能不能把話聽完??”溫從冷冷刮了眼他,莊繼北閉嘴了,溫從道:“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即刻拿出這麽一大筆錢,那就是林家,對方補了戶部的虧空,若是能将林瑞之安排到戶部,也算我們在戶部有了自己人。”

莊繼北默不作聲。

溫從涼飕飕地笑:“怎麽,現在知道自己哪兒做錯了?”

莊繼北趴在床上嘟囔:“沒做錯。”

“林瑞之要是沒誤會你還好,要是誤會你了,我們不僅損失了一個安排人進戶部的機會,還多了個仇人。救了人,白救,還容易被反咬一口,啧。”

“哎呀你好煩啊……”

“我煩?”溫從樂了,站起身,“行,我不煩你了,我走。”

“哎!你別走!”莊繼北忙滾下床,抱住他的腿,委屈巴巴地蹭着他的腿,“心疼心疼我,挨了打,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你陪陪我。”

溫從踢了一腳,“松開。”

“你陪我嗎?”

“不陪。”

“那不松開。”

“我掐你傷口了啊。”

“你怎麽這麽冷血無情啊!”還沒被掐呢,莊繼北就已經能感覺到屁股上火辣辣的痛了,他夾緊屁股,哀聲道:“你最近可奇怪了,你一直躲着我幹什麽!你為什麽晚上不跟我一起睡覺了!”

“我憑什麽跟你一起睡覺?”

“你是我的人啊。”

“你三媒六聘了嗎?”

“我……”莊繼北卡住,懵懂的盯着他,“沒……”

“所以,松開。”

見拗不過對方,莊繼北松開了手,憤憤地回到了床上,冷笑道:“走吧走吧,都走吧,晚上我死在這裏也沒人發現,全走完吧!”

然後,溫從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莊繼北震驚,吼了一聲:“你!溫從!你!你等我好了!我天天把你按床上——”

後面的聲音溫從沒聽清了,離了院子,黑燈瞎火,在外面去游湖,試圖躲過莊繼北清醒的時間。

莊繼北說得沒錯,他是在躲他。

這些日子,只要和莊繼北在一起,對方就會有意無意地提起養個孩子的事情。

有點鬧心。

他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什麽,他願意養孩子,可不願意這麽名不正言不順,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在莊家究竟是個什麽身份,對外人而言,他可能是莊繼北的謀士是心腹,就這樣嗎?床榻之歡就得了個心腹的身份?

他提及過身份的問題,莊繼北裝聾作啞,他也只好當做沒這回事兒。

可要他不明不白地養個孩子,他心裏那關過不去。

坐在船上,手撥過湖水,微波蕩漾,水面漣漪,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

他在勸自己,也勸出成效了,兩個男人能在一起就已經破天荒了,他還妄想要個身份,平白讓人笑話,莊繼北這麽好面子,不願意也是對的。

他們年齡漸長,再有二三十年說不定就年邁到走不動道的地步了,那時身邊無親人,無依無靠,很難辦。

是該要個孩子了。

深夜,莊繼北已經睡下,被褥掉在地上,枕頭也被他扔的遠遠,顯然是發了通火才睡着的,溫從替他将被子蓋上,莊繼北聞見味兒了,睡的迷迷糊糊,用手抓了把,抓住了溫從的手,傲慢的笑,然後又将人的手指咬來咬去輕輕吸吮,報複似的,還挺狠。

溫從失笑,脫了衣服睡到了他旁邊,莊繼北晚上疼的睡不好,他也一樣,對方有點動靜,他就會起來,上藥一個時辰一次,起夜次數多了,白天精力都跟不上。

溫從輕輕攏住莊繼北,看對方眉頭緊蹙,要夢魇的樣子,低聲安慰:“睡吧,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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