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左言湫微微踉跄了一下,擦去唇角血液,勉力開口道:“我......咳咳,我無事。”一面借着慕遲夜撐着他的力道站住,緩了緩,方繼續:“她的事......岑姑娘的事,解決了?”

慕遲夜說不出心中什麽滋味,有些惱道:“你別管別人了,管好你自己吧——你這副樣子,可不像沒事。”

左言湫頓了頓,忽地以掩口劇烈的嗆咳了幾聲。

慕遲夜瞥見他袖口浸染的殷紅,面色巨變,自又引得一陣兵荒馬亂。

最後還是左言湫緩過氣,将他們一手一個個按回去,四下環顧一遭,做了決斷:“你、阿慕,我可以這麽叫你嗎?”他征詢似的望着慕遲夜,得到了慕遲夜的同意之後,方繼續:“你留下吧,好歹還能睡上片刻.....岑姑娘......”

他頓了頓,又望向慕遲夜。

慕遲夜遲疑了一下:“我倒是有個法子,可以叫她借居在影子中,但是我的影子已經有人了......”

“我吧。”季軍兀然插了進來。

慕遲夜頓了頓,望向季軍。

季軍面色蒼白,但神情堅定:“我吧......雖我不殺伯仁,但伯仁卻因我而死......”頓了頓,他低聲道:“我應該負責的。”

慕遲夜拍了拍手,笑道:“那就皆大歡喜了,岑姑娘,我也該跟你道個歉......我沒想到他們竟在你的骨灰中留下了那麽惡毒的印記,淨化竟叫你痛苦如此。”

岑映安怔了怔,回到:“無事......是我應該感謝你的。”

施咒于慕遲夜來說已是十分熟練,并不困難,他三下五除二将岑映安塞進季軍的影子中,然後沉着面孔,喚了左言湫一聲:“你跟我來。”

不知為何,明明左言湫與他相識不久,他卻每每極是在意左言湫身上的傷。

從第一面開始,便是如此。

慕遲夜略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随着左言湫進了他的房間,面無表情地道:“坐下。”

左言湫從善如流。

“手伸出來。”

左言湫望了他一眼,卻一時沒有動作。

慕遲夜皺起眉頭,重複:“伸出來。”

左言湫頓了頓,道:“不必了。”

一股無名怒火忽然襲擊了慕遲夜的理智。他沉默片刻,盡量心平氣和地道:“伸出來,我看看你傷成什麽樣了。”

左言湫垂眸望了一下自己的手,道:“并無大礙。”

多問一句于慕遲夜已算是破天荒,慕遲夜深吸一口氣,冷冷撂下一句“随你”便欲扭頭就走。

“阿慕,”左言湫卻忽然喊住了他,見他駐足回頭,偏頭咳嗽了幾聲,頓了頓,方将手伸給他。

不知為何,慕遲夜總覺得比起看傷,左言湫更多的是在哄他。

但他竟叫這一個動作下了八分火氣,轉過身,将手指搭在左言湫腕上,輕嗤一聲:“早這樣不就好了嗎......”

然後手上動作一緊,猛然沉下面色,問左言湫:“你管這叫小傷?”

雖然他對于左言湫的傷勢有些預料,但真覆上脈,他才發現,自己還是略微低估了。

左言湫唇微微一動,他想說的确并不算很嚴重的傷,但望見慕遲夜沉如水的面色,還是默默将那句話吞了回去,不曾開口。

半晌沉默。

慕遲夜忽然道:“你傷的不輕,雖然有些冒犯,但我想問一下......你一定是不會退出這個節目的是嗎?”

左言湫微微颔首,輕道:“這對我很重要。”

慕遲夜沒有問他為什麽重要,反倒很苦惱似的長籲一口氣,道:“那就麻煩了......你這傷有些棘手,最近不能受累不能情緒波動太大需得忌酒忌辣忌重油重鹽......”

他一口氣數了一串出來,末了問他:“可以做到嗎?”

左言湫微微颔首,頓了頓,忽然問他:“你預備怎麽治我的傷?”

慕遲夜雙手一攤:“不知道呢。”

左言湫眉尖微微一簇:“?”

慕遲夜面上恢複了他慣常的笑意:“你這傷有些棘手......我沒法治,只能先去問問族裏的醫師。”

左言湫微微蹙了蹙眉,沉默半晌,問他:“真有那麽嚴重?”

慕遲夜頗無言地望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陰氣反噬,怎麽可能不嚴重......行了,大半夜的,你先休息吧......這樣能好的快一點。”

左言湫沒動,微微揚起下巴示意:“一起。”

慕遲夜遲疑了一下,心中什麽隐隐綽綽的掠過去,卻太快,快得他來不及捕捉。他旋即甩了甩腦袋,很自然地道:“好哦。”

是想多了吧,男人之間又能有什麽事。

前天晚上精神緊繃到半夜,次日早起,慕遲夜困得不想說話。他撐着婉拒了季軍提出的共進早餐的建議,趁着人尚還不多下了樓,奔向宿舍預備換一身衣服。

然而一進門,便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呦,這誰呀,原來是我們慕大少爺!”

那“大少爺”三個字拖得長長的,不存半分這詞本意的恭敬,而只顯得譏诮。

慕遲夜慢吞吞撩起眼皮望了他一眼,困得不想說話,随手抽了一身衣服出來。

他進了衛生間預備換衣服,本欲随手帶上門,門卻被一股大力抵住。慕遲夜有些不耐地回頭道:“有事嗎?”

許是太困,又因為季軍與左言湫的事焦頭爛額着,他便沒有徹底壓下自己對惡鬼時的戾氣,那股見了血般的鋒銳叫從小在溫柔鄉中長大的殺馬特一個激靈,不自覺地松開手,甚至往後退了一步。

慕遲夜便順手鎖上了門。

洗了把臉,他終于清醒了些,也早将那一段小小插曲抛之腦後。因此,在他出門望見守在門口的殺馬特時,一時間愣了愣。

殺馬特陰陽怪氣地笑了聲,便欲再說些什麽,慕遲夜卻徑自無視了他,向食堂走去。

殺馬特便在他身邊喋喋不休着。慕遲夜神游天外着,偶爾回神,聽見一二個詞,也很快被他的萬千思緒攆出了腦海。

這時走廊上沒什麽人,于是殺馬特便說得更加肆無忌憚,且他似乎将慕遲夜的沉默當成了心虛,抑或是默認,于是說的些話便更加不堪入耳了。

“勞你放尊重些。”

忽一道不高不低的聲音響起。慕遲夜聽見,便轉頭去看。

見左言湫大步從走廊那頭踏過來,他面色蒼白,精神倒還不錯,一雙眸熠熠的,在慕遲夜身邊站定,冷道:“我前夜不過是叫他去看劇本罷了。”

殺馬特吓得面色驟白,一聲不敢吭,幾乎是落荒而逃。

而慕遲夜微微擰起眉,便去探左言湫的手腕。

按了半晌,嘆了口氣:“幸好......”

左言湫有些不自然地掙動了一下手腕,道:“我沒你想象的那麽脆弱。”頓了頓,忽聽見些漸漸逼近的喧鬧人聲,低聲道了句:“回頭再講。”便抽出手腕,向前去了。

做到選手席位的時候,他又有些犯困了。

坐在他身邊的陳琮多看了他幾眼:“你昨天晚上做賊去了?”

“沒做賊,”慕遲夜打了個哈欠:“困,別跟我說話,我先睡一會。”

陳琮欲言又止,最終保持沉默。

而臺上,那位前天針對過慕遲夜的男性導師無奈一般,微微嘆了口氣,似調侃道:“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膽大啊,這麽嚴肅正經的場合,換我年輕的時候,鐵定得緊張的要死,想不到現在的年輕人居然能這麽睡過去......”

這招軟刀子耍的頗為漂亮,立刻,其餘幾位導師看向慕遲夜的眼神便有些不對了。

季軍驟緊眉頭,低低罵了一聲。

左言湫偏了偏頭,示意季軍安靜,然後不鹹不淡地開了口,輕飄飄道:“這倒是我的不是了。”

那位男性導師微微一愣,立刻道:“左導有什麽不是的?那位選手與左導半分關系也沒有,怎麽牽扯,都是扯不到左導身上的。”

選秀節目上,導師咖位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這人最近正尋求轉型,千求萬告地要上左言湫的電影,即使不能演上男一,演一個男二男三也足夠他轉型成功、人氣再向上一小節了。

因此,對于左言湫,自是萬般讨好,無有不從。

卻見左言湫望了他一眼,慢慢道:“他與我下一部的男主極為契合,我昨晚見獵心喜,拉着他探讨劇本到深夜,才叫他今日如此困頓——你說,這不是我的不是嗎?”

娛樂圈亂得很。

其他導演說“探讨劇本”,個中含義,人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左言湫不一樣,他是公認的娛樂圈裏難得的清流,他說探讨劇本,那便是真真正正的在探讨劇本。

也正因此,那人方更加難以接受。

他面上挂着的笑意頓時僵硬了。

半晌,他方才澀聲開口:“左導......選這麽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娃娃......”

左言湫道:“我不是頭一回做這種事了。”

那人一時語塞。

也是,左言湫捧出的第一個素人主演,現在正坐在一邊呢。

他頭一次做下“用幾乎沒接觸過電影的人當主演”這個決策的時候,已是業內頗有名氣的導演了,然而還是沒人看好他。

投資方紛紛撤退,意圖逼他低頭,而他不為所動。

最後,他憑着那一部電影——他職業生涯以來導演的投資最少的一部電影,斬獲了次年電影界的最高獎項,金球獎。

而季軍——也便是那個被他力排衆議任用的素人主演,也以一個極快的速度成長起來,成了影唱雙栖的影帝。

那之後,左言湫的眼光再沒人質疑。

那麽,他既然決意任用那小小的,名不見經傳的選手,那名選手以後便必定是個将火遍大江南北的演員。

思及此,那位男性導師遍體生寒,幾乎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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