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1 章

季軍大驚，下意識地便想躲閃，孰料慕遲夜那爪徑自擦過了他的鬓角，直取他身後某物去。

季軍方才下意識地回頭，背後卻已空無一物。

慕遲夜扯過一團黑氣，感受了一下，擰起眉頭：“這個比岑姑娘還強......這不應該啊，”聲音慢慢低下去，若自言自語：“也不對，最不應該的事已經發生了......”

陰氣往往是評判一人狀态的最佳标準，一般是不會有謬誤的。

季軍白日時眉宇間陰氣還不濃，這昭示着他至少這兩日不會被襲擊，慕遲夜方才敢放心睡下，但如今他眉間陰氣卻烏壓壓幾乎将他整個人罩了進去，那是将死之人都不會有的面相。

心念電轉，慕遲夜松了手。

那團黑霧甫一逃離便迫不及待地向着遠處竄過去，慕遲夜神色不動，手指微微一探，一抹極暗淡的亮光便随着那黑氣竄出去，貼附在其身上，閃了閃，徹底與黑氣融為一體。

做完此事，慕遲夜方似身心俱疲地嘆了一聲，想了想，又對左言湫攤開手：“手機，再借我一下。”

左言湫抽出手機。

他借着那個網頁對慕家家主開啓了臨時聊天。

瞪了空白的聊天框半晌，打了幾個字，猶豫着，再一個個删掉，對着上頭“慕家主”的圖标久違的生出些心虛來。

慕家家主，是慕遲夜的表哥。

雖說是表哥，但與慕遲夜相差的歲數不小，加之慕遲夜父母早亡且天賦過人，可以說，他算是被這位表哥養大的。

于是，二人關系比起尋常表兄弟自是親近了許多。

也是這位表哥在慕遲夜要求下山的時候執意不許，最後放狠話說若是慕遲夜下山便斷了慕氏的一切支持，孰料慕遲夜還是悄悄跑下去了。

慕遲夜不用想就知道他表哥會氣成什麽樣子。

半晌，删删改改，最後慕遲夜還是硬着頭皮發了一個字：哥。

也不知表哥在幹什麽，幾乎是慕遲夜消息發送的同一刻，表哥便回了個句號。

慕遲夜硬着頭皮發：哥，我最近參加了一個選秀節目，然後......

将事件簡單地概括了一下，最後他猶豫了一下，方試探：哥，這種情況，會不會是......前世的标記沒洗幹淨？

表哥并沒有立即回他。

慕遲夜便忽覺出背上一片冰涼，汗毛一層層地炸開。

表哥素來是個極雷厲風行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似這般猶豫，反倒少見——這便意味着左言湫的猜測很有可能是真的。

而輪回乃是蒼生之基也。若是輪回紊亂......那後果太嚴重，嚴重得慕遲夜想象不出。

下一霎，表哥的電話已經打了進來。

“遲夜，”他的聲音極嚴肅：“你是從哪裏聽來的這說法？”

慕遲夜心下微驚，心念電轉，不動聲色道：“我自己想出來的......怎麽了哥？”

“你自己？”表哥笑了一聲，明顯是不信：“......罷了，既然你如此回護于那人，那人想必也不是個惡人，你自己掂量吧。”

慕遲夜頓了頓：“所以輪回到底是有沒有問題啊？”

他卻得了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知道。”

“不知道？”

表哥沉了聲音，低聲警告：“不知道......沒人能确認真僞，但是我們一定不能承認這是假的，甚至一點動搖的苗頭都不能露出來——露出苗頭，那便真成真了。”

的确，若輪回受損，一定便會有許多心懷不軌之人妄圖掌控——那是一個無論是誰都無法抵擋的誘惑。而縱使輪回損傷為假，前仆後繼的人多了，輪回也便漸漸會出現損傷。

慕遲夜心中思量着，口中道：“哥你放心，我不會那麽沒數。”

表哥慢慢放緩了聲音：“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能說，告訴你輪回受損那件事的那位，你還是澄清一下吧。”

這般大張旗鼓的澄清，豈不是更加落人口實？

慕遲夜不明所以，于是并不回答。

表哥似也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匆匆交代了幾句，便挂了電話。

慕遲夜再瞪了空白的手機屏幕半晌，嘆了口氣。一面慶幸表哥将抓他回山這碼事忘得一幹二淨，一面忍不住憂心，表哥他們應當真的攤上大事了。

左言湫悄無聲息地站在一邊，待慕遲夜通完了電話，方問：“如何？”

慕遲夜瞥了他一眼：“你也應當聽到了......我猜，天師界又會迎來一輪新的大動蕩了。”

他并不曾将心中真正的擔心宣之于口，但左言湫仿佛看透了他一般：“不必過于憂心，在其位，謀其政，說不定日後你也會登上那位子。”

慕遲夜露出點笑：“得了，你又知道了？”

旋即四下一張望，随手撿了一只盆，也不知是哪個用來洗臉的：“不過你說得也是......我的确不能囿于此事。來，看看是什麽人害的你吧。”最後一句話是沖季軍說的。

季軍精神一振，擠過來，望進水盆中。

水面本是澄澈的，半晌，慢慢泛出一絲波瀾，如一滴墨暈染開，極快地變作一片烏黑。

慕遲夜輕輕彈了一下盆沿。

極輕微的波瀾倏忽而過。

在一片漆黑中，慢慢亮起一盞燈來。

燈光漸明，影綽地照出了一團黑影——看形狀，正是襲擊季軍的那團黑霧。

此刻，黑霧正慢慢蠕動着，不安的低吼從他身體中沖出，那是明顯的攻擊形态，卻不知正針對着什麽人。

一聲冷笑兀然響起。

慕遲夜這才察覺，陰影處的确還隐藏了個人。

隐隐的能辨出個形狀來，極年輕，也極英俊，只是衣衫單薄，睡眼惺忪，似是剛剛醒過來的樣子。

年輕人沖着黑霧嗤笑：“你想動我？得了，別做夢了，我也是你動得的嗎？”

黑霧發出一聲躁動的低吼，撲上去，卻在與年輕人只咫尺的位子停了下來。

那并不是正常的停止，反倒更像是撲上了一層網，或一層厚重的玻璃牆。便這一霎，年輕人的五官終于隐隐綽綽露出輪廓來，慕遲夜飛快地抽過左言湫的手機，拍了一張。

左言湫的視線離開了盆，微微偏過頭望他。

慕遲夜随手将手機塞進左言湫手中，繼續眼也不眨地望着盆：“拍一張，可能有用。”

左言湫便收回了目光。

黑霧在咫尺，那人微微向後一縮，然後又嚣張地笑起來：“哈！不會吧，你還以為你能傷了我？”又低下聲音，抱怨似的：“也不知道爺爺為什麽要把我關在這裏，通告也趕不了，游戲也玩不了。反正這麽多一個都傷不到我，一群蠢貨。”

再看，便是他拿出一個對講機，對那面道：“喂？爺爺，那群蠢貨又來找我了......”

慕遲夜掐了一個訣，斷了通訊。

季軍茫然地擡起頭。

“那......那是什麽？怎麽突然沒了？”他有些磕巴地問。

慕遲夜蹙起眉——他下山這幾日皺眉的次數恐怕比他從小到大加起來還多——審慎地道：“這東西......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但能夠布下它的人一定很厲害，觀其上靈力，怕是與我不相上下。尋蹤咒會有被發現的危險。”

盆中水已變成了清水，左言湫卻不曾将視線移開。聽聞此，他終于開了口，低聲道：“這應當是很歹毒的咒。”

慕遲夜點了點頭：“雖然我不确定那是什麽......但我确定，那很歹毒。”

見二人皆是面色凝重，似風雨欲來，慕遲夜反倒沖他們安撫似的笑了笑：“別急，別急......雖然我沒法子探知那人的咒，但我能知道那家夥的身份。”

左言湫與季軍一齊望過去。

左言湫是慣例的看不出什麽情緒，季軍的好奇卻幾乎是溢于言表了。慕遲夜笑了笑，然後從左言湫手裏抽走了手機。

季軍：？

慕遲夜打開手機，翻到wb，登上自己的小號，然後将突破發了出去，配文：今天刷老電影，刷到了一個寶藏演員，但露臉的鏡頭就這一點，連圖像識別都看不出來【嘆氣】

季軍：？？

左言湫倒是微微颔首：“是個好法子。”

季軍茫然地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等等，大師做了什麽嗎，就是個好法子了？”

慕遲夜笑了笑，将手機沖着季軍一揮：“你聽見那人方才說的話了嗎？”

頓了頓，補充：“那人說‘通告也趕不了，游戲也打不了’，這意味着他是個明星，，且他身邊沒有電子産品，大約不會打草驚蛇——有時候，明星的粉絲會比明星自己還要了解他。”

季軍想了想，想到了什麽，心有餘悸，打了個哆嗦：“确實。”

慕遲夜挑眉。

季軍嘆了口氣：“我以前曾經被一個狂熱的粉絲纏上，那段時間......簡直了，我給我自己裹得媽都不認識，就他能一眼認出來，簡直了。”

慕遲夜頓了頓，繼續：“所以，有些明星的粉絲會比他們自己還了解自己，尤其是一些狂熱粉。而又一個人想要入坑他們的哥哥，他們自然是會傾力安利，很少有會懷疑些別的的。我們可以借他們之手，認出來這人是誰。”

季軍頓了頓，質疑：“但，你們就不怕認錯了嗎？”

“沒事，”慕遲夜渾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先去看一眼，若是當真認錯便不打擾他......總會有一個認出來的。”

有警笛聲劃破長夜，由遠至近。

慕遲夜擡起頭：“哦，他們來了。”

幾位身着制服的青年人跳下來，紛紛向慕遲夜颔首，然後匆匆地進了寝室，将方元與許慎行一道帶走。

遠遠的，還聽得到方元不可置信的尖叫：“我是受害者！要抓你抓兇手啊！抓受害者是什麽意思！”

慕遲夜偏過頭望向窗外。

斑斓的霓虹色映得天光一片大亮，有三五道穿着制服的身影匆匆忙忙地來去。

他轉過頭，沖左言湫笑：“你看啊，任何人做的惡事都終将會受到制裁——這大抵便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吧。”

左言湫垂眸望他，半晌，安安靜靜地道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