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第 24 章

他們先去了傳聞中盛家兩位公子哥拍攝的地方。

他們下榻的地方也是個酒店，這倒方便了慕遲夜如法炮制。

他從酒店大門走出來時，面色略為嚴峻。

“就是這個。”他告訴季軍：“開車，去盛家的老宅。”

雖然前臺不曾看出過什麽不對，但慕遲夜發覺，前臺的記憶中，只看到了盛家兄弟中的哥哥，盛小少爺卻從沒露過臉。

即使巧合，也不太可能巧到這種程度。

八成可能，就是這個了。

季軍聞言，直接調轉車頭，一腳油門踩下去，直沖着盛家老宅奔去。

老宅與這裏還是有些距離的。

慕遲夜先押着左言湫歇下，發出去幾條信息，與幾位相熟的天師大概講了一下情況，然後扣上手機，自己也跟着閉上眼，抓緊調息。

車停在盛家老宅前一個路口。

慕遲夜在車停止的那一刻便張開了眼。

他一動，左言湫也跟着睜眼，目光清明，并無一絲初醒的茫然。

慕遲夜一看這架勢便知道左言湫必定是沒有好好聽話，遞了個不贊同的眼神過去，卻也沒法子奈何他，最終只好嘆了一聲，起身下車。

季軍似是幾乎按捺不住的要沖出去，卻被慕遲夜按下來。

他頗為不解地望着慕遲夜：“大師？”

慕遲夜笑着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道：“先等等。”

季軍不明所以，但也還是安靜了下來。

不久，兩道車燈劃破夜色，一輛車穩穩地停在幾人跟前。

車門開了，一個身着道袍的年輕人下了車，惺忪着睡眼，哈欠連天：“慕小爺，這大半夜的把我從床上弄起來，你必須給我個解釋。”

慕遲夜笑：“公務，夠嗎？”

“你覺得呢？”年輕人又打了個哈欠：“行了，甭敷衍我了。總局有規定，與靈異事件相關的受害者在該事件解決之前受到保護，雖然這活是你私下接的，但也受這條款的保護。即使這活棘手，總局那麽多厲害人物找哪個不行？非得把我從床上拽下來？”

慕遲夜又笑了笑，半晌，有些悵然地嘆了口氣：“你說得對。”

年輕人百無聊賴地又打了個哈欠。

“但這活我必須找你，”慕遲夜道：“一個人，其實我自己也保得住，況且當時事态緊急，人都要沒了，誰有那閑工夫再聽總局那幫人一層一層扯皮。”

“但這不，”慕遲夜歪了歪頭：“多了個不受條款保護的。”

年輕人第四個哈欠打到一半，忽然卡住了。

他一陣猛烈的嗆咳，幾乎咳出眼淚來，還掙紮着難以置信：“你？......咳咳咳......你，你還有擔心護不住人的時候？”

“行了，人家本來就有傷，”慕遲夜道：“不跟你扯皮了，把人看好了。——等我回來，若掉了根汗毛，我讓你好看。”

年輕人以一種古怪的眼神望着慕遲夜，片刻，他繼續他的第五個哈欠：“行，少不了你的。”

慕遲夜點點頭，随手為自己貼上一張符，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慕遲夜的身形一消失，年輕人便突然直了腰，面上困倦一收，神色陡冷，眼神在左言湫身上轉了一圈，壓低了聲音開口：“你身份不簡單吧？”

左言湫平靜地與他對視，半晌，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僅僅挪開目光。

“我不管你是什麽身份，我也不想管你蓄意接近他到底什麽目的。”年輕人冷冷道：“只一點，別妄圖利用他。他待你真心的很，你敢傷他，我親自找你算賬。”

左言湫閉了閉眼，卻依舊不說話。

左言湫不開口，年輕人也不說話，二人便這樣陷入了僵持中。

許久許久凝塞的沉默。

還是坐在車上看手機的季軍下了車，方才打破這片沉默。

他沖着左言湫揚了揚手機：“豁，老左，你那個電影要拍了？”

左言湫将目光投到季軍身上，道了聲：“是。”

他這才轉向年輕人。

“回去告訴你們家主，”他低聲道：“別做那些無益的準備了，那是他自己的責任——我做不到萬無一失，但至少能保他不死。”

——

慕遲夜潛入盛家。

這對普通人來說難于登天的任務，對他卻很是輕松寫意。盛家老宅中布了些普通人難以覺察的陣法，也被他一一化解，一路有驚無險。

但進了老宅，真正的難題才剛剛開始。

慕遲夜找到了那個地下室，但那門口的陣法比大門處的不知精妙了多少，一時半會破解不得，慕遲夜只好暫且套了一道陣法壓着。

那道陣法他布下得太匆忙，壓不住很久，至多二十分鐘。時間一到，不說門口的陣會全開，連設下陣法的人都會得到預警。若到那時，他還困在陣中，那就真的完了。

他只有二十分鐘時間完成他的任務。

慕遲夜片刻也不耽誤，徑直沖進地下室，在地下室中少年驚恐的眼神中一道禁言咒封了他的聲音，然後拎起人便往外沖。

向那路口的反方向沖了片刻，估摸着時間，随手将那少年擱在地上，施了個法将他團團捆起來，然後解除了禁言咒。

甫一解咒，少年便大喊起來：“救命啊！我在這兒！”

慕遲夜跑出這片刻，便是等着這一刻——這裏離老宅有些距離，盛家老宅已經聽不太清這裏的聲音，自是也無從救人。

雖然慕遲夜更想等他叫累了再提問，但奈何時間不夠。他于是很快的掐了個訣，少年的聲音便戛然而止，驚魂未定地望着慕遲夜。

慕遲夜笑眯眯的：“現在可以好好說話了嗎？”

少年向後縮了縮，強自冷靜：“我......我沒得罪過你，你為什麽要綁架我？”

慕遲夜道：“你覺得呢？”

“你要錢？你......你要錢我可以給你錢，給多少都行，你有仇人我讓爺爺幫你殺，你，你放了我，你要什麽都可以！”少年明顯有些慌亂了。

慕遲夜心中念頭再一轉，笑眯眯的：“這些都不是我要的。”

“我要——”他拖長了腔調，刻意裝出一種很令人生厭的貪婪來：“我要你身上最珍貴的東西。”

少年面色一白，下意識地去求助，卻發現現在沒人能幫他，于是愈發的自亂陣腳：“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不，不對，我身上最珍貴的東西就是錢，對，就是錢！”

“你确定？”還不待那少年點頭，慕遲夜便慢慢冷下面色：“不思悔改。”

他出手如電，探手，徑自破了少年身上那一層若有若無的、渾濁的金光。

一霎時，天地間陰風陣陣。

慕遲夜面色再冷了三分，低聲道：“我果然沒猜錯......”

但他寧願自己猜錯了。

這是換命之法。

用一道媒介——一個承諾，一個信物，或是其他的什麽，做法，将自己的命格與其他人的交換。

這是個很歹毒的法子。

從此，換名者造下的所有孽，都一樣一樣的會報應到被換命者身上，而那被換命者——通常會是個極好的人——他所做的所有好事，也都成了為換命者積德。

一樣一樣被換命者不曾做過的事會報應在他身上，這足以一點一點摧毀一個人。

最後，在被換命者死了之後，這好極的命格便全歸換命者所有了。

深巷中隐約的傳來幾聲包含怒氣的吼叫聲。

這法術對于任何天師來說都棘手得緊，對于慕遲夜卻不一樣。他可以看得透，于他，看透了這人身上不屬于他的部分，再剝奪下來就好。

所以，施咒的人應該也沒想到，他的術法這麽快的就會被人破除。

這少年身上的法術也應下了烙印，感知到自己辛辛苦苦費盡心機下的術沒有用了，施咒人不氣急敗壞才怪。

慕遲夜這樣想着，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些。

隐約的有淩亂的腳步聲響起來，有人咆哮着下令找人，腳步聲很快的便靠近了，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探頭望了一眼慕遲夜，便即刻縮回頭，一面大喊着“家主，人在這裏！”一面不要命似的逃離開去。

壓根不管慕遲夜沒有追人的意思，正好整以暇的抱臂等待。

很快，另一道輕得多的腳步聲便向這邊過來。那人在跑，跑得極快，卻因着底子厚，跑得悄無聲息，且氣息也沒有亂了一絲去。

慕遲夜歪了歪頭，随手接住了那人的一次偷襲。

他依舊是穩穩地坐在地上，偷襲者卻蹬蹬蹬向後退了幾步，顯出身形來。

那是個老人。須發皆白，肌肉卻依舊虬結，壯碩的跟鐵塔似的，怒瞪着雙眼，胸膛上下起伏着，死死盯着慕遲夜。

半晌，他寒聲道：“放了我孫子。”

慕遲夜巋然不動：“你就是這位小少爺的爺爺？”

老人似乎壓根懶得回話，蒲扇似的大拳再一次砸了過來。

慕遲夜擡起一只手。

手與拳相交的瞬間，聲音如金鐵相撞，一道金芒淬出來，極快地便消弭于無形。

他其實一直是有所保留的。

畢竟以前不曾下山，從沒有遇到過戰鬥的同時還有普通人需要保護的情況，下意識便将普通人都當成了易碎的琉璃，自然是束手束腳，發揮不出全力來。

但此時，此地沒有需要保護的普通人，慕遲夜自不再會壓抑自己。

老人退後幾步，态度陡然變得謹慎，驚疑不定地望着慕遲夜，審慎地低聲道：“閣下是？”

慕遲夜捏了捏手指關節，笑道：“叫你付出代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