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第 19 章
慕遲夜自然是不知道臺上那段小小插曲的,他只是疑惑前日處處對他下絆子的導師為什麽突然老實了,言語中還對他頗為維護。
但能省下幾分心力,他自是樂意的,遂不再追根究底。
這一日過得相當平靜,美中唯一一點不足,便是季軍面上的黑氣不曾完全消失。但雖并不曾直接消失,也變得很淺淡,至少數日內不必費心了。
而慕遲夜的打算,便是順藤摸瓜,摸出那暗害季軍之人的老巢,無人來害季軍,他自然是無事可做。
左言湫的傷毫好生調養着也無妨,加之日日去導師宿舍休息也不是個事,慕遲夜這一夜便睡在了自己的那個四人宿舍中。
經歷早上那一吓,殺馬特老實了很多,不再湊上來讨嫌了。
倒是方元,頗不安似的,一直絞着衣角,頻頻望向慕遲夜。
慕遲夜便莫名篤定了這晚會有什麽事情發生,早早上了床,被壓抑下去的疲憊立刻卷土而來,他睡過去之前,最後一個念頭便是:......早點睡,還能稍微休息會。
他的預感很準确。
夜半,一道尖叫劃破了深夜的寂靜。
慕遲夜在黑暗中無聲地睜開眼,聽見走廊中一陣陣的兵荒馬亂,嘆了口氣,爬起來去看。
令他意外的是,今夜出事的不是他,也不是許慎行,甚至不是殺馬特,而是方元。
寝室中依舊是黑暗的,而衛生間的門半攏着,透出一線光亮來。
慕遲夜坐起身,與另外二人稍一對視,便匆匆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衛生間的地板依舊帶着潮氣,而洗手臺前的地板上,蜷縮了一個人。
他渾身顫抖,不顧地面冰涼,努力地将自己蜷得更小些,尖叫不時地從他口中發出,叫他瞧上去頗有幾分歇斯底裏。
僅憑衣服,慕遲夜認出,這人便是方元。
他腦中迅速思索着安撫的法子,然而許慎行卻已沖了上去,半跪在一邊,不知如何下手,只好急聲道:“方元,方元,沒事吧!”
背後忽然投下光來,慕遲夜回過頭,見是寝室的大門被人撞開了。
他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頭一個推開門的,居然會是寝室在樓上的左言湫。
左言湫身上衣衫整潔,并無半分匆忙缭亂之感,但慕遲夜看得出他确實是匆忙在睡衣外套了一件外套便下了樓的。
他匆匆回頭交代了什麽,然後随手扣上寝室大門,再按開燈,上前幾步,道:“怎麽了?”
慕遲夜微微皺着眉:“我也沒搞清楚。”
許是感受到了燈光與人聲的刺激,蜷縮在地上的方元忽然動了動,指縫中洩出了半分他的面孔來。
這引得許慎行與那殺馬特齊齊倒抽一口氣。
殺馬特忍不住退了幾步,許慎行倒是不曾退,素來寡言冷峻的面上反倒顯出些心疼的意味,輕聲的道:“你怎麽了?”
左言湫立了片刻,忽然偏頭問慕遲夜:“你能看出誰是兇手嗎?”
慕遲夜揮揮手,笑道:“那可不成,我只是個天師,可不是......”說到一半,他忽然怔住了,若有所思:“不對——不對,我想,我能試試。”
他的眼睛,能看透世上的一切。
雖然每一次用他的能力去看都需要付出靈力的代價,且他的眼睛離看透一切還尚遠,但看一個人的命格、因果,倒是不在話下。
也便為此,他方才忽然有了個想法。
方元臉受傷,也是一道因果。若是看得出因果所在,看得出這一場傷人的大因果牽系在何處,那......是不是就能找出兇手了?
有了想法,慕遲夜便意圖一試。
他催動了靈力,世界漸漸在他的眼中改變,無數人身上牽纏出無數道深深淺淺的五顏六色的線,有的與身邊人相纏,有的遠遠向天邊延去。
很雜,但井然有序,并不亂。
慕遲夜靜靜感受着靈氣的飛速流逝,将目光收回來,定在方元身上。
他翻找着方元身上數不清的線。
那些線鋪展開,蔓延向四面八方,有些光鮮亮麗,更多的顏色暗淡。他翻找着,意圖找出最為暗淡的一根——
然後他停止了。
饒是他,心中不禁也生出些許驚愕來。
那一根最最暗淡的線,連接着方元與許慎行。
慕遲夜望了望跪在一邊輕聲細語安慰着方元的許慎行,又望了望崩潰的方元,對于這個世界産生了些恍恍惚惚的懷疑。
左言湫輕聲問他:“如何了?”
慕遲夜低低的,簡短的道:“害他的應該是許慎行。”
左言湫微微皺了皺眉,卻道:“不應當......不一定。”
慕遲夜道:“我親眼所見。”
左言湫的眉頭依舊是微微籠着的,低聲道:“你的結論,不很能叫人信服。”
慕遲夜問:“為什麽?”
左言湫微微示意:“我看不見你所看見的......但僅憑我自己所見,他,那個許慎行,并不是會做出這等事之人。”
慕遲夜不贊同:“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左言湫想再開口,卻率先悶悶咳了幾聲。
慕遲夜方驚覺自己心神被其餘事所牽系,居然讓一個傷員站了這麽久。他扶住左言湫的小臂,不容置疑道:“坐下,慢慢說。”
左言湫便尋了把椅子坐下,方才繼續:“你的那位室友,不像是會做出這等事之人。”
頓了頓,似是思索片刻,長篇累牍的敘述被他凝成了一句緩聲:“邏輯上說不通。”
慕遲夜想了想,若有所思:“也不是沒有道理......你稍等,我再看看吧。”
他再次将靈力灌輸到雙目處,凝神去看,仔仔細細将這根線從頭翻到尾,終于找出了些許不對。
但這不對得有些離譜,慕遲夜猶豫了一下,方才告訴左言湫:“我又看了一下,看到了一點奇怪的東西。”
左言湫偏了偏頭。
“我總覺得那條線是反接的,”慕遲夜道:“但這就有些離譜了,如果反接着,這表明并非許慎行要害方元,而是方元要害許慎行——但許慎行明明毫發無傷,那,這有了實質上的因果方才會出現的線,到底為什麽還在呢?”
慕遲夜漸漸沉吟,言語間慢慢偏向于自言自語。
“這講不通啊......但我這次應該沒看錯。”
左言湫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僅淡淡說了聲:“也不一定。”
慕遲夜挑了挑眉,笑:“願聞其詳。”
“我不很了解你們天師眼中的因果,但如果,”左言湫沉吟片刻:“如果,有什麽東西能替換因果,将這因果轉嫁或将因果颠倒,如此,可行嗎?”
慕遲夜怔了怔,然後眼前一亮。
“我好像在哪裏看到過類似的法訣,但是我不太記得了。”眼前一亮只後,便亦是沉吟:“你說的有道理......不,不僅僅是颠倒因果線,會不會是颠倒了因果本身?”
左言湫道:“這不過是我偶得的靈感,其餘的事,我便幫不上忙了。”
慕遲夜對左言湫攤開手:“借我手機用用。”左言湫将手機擱在他手中,他便熟門熟路地上了浏覽器,進了一個網站。
左言湫下意識地回避,但慕遲夜并沒有防着他,最終也叫他摟到了一眼。
那是個天師的網站,慕遲夜連着進去幾層密碼,每輸入一層,活躍的人便少了很多,其中所讨論者也深奧了很多。
進到最後一層,慕遲夜打開文庫,搜索“逆轉因果”。
叫他驚訝的是,這條消息很快便被搜索了出來。
他正欲細看,門口一直存在的喧嚣便大了。
一個人強硬地、氣勢洶洶地闖進門,大聲嚷嚷:“到底有事沒事啊!有事就報警,沒事就好好睡覺,哪兒來的那麽多麻煩......”
他的聲音本是極硬氣的,卻在看見方元與他指縫中漏出的血跡時慢慢軟了下來。
左言湫忽然站起身,向那人面前一擋,淡淡道:“盛淵已經報警了。”
那人還欲再叫罵,定睛看,自己面前的人是他不太得罪得起的,于是只好咕咚一聲咽下叫罵,忍氣吞聲:“......我也只是擔心,關心則亂......”
左言湫依舊是淡淡的語氣:“擔心你的情人嗎,若真擔心,便去看看。”
那人面色陣青陣白,最後還是不得不咬牙切齒地道了謝,走到方元近前。
他在距離方元數步的地方便停了步伐,略有嫌棄地避開地上的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彎下腰:“你感覺怎麽樣?”
方元認出來人的聲音,嗚咽了一下,終于給出了點反應。
他試圖将自己的面孔擡起來,站在慕遲夜處看不清他的臉成了什麽樣,唯獨看得清那人受驚似的彈跳起來,匆匆往後退了兩大步,撂下一句:“我走了你好好養傷”便逃也似的出了這個房間。
慕遲夜揚聲對他的背影道:“勞駕幫忙看一下門,別讓其他人進來了!”
那人的背影頓了頓,然後很快的消失在了門口。
慕遲夜笑了片刻,方才想起來手上手機中的東西。
他按開手機,浏覽着其上內容,神色慢慢凝重。
左言湫道:“怎麽?”
慕遲夜将屏幕朝左言湫一晃,面色難得凝肅,一字一句地念:“元和十九年,大周龍脈絕。夷族兵臨城下,得臨淵君力挽狂瀾,與其定契,契成,則轉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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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