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天塌

第四十三章  天塌

桃花盛開，清風微微拂過人面，頗為溫和。這是玉璃山獨有的天氣，總能讓人有種在母親懷中的錯覺。

老妪坐于棋盤邊，看着端坐于對面身着一襲白衣的齊苒，終于是忍不住問道：“今天怎麽心神不定的？”

齊苒捏着一枚黑子，終于是回過了神來，無奈搖了搖頭，将那握在手心的木牌松開：“還是做不到距離如此遠的心分二用，這新手段好用是好用，就是太費精力了。”

她将那細紋刻入那木牌內處，交給那名叫松花的侍女随身攜帶，能将一些心理暗示傳遞到松花心中，以産生誘導教唆的作用，那松花是個心思敏感容易鑽牛角尖的性格，最最适合當這木牌的對象。

只是稍稍引誘一下思想，就比擺下幾個大陣還要勞累，這對精神的消耗實在是恐怖。不過也是因為自己不是那神修，精神力一事也只是算粗略知曉一二，倘若是一個元嬰之上的專攻神修的修士掌握此術……齊苒搖了搖頭，實在是難以想象那是何等恐怖的情景。

老妪也是嘆了口氣，她看出來了齊苒現在沒什麽閑餘的心思放在對弈上，便揮袖将那些棋子收入袖中，問道：“你将那位帶到府邸裏養着，目的到底是什麽？”

老妪搖了搖頭：“如果你是看中了她的天賦，想要拉攏她，我勸你死了這條心，我摸過了她的脊梁，這女孩是天生反戈骨，你将她養在玉璃山，簡直就是在閨房裏養了條老虎，不，你這是養了條蛟龍，而且這條蛟龍還一心想着吃了你。”

齊苒不語，她自然知道這一點。

老妪又是冷笑起來，語氣中多了幾分鄙夷：“那陶青雖然修為粗鄙，但心思可真是狠辣果斷，發現這陶钰有着天生反戈骨與逆鱗，是那天生帝王之相，就直接想着對那族長一脈的稀缺蛟龍血脈下手了，碧清蟒和蛟龍關系十萬八千裏，身上那點血脈蚊不及蚊子大，也虧她能看得上。而且和我想的一樣，那陶青還是留了心思，在那陶钰的布偶裏留下了那全部的蛟龍精血，她死前都沒把這事說出來，估計就是想着留給陶钰，讓她以後有望化為真龍，去妖域競争那妖域之主的位置。”

她将那碧翠瓷瓶放在棋桌上：“四個人，連那四歲的小女兒都沒放過，就是為了這麽點的精血。”

老妪聲音有點悲涼：“現在看來，真是諷刺。”

齊苒點了點頭，輕聲說：“那陶钰不是天生反戈骨，陶钰本身就是真蛟龍，陶青自己看不出來而已。”

蛟龍在迎來二次成長前，的确不是那麽容易被區別出來，唯一的區別方法就是有無逆鱗，逆鱗只有真蛟龍才有，可惜碧清族那種小種族，一輩子也見不了真龍一次，陶青為了讓陶钰成為真龍不惜手段，可她卻認不出來真蛟龍就在她面前。

真蛟龍何需借他人血？

兩兩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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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回過神來：“你還是沒說你為什麽要留着她。”

齊苒輕輕嘆了口氣，起身踮腳去摘那懸崖邊枝上桃花，即便是素白衣袍也遮擋不住那柔軟如春風的美好身段，她指尖輕輕戳了戳那桃花，将其摘下。

“我只是覺得她挺像梨子的，尤其是在她向那諸煙姑娘求情時。”

聽到梨子二字時，老妪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但很快便是舒展開來。

齊苒對于梨子那件事情究竟走沒走出來，很重要嗎？反正人都死了，事情已經是定局了。

老妪将事情徑直挑明，這是她和齊苒一貫的對話風格：“所以你是留着她作為……寵物？奴隸？侍女？弟子？”

她突然卡殼，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說，“好吧，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種情況，如果是這樣，把她牙齒指甲卸掉不是更加妥善？為什麽還給她留着修為？”

老妪像是怕齊苒忘記，提醒道：“就算是幼虎，指甲牙齒也是鋒利能見血的，更何況這是真蛟龍，按照你的那個說法，真給她十年，恐怕連我都沒自信能再直面她。”

齊苒只是笑：“蛟龍又如何？”

老妪搖了搖頭，知道齊苒這件事情上不會聽勸了，便也不再多提。

“轟隆！”

一聲巨響突然從那天邊傳來，老妪猛然擡頭，看向那天邊，天邊居然破開了一個缺口！

隔着如此之遠的距離，齊苒也足以想象出那缺口的龐大，那缺口內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再随後，便是突然看見一點點漆黑從那缺口邊流淌而下，宛如一條極長的黑線連接天地，浩大磅礴的黑雲在那缺口邊盤旋，幾乎占據大半個天空，連那陽光都不能透過半點。

就好像是……就連太陽都在畏懼着那抹漆黑。

那抹漆黑，像是液體，又像是什麽不知名的事物，只是看着，都讓人發自內心的感受到恐懼，這種恐懼淩駕與大道之上，來自血脈中最深的本能。

老妪臉色有些發白，這從未所見的景色所帶來的本能上的恐懼幾乎将她整個人都淹沒，她居然是有些顫抖地問道：“天塌了？”

齊苒沒有回答老妪的問題，她往日的從容也是不複存在，只是看着那天邊漆黑，喃喃道：“我要補的，是這玩意？”

片刻後，她又是搖了搖頭，盡可能讓自己放松下來：“真想知道另外幾個補天人現在是什麽心情。”

（——————）

春水被那巨大聲響驚醒，當即發出慘烈哀嚎，瞬間蹦進了松花懷中，松花被春花膝蓋擊中腹部，一時間也是慘烈無比，險些當場去世，夏藉也是不安穩，被那巨響吓得渾身一哆嗦，但是還繃住了大人的尊嚴，不像春水一般失态。

整個馬車都亂作一團。

松花痛到生理性的眼淚都出來了，還在安慰着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春水，所幸諸煙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湧到腹部的暖流讓她的痛楚消減了許多。

她甚至不能怪春水的激烈反應，沒辦法，春水對雷聲有着不小的心理陰影，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松花自己搞出來的事情，她只能自己吃下這個啞巴虧。

在春水剛剛到來煥榮山莊當侍女時，便是和松花同住一間房，那天晚上春水激動地不得了，一直在和松花聊天，再加上外面的暴風雨又吵又嘈雜，明天的工作又是一大堆等等等等的煩心事，與睡意苦苦交戰的松花終于是爆發了，一氣之下打斷了春水的話，給她惡狠狠地講了個關于雷雨天的鬼故事。

講完之後，春水立刻就安靜了，結果第二天松花醒來時，發現春水在被子裏哭了一晚上，眼睛又紅又腫，整個人都在發抖，看到那副可憐模樣，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感到心疼。松花立刻就後悔了，別扭半天，最後小聲給春水道了個歉，春水這才破涕為笑，但是之後每逢雷雨天，春水都是如同如臨大敵，一定躲在松花的被子裏才能睡着。

松花雖然無奈，但也沒什麽辦法，畢竟歸根結底還是自己惹出來的麻煩，更何況春水本身也是個不錯的抱枕，皮膚冰冰涼涼，即使是夏天也不是如何熱。

“超級近，這聲音絕對超級近……”春水涕淚橫流，抱着松花不松手，松花一邊說着好啦好啦一邊安撫着春水的腦袋，諸煙掀開那布簾，臉色凝重。

夏藉腦袋湊在一旁，和她一起看着那簾子掀起的縫隙，眼睛瞪得大大的，當她看到那天邊窟窿與那抹漆黑時，突然一種莫名的針刺感出現在了她的腦袋裏，痛得她捂着腦袋呲牙咧嘴。

“怎麽了？”諸煙看着她這副模樣，問道。

夏藉眼淚汪汪：“我感覺那個黑色我好熟悉，但是我想不起來是什麽了，一想頭就好疼。”

師尊對天雷感覺很熟悉？

諸煙若有所思，只是摸了摸夏藉的腦袋，表示着安慰。

“鬼鬼，這是天塌了？”那馬車夥夫啧啧稱奇，“不過看樣子，是妖域那邊的，倒黴的要是妖域那些家夥，和我們是不會有什麽關系了。”

萬重山和妖域的關系不算好也不算壞，畢竟離得近，商人之間的來往也是不少，但也絕對稱不上是什麽能共情的好關系。

“不，有關系的。”諸煙輕聲說道。

她指節敲着劍柄：“那流淌的黑雷在妖域會越來越蔓延，妖域絕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唯一的選擇便是遷都，逃到四大域去，萬重山作為妖域與四大域之間的交際點，一定會成為□□中的中心點。”

馬夫臉色有點不好看，但是轉念一想的确是這個道理，又是愁眉苦臉起來，繼續駕着他的車。

諸煙像是在和誰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說的沒錯，天真的塌了，我只是沒想到居然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