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皆為吾陣

第六十九章  皆為吾陣

“華元死了。”

諸煙揉着眼睛，剛開門，便聽見了這麽一句話。

她思索一會，開口問道：“是剛才的那道雷聲？”

左荀點了點頭：“那道雷是專門對你而來的應雷，原先應該由你的護道人替你去死，但是你把夏藉送回了白雲端，所以華元替你去接了那道應雷。”

年輕書生站在門前，言簡意赅，他顯然不想多聊這個話題，只是簡單告知她這個事情。

他将手中包裹遞給諸煙，說道：“裏邊是飛劍禍亂，還有三個錦囊，分別是白灰黑三色，算是個低階法寶，将它藏匿于你的心湖即可。等到它該被你打開時，便會自己出來，這是我能給你的三次建議，最多救你三次問心局，如果你運氣差了，一次問心局全用掉了，那它只能救你一次。”

左荀深深地看了諸煙一眼：“如果你三個問心局熬過去了，還死在了第四個問心局，那你也該死了。”

“還有木牌的事情，劍冢裏的其他人短時間內不會來找你，你有兩年時間，兩年後我會告知他們你拿走了左家木牌，在這兩年裏，你可以随意使用左家木牌，不過你的那雙眼睛在妖域最好不要使用，還有夏藉的那身墨色蛟龍袍最好也別穿，太吸引仇恨了，想要找夏藉尋仇的妖族比比皆是，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隐姓埋名，木秀于林而風必摧之的道理你應該懂，妖域因為夏藉，近些年針對劍修的能人奇士絕不少見。”

左荀猶豫一下，還是低聲說道：“最後，別信齊苒。”

“齊苒是所有補天人中野心最大，也是最不可控的一個，我先前之所以問你為什麽她不攔你離開萬重山，便是因為她是知道應雷存在的——她是第一個遭受應雷的補天人，理應告誡你注意此事才對……不論如何，切記，可以和她同道而行，但絕不可深交。”

等待左荀說完，諸煙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如果華元沒有去接那道應雷，去接那道應雷的人會是先生嗎？”

左荀擠出零星笑意，只可惜他的笑意太僵硬了，看着着實有些瘆人，他沒有直接回答諸煙的問題，而是簡潔明了地回答道：“應雷的出現，代表着那位補天人的身旁有人願意為她去死。從第一任補天人開始，沒有一位補天人死在應雷中，應雷也沒有空手而歸過，一次也沒有。”

“不過你接下來應該不必擔心應雷的事情了，據我所知，從來沒有過遭遇兩次應雷的補天人。”

年輕書生沒有繼續多說，幹脆利落結尾道：“我還要去趟玉璃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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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态疲倦，沒有接過諸煙遞給他的傘，只是離開了住肆。

一人獨來，一人獨往。

門被關上，屋內又恢複了死寂，只有油燈的影子微微晃動。

青衫少女沒什麽表情，淡漠坐于桌前，桌上擺放着那個包裹。

她想了想，又從手腕碧玉玉镯中取出了一個一個新的玉镯，乳白色玉镯的出現讓碧玉玉镯瞬間黯淡如沙土，那是上一位魂一胎光給她留下的玉镯，秉着匹夫無罪懷璧有罪的道理，她并未将其戴在手腕，而是存于左荀給她的咫尺物之中——連同那三顆氣運珠子一同。

一個咫尺物玉镯；三個錦囊；三柄本命飛劍：輕白，鏡中花，夢蝕；挂在右手手腕，能夠藏匿修為的銀鈴；還有天道所贈與的手镯，一個已經不能用方寸咫尺方丈來形容的儲物仙寶——應當稱其為洞天物，其內別有洞天……零零總總的小物件還有不少。

那個小木桌面已經被堆得滿滿當當，算是她現在所有家底了。

不知何時起，當初那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小乞丐，居然也能算得上是家財萬貫了。

諸煙将咫尺物中最後一個物件擺在桌上，是一個檀木盒，最廉價的檀木打造而成，與其他物件形成鮮明對比。

少女低眉垂眼，就連素白脖頸都沾染上了些許顏色。

答應師尊的手镯，姑且算是研磨雕刻完了，只可惜……有點小。

她回憶着師尊的手指，思索着，有些擔憂萬一手指也戴不上該如何。

諸煙又突然回想起了昨日，左荀對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我給不了你大道的指引，我做不到，也沒那個資格，但是有一句話是我可以對你說的。

你不用成為夏藉。

諸煙坐于桌前，像是在思索着這句話的意思，又好像只是在天馬行空地走神。

許久後，少女才終于回過神來，開始收拾物件，不過也不怎麽着急，畢竟劍舟在正午才啓程。

（——————）

玉璃宗內。

少女懶懶散散，拎着掃帚，這裏掃掃，那裏掃掃，曬着太陽，好生舒适。

玉璃宗外門弟子倘若家境貧寒，除了課業外，他們也能通過接取些門內布置的雜務來賺取些餘錢開銷。即便是雜務，也有着三六九等，有摘采草藥，有研磨玉石，其中最為簡單的，便是清掃落葉與跑腿了。

不知道在門口站着看了多久的女子仙師嘆了口氣，說道：“朱茸，別偷懶了。”

少女回過神來，看向那大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師父，我掃完啦。”

女子仙師看着地上正前方的一片落葉，朱茸趕忙上前撿起，藏于背後：“現在真幹淨了。”

女子仙師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你還真是适合他石啊。”

朱茸聽後，眉眼彎彎，女子仙師沒好氣道：“不是在誇你！”

女子仙師絮絮叨叨，說少宗主帶回來的那個小丫頭真是懂事聽話，學什麽都快，态度還端正，年齡那麽小，就明白誠懇修行。又說到了最近新來的那個純粹女子武夫蕭蔫，謙遜好學，最主要是不像那些尋常武夫一般髒兮兮粗魯，甚至能稱得上是溫文爾雅了，算是大大的改變了她對純粹武夫的偏見；還有那個叫商淺的女子修士，也是個大道寬闊的，只可惜性子太孤僻，不愛和人說話，天天都往那藏書閣與家裏之間來回，就沒見過她與門內的弟子有什麽來往。

不論是哪一位，都是讓人越看越心生喜歡，都是那種讓她恨不得立刻收為弟子傳授畢生所學的那種修道好胚子。

女子仙師說罷，再回頭看看自己的弟子，發覺她已經開始小貓釣魚犯瞌睡，倚着掃帚，頭一點一點，簡直是爛泥扶不上牆，女子仙師好氣又好笑，揪着少女的耳朵。懶散少女踮腳，慘叫道：“師父！耳朵，耳朵要掉了！”

玉璃山山頂，玉瓊殿中。

年輕書生正襟危坐于桌面蒲團，秋白面色緊張，手按于袖間，酒紅悄悄呲牙咧嘴，恐吓着那書生。

玉璃山玉瓊殿，層層疊疊，大大小小，總共有四百多道陣法，都沒攔下這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嚴格來說，是根本就沒攔，書生就是那樣慢慢走進來的，與其說是闖入玉瓊殿，更像是被邀請的客人。

他就那樣坐在那裏，從早晨坐到了現在，一句話不說，酒紅好幾次懷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只是沒敢開口問。

齊苒卻是不緊不慢，年輕書生不急着開口，齊苒便也不急着說話，只是給那書生砌了杯茶。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書生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你已經尋到了幾位補天人？”

齊苒輕笑，并沒有遮遮掩掩，坦然回答：“一共四位補天人，除去左諸煙，其他三人都在玉璃山。”

與書生的疲倦不同，她反而是一身輕松，甚至還有精神和左荀開玩笑道：“接觸完了那兩位，有什麽感覺？”

左荀方才神魂出鞘，悄然遠望了蕭蔫與商淺。

左荀笑道：“非要聽我貶低你們，你才開心？還是說這就是齊仙師的獨特癖好？果真不同凡響。”

齊苒不但不惱，反而是施了個萬福，桃花眼柔媚，捂嘴輕笑：“那小女子便在此多謝不殺之恩了，我還以為持劍人會是那種古板性子，一話不說就進來把我人頭斬落呢，沒想到也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左荀啞然，第一次感覺到了“棋逢對手”的感覺，眼前白衣女子同他一般，太不要臉。

他只是望向那山下。

陣法層層疊疊，如同甲胄，将玉璃山包裹得嚴嚴實實。

許久後，他終于開口問道：“你真的有把握将整座萬重山脈都納入你的陣法之中？”

白衣仙師輕笑：“萬重山脈只是第一步而已，随後是四大域，妖域……”

她伸出手，好像是要将眼前的所有都握于掌中：“到最後，這整座天下都會守于法，遵于禮。”

白衣仙師站于山巅，意氣風發。

太小了。

玉璃山，萬重山脈，四大域都太小了。

日月所照之處，皆為吾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