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3 章
慕遲夜收回手。
方元似是一瞬間清醒過來了般,忽然變得驚恐無比,跌下椅子,手腳被繩子捆着,于是他只能蠕動。他蠕動着向前,掙紮着去夠慕遲夜的衣角,嘶聲道:“我沒有!我沒想做那些事!我是被蠱惑的!你看到了!”
慕遲夜後退了一步,笑意自他面上消失殆盡,他冷冷的俯視着方元,輕巧地掙出自己被攥住的褲腳。
“這件事是你做的。”慕遲夜道:“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
言畢,他輕巧地一探身,一勾手,自方元身上勾下一截暗沉沉的霧氣,在手上捏了捏,然後塞進了一只玉瓶中,扣好蓋子。
這一連串動作皆做得十分隐蔽,幾乎沒人發覺,只是左言湫面上露出了分微薄的笑意。
慕遲夜不動聲色地将玉瓶攏起來,站直了身形,沖着等在一邊的幾人微微颔首,簡明扼要地将事情講了一番,然後沖左言湫道:“走了。”
柳天方怔了怔:“欸等等......”
“我的作用大概已經發揮完了,”慕遲夜道:“剩下的該你們幹,我留着也沒用。”
“慕少主......”
慕遲夜打斷他:“我在這裏也沒用了......你是個見習天師吧,不要老是想着依靠其他人,萬一在緊急情況時正式天師不在你怎麽辦?去吧,自己做。”
柳天方幾乎被慕遲夜這一串話打懵了,最終也沒想出反駁的法子,只好張口結舌地望着他離開。
“去哪兒?”季軍問。
“那四個,哪個離得近就先去找哪個......”慕遲夜話到一半,面色倏然一變,改口:“不對,先回宿舍,快。”
那些天師自己已經焦頭爛額,自不可能再将他們送回去,于是三人便随手在路上攔了一輛車。慕遲夜探身向前:“師傅,勞駕快些——我有些急事,麻煩了。”
司機師傅笑眯眯的叫了聲“得嘞!”便踩下了油門。
他也是個實誠人,說快些,便一路風馳電掣,幾乎沒花到來時的二分之一時間,便将他們送了回去。
下車的時候,季軍臉都是青的。
他沖着花壇幹嘔了幾下,正欲擡頭去問慕遲夜,便見一道影子一溜煙沖進了宿舍樓。
季軍迷茫地伸手:“欸等等,大師你跑這麽快幹什麽......”
“他應當有急事。”左言湫望着慕遲夜消失的方向沉默半晌,方道。
慕遲夜的确有急事。
他從方元身上揪下來的那段霧氣,叫他很是眼熟——那像極了幻境中林先生所謂的“怨”。
他本以為那怨只是幻境的産物,沒想到現實中也存在這種東西,且,在林先生之前,慕遲夜從不曾聽聞過這種可以害人至深的東西。
事有蹊跷,且這種東西不便與外人說,他自是想要盡快擺脫“外人”,一探究竟。
但上了車,他緊貼着盛裝怨的玉瓶的一片皮膚便開始發燙。
此刻,站在宿舍的等身鏡前,從玉瓶中抽出怨,再催動天目,他終于确定了。
在他眼中,此時的自己朦胧不清——這是很自然的事,看自己遠比看外人難得多。慕遲夜可以看透一個幾乎陌生的人九成緣線,卻看不破自己身上半條。
但,又與以往有所差別。
一道淡金色的氣流,盤在他身上,隐約拗出個龍的形态,正慢慢地蠶食着右手上的黑霧。
那蠶食速度不快,是慕遲夜盡力壓抑的結果。但饒是如此,黑霧也已縮小了體積的三分之二,他身上的淡金色氣流卻似乎正慢慢壯大着。
“嘶......”慕遲夜抽了口冷氣,不去看手上黑氣,一雙眸僅死死盯着身上盤旋的金色。
他慢慢擡起手,着了魔似的去觸鏡中的自己,似乎欲觸碰到那淡金的氣流。
他極低極低的,幾乎是自言自語般道:“這便是......龍氣?”
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身上看到什麽。
而且看到的還是龍氣——那可是龍氣。
慕家長輩自他出生開始就開始念叨的、他只聞其聲未見其形二十餘年的龍氣。
但這也叫他松了口氣,怨既然是能對付的就好。
松懈下來,他方才想起被他抛棄在門口的兩人。
慕遲夜即刻折身,下了樓。
季軍正有些焦慮地踱步,見慕遲夜,眼眸一亮,如見了救星一樣激動地上前:“大師!”
“走吧,”慕遲夜摸了摸鼻子,破天荒的有些心虛:“剛剛解決了一點自己的事......現在我們去解決你的問題。”
解決季軍的問題,便得多跑幾個地方了。
四個嫌疑人,要排查,說難不難,但說簡單也确實不簡單。
他們只要确定四人自岑映安被慕遲夜制服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失聯就好。
假借警方的名義恐怕是最便捷的法子,有天師那一層關系其實也不難,但這四人皆是公衆人物,這法子,即使最後證明了清白,也勢必為他們的演藝生涯添上污點,平白影響了他們的正常生活。
所以便只好用笨法子了。
第一站,電影城,沈筵秋所在劇組下榻的酒店。
慕遲夜拎着一只行李箱,徑自推開玻璃門,進入酒店中。
前臺小姐已經很困了,頭一點一點,但她還是盡職盡責的露出标準微笑,下意識地開口:“歡迎......”
慕遲夜将食指豎起,噓了一聲。
前臺小姐疑惑地撐起眼皮。
也便是那一霎,他的食指向前微微一點,一點白芒蝴蝶似的翩纖着脫離,轉瞬沒入前臺小姐的額心。
慕遲夜閉了閉眼。
他眼前倏然閃過許許多多的碎片化的畫面。
沈筵秋走進來;
沈筵秋笑着同前臺小姐問好;
沈筵秋與劇組中同僚一道說笑着推開門......
得了他想要的信息,慕遲夜禮貌地後退一步,向前臺小姐微微颔首,道了句:“抱歉。”便匆匆轉身出去。
徒留前臺小姐一人滿面茫然的摸了摸腦門,然後頭一點一點,又開始打起瞌睡。
慕遲夜走出酒店,上了等侯在門口的車。
那是季軍的私家車,這晚上有場硬仗要打,于是他自告奮勇将自己的車開了出來。
季軍手搭在方向盤上出神,是左言湫為他打開後門,問他:“如何?”
慕遲夜搖了搖頭:“不是他。他今天也有進出——放心,我站的是監控死角,沒拍到。”
左言湫微微颔首,略擡高聲音喚了聲季軍,道:“該走了。”
季軍好似方才驚醒,揉了揉太陽穴,一腳油門踩下,駛往下一個地方。
慕遲夜打趣:“怎麽了?一直擱這兒發呆,困了?困了可不能開車。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季軍沒忍住笑了一聲,這才完全回魂:“不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走神了,可能是馬上要抓人了,我有點害怕?”
慕遲夜不過随口一言,見季軍回神也不再同他講話,僅道:“回神了就好。”
路上車很少,于是季軍便穩穩當當的加了速,一路卡着限速的界風馳電掣,不久便将他們送到了宋家老宅前面。
季軍這下犯了愁:“老宅也不像酒店,沒那麽多人進進出出,也沒幾個見證,怎麽找人啊。”
慕遲夜笑了笑,并不言語。
他将靈力灌入自己的雙目,一雙眸霎時間爆出金光。那金光下一霎便暗淡下去,慕遲夜用力眨了眨眼,緩解眼部的幹痛,然後轉頭道:“那位宋家小少爺也不是,不用找了。”
季軍一懵,下意識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看,”慕遲夜點了點自己的眼睛:“明星與普通人不同,明星身上往往加着一層喜愛與信仰之力,那應該宋少爺是個挺出名的明星,信仰之力就更明顯了。我剛剛看到二樓西邊有一道沖天的信仰之力,約莫就是那位宋少爺。他沒被關在地下室,大概率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說到這裏,他聳了聳肩:“況且最後一組還是挺好判斷的,萬一我的判斷有問題,用排除法也能做個八九不離十了。”
眼睛還是有些幹澀之感,慕遲夜忍不住再用力眨了眨眼。
剛做完這動作,左言湫将一只小瓶子扣進他的手心。
慕遲夜下意識的攥緊,然後松開手,打量着瓶子:“這是......”
“眼藥,”左言湫道:“挺有用,你試一試。”
慕遲夜本想說自己這症狀緩一緩就好,眼藥沒什麽用處,與左言湫視線相接,卻鬼使神差地扭開蓋子,左右眼各滴了一滴。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慕遲夜總感覺自己的眼睛當真舒服了不少。
他便道了聲謝,叫住将要踩下油門的季軍:“先等等。”
季軍茫然的透過後視鏡與他對望。
慕遲夜道:“等我恢複一下——如果我沒猜錯,最後一場,應該會很艱難。”
然後他轉向左言湫,道:“你......”
左言湫望向他。
慕遲夜與他對視半晌,放棄似的嘆了口氣,道:“算了,你現在也只能跟着我了,這樣反倒安全一些......你不然先休息會吧,身上的傷,不要緊嗎?”
前面的事沒什麽危險,且與左言湫的好友相關,不跟着應當也是休息不好的,便索性叫他跟着。但後邊,萬一鬥起法來,慕遲夜大概就顧不上他了。
左思右想,最後,只得嘆了一聲:“我就不該叫你摻和進來......”
現在,也只有将人擱在眼皮底下才放心了。
左言湫頓了頓,伸出一只手,微微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按住了慕遲夜的肩。
“別想了。”他最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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