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舍讓與留

第五章  舍讓與留

諸煙站在房外,輕輕敲門。

門吱吱呀呀地開了一條小縫,老人沒好氣的說道:“還沒到飯點,來要什麽飯!”

諸煙沒有說話,只是将一小串銅錢挂到門上,老人眼睛一亮,像是怕諸煙反悔,飛快拿過,打量了一下諸煙:“呦,偷了哪家的錢,換上這麽好的衣服?”

她接過錢,嘴巴依然不停,念叨着諸煙如何如何吃得多,搞到了錢就給自己這麽點,幸虧不是自己家的孩子,這要是自己家的孩子自己以後豈不是要餓死!她這個樣子,也幸虧是爹媽死得早,就算爹媽不早死,遲早也會被她氣死!

諸煙只是鞠躬:“這是先前的飯錢。”

老人罵罵咧咧聲突然停住了,沉默了片刻後:“喲,攀上哪家高枝了?翅膀硬了就想飛走是吧,趕緊滾,別耽擱我繼續縫衣服!”

關門聲頗大。

諸煙只是鞠躬。

她擡頭看向夏藉,擠出來了一個笑容:“這是最後一家了。”

夏藉點了點頭。

飛劍蠢蠢欲動,但是夏藉克制住了,只當這一場練心局。

諸煙邊走着,邊與夏藉說着,這家老人姓胡,說話很難聽,但是給過自己不少剩飯,她家的女兒小的時候在河裏淹死了,自己先前的好多穿的衣服都是老人故意丢到家後面讓她去撿着穿的,諸煙向夏藉講,老人其實是個好人。

雖然自己不喜歡她,但是如果沒有她,自己可能早就餓死了。

自己現在走了,老人以後沒人能照顧了,很可能在以後老了沒錢,餓死在家裏,所以她要留給老人一筆錢。

青衣鎮上很多家的人都是如此,雖然他們不喜歡自己,如果他們沒給自己一口飯,自己根本活不到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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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底下,除了爹娘,沒人是理所應當對自己好的,所以她應該這麽做。

夏藉借給她的三百文,她會還,這筆錢必須她來出,不能是師父來出。

諸煙像是在與夏藉講,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夏藉只是點頭:“是好事。”

既然是好事,就莫細問緣由。

到了最後一件事情,諸煙将放在懷裏的醜貓丢到地上,醜貓身上的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喂了點丹藥後,後腿的天生殘疾也好了,想必就算到了野外也能存活。

醜貓被丢到草地上,下意識想跑回諸煙身邊,但是諸煙沒有接她,只是看着它。

醜貓過了好久,才明白自己被抛棄了,嗚咽了許久,才戀戀不舍的離去。

“為什麽不養它?你很喜歡它吧。”

夏藉有點好奇,原文裏的諸煙可是對這只醜貓百般喜愛,這只醜貓也是給了諸煙不少支撐活下去的動力。

諸煙擡起臉,露出來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形容:“這麽醜的貓,喜歡它做什麽。”

前一世,她所想要的東西,她所重視的東西,一個都得不到,一個也留不住,醜貓是她為數不多擁有的東西,也許她的福氣就是這麽薄,用完了就沒有了。

現在重新來過,她将這些屬于她的東西全部都不要了,丢掉了這麽多的東西,不知道能不能換到留住夏藉。

待到全部事情都結束,諸煙站在山上,回頭看了一眼遠處一小點點的青衣鎮。

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溫暖充斥着她的五髒六腑,直到這時,她才真真正正的有了一種重生的感受。

“走了?”夏藉問道。

諸煙點了點頭。

劍氣平地而起。

禦劍遠游了頗久時間,夏藉突然落下,對着有些疑惑的諸煙說道,眼前已經離開了青衣山附近,已經進入了白蟒山界,白蟒山界歸屬山水神靈所管,最好還是步行,以免動靜太過惹人注目。

附近皆是山脈,放眼望去一戶人家也沒有。

當真是荒郊野嶺。

諸煙倒是并不在意是禦劍還是步行,只是跟在夏藉後面。

夏藉也不再穿着那件法器黑袍,而是新買的簡樸布衣,收起飛劍背起籮筐後,與諸煙看起來就像是兩個普通的姐妹一般。

雖然氣質上看起來一點也不普通,諸煙如此想到。

諸煙在與夏藉站在一起時只會感到自慚形穢,她不論是瘦弱如幹柴棍的身材,還是因為缺少營養而短如雜草的枯黃頭發,都與夏藉完全不般配。

她一定要成為修行人,脫胎換骨。

夏藉有點驚訝:“你要練劍嗎?”

諸煙點頭。

夏藉驅使神念,小心翼翼地在小洞天翻找着,想找一把合适的飛劍傳給諸煙,委實而言,她不是很想讓諸煙學劍。

因為太苦了。

書中原文,諸煙的體質是萬陰鼎爐,為了讓自己的修行順利,諸煙帶上了一塊寒氣石,讓自己平日裏也如同墜入冰窟一般寒冷,到了每個月的十五,她身上會宛如千萬根冰錐刺入一般疼痛難忍,越是此等時候,便越要讓自己清醒;諸煙的天賦差,就反複抽筋剝脈,自斷其骨,以此來磨砺自己的根骨經脈,僅僅只是看着文字,夏藉都感覺頭皮發麻,這哪裏是練劍,這分明就是在自虐。

夏藉眼睛一亮,将一柄小飛劍與一個溫養飛劍的碧翠玉匣遞給諸煙。

諸煙有些欣喜地翻看着這柄飛劍,她前世的兩把飛劍,一柄是自己的本命劍,清江,另一把便是母親留給她的白雀,她自知自己天賦不如他人,所以只專攻這兩柄飛劍。

但是有哪位劍修會不喜歡新的飛劍呢?

“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諸煙将精血滴于其上,感受着飛劍的親近,有些糾結。

委實而言,諸煙的取名功底真的不是很好。

白雀是母親所取的名字,清江則是因為自己養蘊出本命劍後,身處地方正是清平江。

現在總不能還叫清江吧,那該取什麽名字呢?

夏藉看着諸煙皺着眉頭苦苦思索的模樣,笑了出來:“不必如此糾結,實在想不出來,先擱置着也可以。”

諸煙最終還是沒有要那個養劍的玉匣,她更喜歡随身攜帶,以身養劍,用灰布将飛劍層層包裹住,背在身後,看起來就像是一把普通到了極點的防身鐵劍一般。

又走了約莫半炷香,終于看見了一處破敗廟堂,夏藉擔心諸煙走的累了,便前往其準備休息些許時間。

說來也是奇怪,剛剛進入石廟,天氣立馬烏雲滿布,好像是天公雷霆震怒一般,聲勢浩大,暴雨洗刷着地面,夏藉看向廟外,皆是白茫茫一片。

她有些慶幸:“幸虧這裏有座廟。”

諸煙看向了眼前的石佛,石佛上破敗不堪,牆壁上似乎貼着模糊的帖紙,紙張上的字跡早已看不清,房梁上挂着些許破敗絲綢,結滿了蛛網。

夏藉點着了一處火堆,将破敗絲綢木柴收集至一起,諸煙也去幫忙,将踮腳将門窗關緊,突然外面白光閃過,諸煙下意識捂住耳朵,待到轟隆聲過後,她看見了夏藉的調笑眼神。

諸煙只是氣惱,反思自己的心态是不是越來越幼小了。

門突然被一腳踹開,雷霆暴雨嘈雜聲瞬間充斥着破廟,只聽一聲怒喝:“妖怪,休想行惡!”

諸煙看向門口,只見一剽悍大漢立于門前,手持一根粗壯木棍,眼睛卻是緊緊閉住,一旁的窈窕婦人一巴掌将其扇到後面,帶着些許歉意對夏藉和諸煙笑道:“抱歉,我家夫君怕鬼,有點杯弓蛇影了,打擾到二位了,可否借一處地方避避雨?”

夏藉忍住笑,點了點頭。

待到那粗犷大漢睜開眼睛,确認了眼前二位是普通的人後,頗為不好意思地與夏藉諸煙道歉:“真不是我杯弓蛇影,而是最近這附近實在不太平。”

婦人嗤笑:“你們镖局半夜講的鬼故事,就你一個當真的。”

粗犷大漢像是有點急了:“并非故事!”

他像是生怕夏藉諸煙不信,與夏藉講道:“你們二位也是要小心此事,我們局裏現在好多人都在說這件事情。”

“白蟒山最近的深夜,總有人能看見一條古怪的隊伍,皆帶着鮮豔如血的紅蓋頭,像是結親的隊伍一般,倘若走進了,她們還會問你要不要去做客,倘若說了做客……”大漢打了個寒顫,“倘若做客,就沒有一個人能活着回來。”

夏藉倒是覺得頗為有趣,看向諸煙,她在想諸煙會不會害怕鬼神。

諸煙有些疑惑,不知道夏藉看自己做什麽。

夏藉讪讪地收回視線,好吧,想起來了,女主怎麽可能會害怕鬼怪。

大漢頗為緊張,自作主張坐在門口,說是要守夜。

婦人倒是早早睡下了,諸煙年紀太小,很快便也瞌睡了,頭一點一點像是小貓釣魚,夏藉勸她去睡覺,但是諸煙堅持要與她一同守夜,強行運氣打起精神。

“你們倆姐妹,是修行人?”

大漢看着諸煙運氣的樣子,開口問道。

夏藉點了點頭:“小妹她确實有修行的天賦,我就不行了,這次出來就是前去雲門碰碰運氣,看看雲門收不收小妹。”

大漢點了點頭:“真是不容易,這麽小就一起出來了,不過要是真被雲門收上了,那可真是一番喜事,雲門是個好地方阿,不看出身不看姓氏的仙門現在太少見了。”

夏藉這段話一半真一半假,她确實準備去雲門一趟,只不過不是去雲門選拔,而是去找一個人。

大漢像是有點惆悵:“我是一個運镖的,修行倒是能修行,但是人家仙師說了,就我這天賦,如果不用個兒半百的仙草仙藥砸上一頓,這輩子就米粒大點的出息,我一想,也不能那樣浪費錢不是?所以就不去修行了,練了點皮肉功夫,至少有把子死力氣,還能運運镖搬搬貨啥的。”

夏藉只是笑,沒有接話。

大漢還準備說些什麽,突然定住了,瞳孔猛然縮小,極小聲地說道:“紅衣!”

夏藉從門檻站起,看向前方,前方的樹林裏果然有着些許紅色,紅色排成一線,緩緩地向前移動,真如大漢所說一般,這紅色頗為古怪,看起來像是鮮血澆淋一般鮮豔。

隊伍很長,視野所見都是若隐若現的紅蓋頭,她們一言不發,只是以着一個詭異的速度向前走着。

諸煙看清之後,下意識地握向背後被布包裹的劍。

只是這麽一個動作,所有紅蓋頭都停了下來。

扭頭,看向了諸煙。

諸煙感覺頭皮有些發麻,被無數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注視的感受當真不好受,不過只是片刻,紅蓋頭們便恢複了原狀,繼續向前行走。

諸煙剛松一口氣,夏藉伸手摸向諸煙後頸,劍芒一閃而逝,宛如微風吹過,夏藉伸手,手上纏繞着些許斷裂紅線。

紅線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手裏拱來拱去,宛如蛆蟲。

諸煙只是看了一眼,便雞皮疙瘩起滿全身。

“她們給你留下了标記。”夏藉凝重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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