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三道符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道符

飛劍之上,雷光璀璨,數百道黝黑鐵索皆數被滾滾玄雷炸碎崩斷,分崩離析。不同于其餘圍觀群衆的啧啧稱奇或是慌亂逃離,鬥笠少女的嗓音則是如臨大敵,仿佛她看見的不是璀璨雷光,而是什麽更為不可思議的事物。

“那是什麽?”

與尋常修士不同,同樣施展了問靈術的鬥笠少女也是看到了這道雷池中更多更細之處,倘若那飛劍只是從那九霄雲間拽下一道玄雷的手法,哪裏能讓她感到這般詫異?

在她眼前,那道玄雷分明是漆黑如墨的,正如那漫無邊際的黑潮一般顏色!

她下意識地看向巫芫,難道說這柄飛劍的主人就是她要殺的人?

巫芫眼瞳中的灰蒙霧氣再度翻湧濃郁幾分,迫于那揮舞騰飛的無數鐵索的威脅,圍觀人群從她身旁如潮退般向後離去,轉眼間,只剩下她一人站于長街之上,直面與璀璨雷光,孑然一身的單薄背影頗顯寂寥。

她呢喃道:“應雷……嗎?”

真是好久不見了。

她從袖中再度取出了三張深黑符篆,不同于先前帳紙的粗略随意,那符紙與其說是紙,不如說更像是輕薄玉片的質感,同時又擁有着紙張獨有的挺闊柔韌,巫芫咬破舌尖,染血舌尖于符篆之上書寫猩紅字跡。

舌尖書!

舌于心,心于火,火于朱砂,濃夜起火,有鎮邪驅魔之威。

最後一筆結束時,巫芫那原本便略顯蒼白的臉頰再度失去幾分血色,不過她絲毫不在意此事,只是低頭望着那三枚剛剛寫好的舌尖書。

濃墨符篆之上,縷縷猩紅織成了極詭的“敕天下令”四字。

她向前一步,指尖将三枚符篆向前遞出,嗓音輕柔如與愛人耳鬓厮磨:“去。”

話音落下,以第一枚符篆為圓心,鋪天蓋地的紙色火焰井噴而出,悄然無聲形跡難辨,無論是驟然炎熱如酷暑的氣溫,亦或是紙色火焰周遭因高溫而扭曲的空間,都讓人們不敢有半分質疑于它的威能。與此同時,第二枚符篆則與第一枚的低調不同,那枚符篆離手的瞬間,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錯覺,懸挂于天邊的數千殘月驟然黯淡了許多,迅速聚集而起的烏雲極密,暴雨傾盆而下,漆黑雲團中時常白光閃錯,頗有“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浩瀚感,引得了不少驚呼。

紙色火潮與傾盆大雨之間并未有什麽沖突,就那麽突兀而又合理地向着那柄雷光璀璨的飛劍席卷而去,但與他人不同,鬥笠少女并未看接下來的第一次交鋒,她的目光依舊盯着那第三枚符篆。

那枚符篆靜靜地漂浮于巫芫身前,與另外兩枚符篆的浩大聲勢不同,它只帶來了一片死寂,鬥笠少女自然不相信這是巫芫失敗的産物,她将所有的精氣神全部集中在了問靈術中的窺靈瞳之上,但依舊只能看見沉默與寧靜,仿佛它就只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紙張一般,這讓鬥笠少女不由得皺起了眉毛,陷入了沉思之中。

當第一抹紙色火焰舔舐上那柄飛劍時,并未引發任何巨大聲響,相反,正如它的誕生一般悄然無聲,那璀璨雷池被紙色火焰逐漸溶解蠶食,暴雨也是将所有逃竄而出的雷漿阻隔于其內,形成了一座渾然天成的囚籠,圍剿應雷于其中。

游刃有餘,行雲流水,這套關門打狗的手法,随着數千年歲月的沉澱與練習,愈發成熟與滴水不漏。

若是問起在所有補天人中,對應雷了解最多的修士是誰,那答案必然只有一個,只有除穢一人。

只因為在這千百年中,從來都沒有什麽巫芫,只有除穢行走于輪回之中。

應雷呼嘯而來,應雷呼嘯而去,每次雷起,就代表有一位願意為她而死的人真的死去了。

巫芫低垂眼簾,仿佛根本沒察覺到那座囚籠,暴雨将她淋了個通透,衣服發絲皆數直直下垂,雨水順着發絲向下滑落。

還不夠多。

如果是要真正的殺死這道應雷,只是這兩枚符篆,還不夠多。

所以第三枚符篆向前推出。

天地之間,一線縱橫!

以長明城為中心,那因暴雨而聚集的無數烏雲開始運轉起來,一道遮天蔽日的浩瀚氣旋悄然而生,倘若于地面仰頭望去,那道巨大氣旋只是在極其緩慢地吞噬擴大而已。那應雷俨然是有神智的産物,意識到了巫芫的意圖後,也是暴躁了起來,不再像先前那般平靜,與紙色火焰抵死相殘。

巫芫指尖向下壓去,朗聲道:“起!”

雨幕囚籠應聲漂浮而起,不再停留于長街地面,愈來愈高,遠離了長明城,雷鳴聲呼嘯,那應雷化作蛟龍形于牢籠中愈發肆虐,瘋狂地撞擊着那由雨幕而組成的囚籠欄杆,火雷之間的嘈雜喧嚣終于爆裂而開,威勢浩大到如天地初開,讓所有圍觀修士都臉色蒼白起來。

倘若這座囚籠沒有困住這匹兇獸,讓它在這座城中肆虐開來,那會是怎樣的一番場景?

直到此時,夏藉這個名字,才終于從“新王的師尊”這個不起眼的稱呼,重新變回了那個兇名惡煞,劍斬三王座後在妖域護國城牆上刻下姓名的“夏大劍仙”。

巫芫低聲說道:“收。”

嘈雜戛然而止。

雨幕,紙焰,玄雷,劍氣……皆數消失在了那抹巨大氣旋之中,随後破碎開來,碎月殘雲鋪滿了整片天穹。

應雷消失了。

一道黑影遙遙墜下,她伸出手,接住了那柄飛劍。

她贏了。

可她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裏,作出了一個古怪至極的動作。

她将右手放在了左胸前,久久無言,像極了剛從墳墓中爬出來,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摸着那顆心髒,想看它是否還在跳動。

(——————)

清瘟寺,除疫閣。

夏藉剛剛邁過那道高高的門檻,便又是退了回來,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檐下雨滴落在了她纖細指尖之上,她有些驚訝道:“怎麽突然下雨了?”

在踏入除疫閣拜佛前,分明還是好端端的天氣呢,怎麽說變臉就變臉了?

青衣姑娘從方寸物中取出了兩柄油紙傘,遞與了夏藉一柄,雖說是作為修士有的是避雨的法子,但是她還是習慣于用傘。

夏藉沒有接過傘,只是看着諸煙,諸煙看着夏藉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頰,不明白師尊為什麽要這樣看着自己,持續了好一會,夏藉才接過了那柄傘,但是并未撐開,而是收回到了自己的方寸物之中,說道:“用你的那柄傘吧。”

諸煙聞言後,将那柄嶄新的油紙傘撐開,府裏的物件大多都是冬棗直接從城主府裏取來的,質量自然是不可能差,傘柄由挺拔紫竹所構成,修長傘骨共八十四枚,深紅色的油紙傘面透着一股子好聞的氣味,撐開傘後,兩人這才離開了屋檐下,走入了那頗大的雨幕之中。

傘面之下的避雨空間其實算不得大,想要容下兩人未免有些太過擁擠,所以諸煙夏藉二人幾乎是貼緊于一起,夏藉将因為雨水而有些濕漉漉的發絲向身後收攏,笑道:“我其實還挺喜歡雨天的。”

雨聲清澈,滴滴點點,落在石板路面迸裂開來,水流熙熙攘攘向臺階下流淌而去,攜帶着三兩楓葉,諸煙離她很近,身上那股獨有的好聞氣味讓她有些心猿意馬,這時才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前世中能看到那麽多情侶偏愛于打那相合傘。怎麽能不喜歡呢?它營造出了那麽一個小空間,大雨隔絕了一切聽覺視覺,嘈雜又安靜,讓你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小太小了,小到只有你們兩個人還存在。

看着諸煙的不解眼神,她繼續說道:“就像這種天氣啊,沒什麽人,打着傘走,周圍都是轟隆隆的嘈雜聲音,腦子裏面什麽都不用想,慢慢走就好了,會讓人感覺很放松呢。”

諸煙側耳傾聽片刻後,也點了點頭。

夏藉:“如果舉傘手酸了,換我來舉傘就好了。”

諸煙沒去在意“十二境劍修到底會不會因為舉傘而手酸”這件事,只是點了點頭,她早已習慣了師尊的這些話語。

夏藉突然頓住了。

諸煙疑惑看向她,卻是看見了夏藉凝重起來的表情,她說道:“浮塵被人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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