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半夜,一道淡淡的影子滑上窗臺,又自半開的玻璃窗溜了進去。
影子顯出一點形狀來,見寝室中幾人似是皆睡熟了,方才微微松了口氣,再度将自己的身形縮了縮,便欲溜到一人床邊上——
“白相,”忽然一道聲音幽幽地問他:“你想幹什麽?”
影子一陣劇烈的波動。
半晌,白拓凝出人形,坐在一把椅子上,脊背挺得筆直,似乎做錯了事的小學生一樣。
慕遲夜嘆了口氣,傳音:“你幹什麽去了?”
白拓輕聲道:“我去見了見......故人。”
“故人?”慕遲夜來了些興致:“是林先生......左導嗎?”
白拓微微颔首。
慕遲夜嘆了口氣。
畢竟轉過世,他們之間前世緣分早盡了,本不應當以故人相稱,但慕遲夜沒有糾正白拓的說法,僅僅道:“怎麽樣?”
白拓蹙了蹙眉:“我總覺得,他看得見我。”
慕遲夜微微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道:“他怎麽可能看得見你,他只是個普通人罷了......行了,我也該休息了。白相你......待如何?”
白拓颔首,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慕遲夜翻了個身,揮了揮手,示意他你去吧。
他聽見些極輕的聲響,白相應當是順着窗沿滑了出去。待他的聲音再聽不到,慕遲夜方長長出了一口氣,睜着眼睛,出神一般盯着面前的牆面。
慕遲夜這一夜沒太休息好,次日清晨,精神便有些萎靡。殺馬特慣例來挑釁,他也并沒有就将他當個樂子看了,反倒撩起眼皮,冷冷盯着他,直盯得殺馬特手腳發涼,嘴中還硬撐着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方才逃也似的離開。
慕遲夜餘光瞥見方元湊過去,應當是又過去煽風點火,他也懶得理睬,洗漱畢,便率先去吃了早飯。在另外三人姍姍來遲時,他已穿戴整齊坐到錄制廳了。
畢竟這一天也算是開始錄制的頭一天,選手們都希望給導師留下個好印象,在規定時間導師到場的時候,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
照例是季軍主持的。他望了望舞臺下已坐的整整齊齊的選手們,一拍手,笑吟吟道:“選手們都很勤奮啊,那麽好吧,我們也不拖沓了,直奔主題吧......”
慕遲夜漸漸坐直了身子,盯着季軍的額心,面色逐漸凝重。
那些混沌的霧氣,前天看來,還是極飄渺的樣子,這一次再看,卻已經是黑雲罩頂般了——這代表,慕遲夜先前以為的那些時間已全然沒有了,現在探查黑霧的由來已不重要,只剩下如何保住季軍性命這一條當務之急。
他咬了咬後槽牙,低聲道:“這下麻煩了。”
影子中不知何時覺出一分異樣,白拓已經回來了,但應當是知道此事他插不上口,遂不曾開口說話。
就慕遲夜思索這片刻功夫,臺上人已經将今日的流程講完了。慕遲夜回過神,還不待他自己揣度,白拓便言簡意赅開了口:“今日錄制,須抽簽,比試,由臺上導師打分排名,區位還要随排名調整。”
他講的話有些怪,但慕遲夜渾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低聲道了謝。
抽簽流程很快走過去,慕遲夜偷空瞟了一眼,與他相對的那人他沒記下名字,不過聽說約莫是有些實力的,至少不會很差便是了。
這一日的錄制也是有驚無險,他前日惡補了一首歌,是季軍的,很有名的一首,與對面那人一樣,皆是無甚出彩又挑不出差錯,最後還是他的唱功略勝一籌,在那李姓導師為他打的分略低的情況下,還是有驚無險贏下了這場比試。
其餘的他便沒太聽了,整場錄制只顧着盯着季軍。
人命攸關,他不敢掉以輕心。
錄制結束,其餘選手三三兩兩地散了,唯慕遲夜看準了季軍所在,先尋了個借口支走白拓,再在他們離席時悄悄起身跟上。
與季軍同走的左言湫腳步一頓,微微側頭,目光似是在身後輕描淡寫地轉了一圈,季軍覺察了什麽,問他:“怎麽了?”
左言湫搖了搖頭,看不出在想什麽。
季軍開玩笑似的道:“你也就是神經過敏,成天以為有人在跟蹤我們。”
左言湫終于開了口,低低的幾個字:“別說了,去吃飯。”
季軍便從善如流。
慕遲夜微微松了一口氣,在自己身上再貼了一張斂息符,方悄悄跟上。
走至無可避之處,掐了個訣,讓自己隐去身形,再靜悄悄跟在二人身後。
這隐身訣雖好用,卻也有個致命的缺陷,每隐身半個時辰便會現一次形。于是不到不得已,他不太習慣使用這隐身訣。
其實并非沒有更好的法子,魂魄出個竅就能解決一切,但魂魄出竅需得尋到個安全的地方來安放身體,而顯然,這處是絕對不會有的。
他二人都是大忙人,吃飯時間極短,不過片刻便幹完了,随後便直奔寝室,互不打擾,各幹各的去了。
擅闖人寝室不好,但畢竟人命關天,慕遲夜便一邊默念着善哉善哉救人一命生造七級浮屠,一邊前後腳地溜了進去。
也是多虧左言湫進門之後習慣性地扶了一下門,慕遲夜才得了個空溜進去。
按理說這節目組應當是每位導師都有單獨的寝室的,可也不知怎的,許是有什麽突發意外,又許是節目組的策劃出了些纰漏——總之,導師的寝室少了一個。
幸虧左言湫主動提出擠一擠,才解決了這燃眉之急。
但這可苦了慕遲夜。
畢竟,每小時都得去現形一下,重新掐個訣,在寝室中被發現的概率可高多了;而兩人的寝室,被發現的概率又比一人的高些。
也虧是導師待遇高,說是寝室,實則住了個小套房,才叫他有閃躲的餘地。
一直到晚上十點來鐘,左言湫頭也不擡地在電腦上敲字,季軍則一直在來回翻看着手中的劇本。縱然已經被做滿了标記,他仍是瞅着空隙再畫了幾個标志。
慕遲夜看這二人大概短時間不會有去洗手間的可能,便在隐身将要解除時冒險鑽進了距離最近的洗手間——那裏能夠時刻注意到二人的動靜。
畢竟,看那黑雲,最遲今晚,便會有異動了。
越晚,越大意不得。甚至此時,冒險去個遠些的地方,也可能會無法及時援助。
慕遲夜謹慎地推了推半合的門,叫它不動聲色地再合了些,方才一面通過鏡子警覺地瞥着客廳的方向,一面解除了隐身。
也便那一刻,廁所門被推動了。
慕遲夜轉身,正與左言湫四目相對。
慕遲夜下意識退了一步。
但明明四處都是極幹淨的,他退的那步卻偏偏踩到了個圓柱狀的物什上,他仍舊處于驚愕中,順手去扶一邊的東西,不想那東西是個滑溜溜的平面,慕遲夜的指尖便沒止住沖勢地一滑——
慕遲夜不知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但待他從被左言湫發現的怔愣中反應過來,物什便已落下,再想要補救也來不及了。
只聽一陣乒乒乓乓的重物砸落聲,地上頃刻便散落了一堆東西。
這般聲響,客廳裏的人縱使是個半聾也能聽的一清二楚。季軍站了起來,高聲道:“老左你沒事吧?”邊說,邊疾步走過來,正欲推開左言湫随手關上的門——
左言湫忽然動了,他上前一步,迅速将慕遲夜扯過來,拽進浴缸裏,再極快地拉上了浴缸兩邊的簾子,提高聲音:“沒事。”
慕遲夜猝不及防,跌跌撞撞地百忙之中偏頭望了一眼,他方才扶住的東西原來是洗手池,本便擦得光可鑒人,又不知被哪個潑了些水、放了塊香皂上去。
洗手池那麽大的地方,他偏偏就正好扶在了香皂上頭。
他最後一眼只來得及看到漸漸被推開的門扇。
然後眼前便一暗,燈光被隔絕,左言湫已經拉上了簾子。
拉上簾子那一刻,左言湫順道借力附身,毫無異色地從地上撿起來個什麽,在季軍徹底進屋時正好起身,若無其事道:“不過是找到了你的剃須刀。”
季軍疑惑地望了旁邊的狼藉一眼。
左言湫維持着将剃須刀遞出的動作。
季軍便上前一步,将東西接過來:“謝了,這東西我一直是放在我卧室裏的,奇了怪了,怎麽會跑到這裏來,怪不得我怎麽找也找不着......那邊怎麽了?”
他揚揚頭,示意方才慕遲夜推到地上的狼藉。
“無事,”左言湫道:“我方才不小心踩了你的剃須刀一腳,沒站穩,扶了一下......抱歉,若是我踩壞了,我會再賠你一個。”
季軍的最後一絲疑惑似乎也被打消了,笑着搖了搖頭:“得了吧,就你那一窮二白的模樣——我有時候真懷疑你拍戲賺的錢都去哪兒了,可不敢要你的東西。我還得謝謝你幫我把剃須刀找着了呢。”
左言湫沒有說話,他映在簾子上的的影子彎下腰,似乎是将被掃下的東西一樣樣撿了回去。
“哎,這簾子怎麽被拉上了?”季軍忽然疑道。
左言湫似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不知道。”
季軍上前一步:“還是拉開吧,這樣看好像有人在裏頭洗澡似的,瘆得慌。”
簾子被扯着微微一動。
慕遲夜早掐好的隐身訣便在這一動時發出,下一剎,他便徹底消失不見。
季軍拽開簾子,下意識地往裏面望了一眼。
簾內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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