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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幾乎能想象到,這位久負盛名的醫仙大人,是如何仔細地鑽研那并沒有什麽用的蘊毒丹丹方,面上一臉冷漠仿佛在幹什麽不得了的事。
實際上是閑得發慌,沉溺于不為人知的樂趣之中。
然後成果初備。
也許她不免有一絲得意,甚至想要找個人分享一下,于是在聽到自己說“有趣的事”之後,就自然地丢出了那句“明晚到我房內來”這種誤會頗深的話。
啊,還以為是什麽呢。
果然還是要純情幾分。
回到自己房內以後。
越長歌又推開了窗,雙手交叉着,若有所思地撐在窗前,清風拂過臉頰的一點點微熱。
天色如墨,靈素峰後山的那片竹林黑乎乎一片,只有濃淺之分,顯出模糊的影。
思緒又逐漸飄遠,剛才盯着柳尋芹看了太久,幾乎又映在了眼睛裏,此刻閉上眼睛再睜開,居然疑似也将她的輪廓帶了進來。
這輪廓似乎還在動,好真實。
湊得近了。
師姐沖自己講話的樣子,清清淡淡,并不熱切,卻能講個沒完。看來并不是那麽自閉,只是沒有尋到可聊的對象。雖說半夜相會聊丹道歷史似乎聽起來有點慘無人道別具一格……
不過這沒什麽關系。
思路清奇的女人總是尤為招人喜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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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座完全可以,就好這口——
不對,可以什麽可以。
越長歌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将思緒拔了出來,驟一回神,視線聚攏于面前。
一張慘白的人臉從黑暗中蹦了出來。
這什麽?
靈素峰還有不幹淨的東西嗎?!
越長歌猛地一抖,雙眸驟然睜大,她下意識握緊窗沿,啪地一關,險些将窗子砸個稀巴爛。
這木窗扇動,疑似撞上了血肉之軀,發出沉悶的聲音。
然後像有什麽東西倒了下去,又掙紮着爬了起來,發出幾聲悶哼:“嘶……”
越長歌在室內踉跄退了幾步,顫着手撫上心口。
這件事說來有些丢人,身為一峰老峰主,活了六百多年,按人間的說法,那已不是半身入黃土了,也不算全身入黃土,而是整個人都埋進了地心。
但她卻仍有些怕鬼怪僵屍,每過墳地時頗覺瘆得慌。尤其修道之後,能看到的東西愈多愈發詭異。
一血手印從窗上糊了過來。
可怖。
越長歌又顫着手掐了個訣,開始思索要如何幹淨地弄掉它,又不糟蹋了師姐這屋子。畢竟人在驚恐之下總是收不住力的。
咯吱咯吱一聲響,窗戶再次被摳開,一股子陰風吹來。
“師尊。”
一聲陰冷的呼喚,卻讓越長歌心中詫異起來,竟驅散了一些恐懼。
什麽……自個兒還收過這麽陰間的徒弟嗎?
這兩個字喚醒了越長歌內心最後一絲理智。她閉緊的雙眸放松了一些,警惕地向那邊飛瞥一眼,在看清那人是誰後,卻倏然愣住。
只見座下大弟子站在窗前,臉上刮了幾道血口子,像是跌倒劃傷的。額頭那一處微微鼓起,宛若南極仙翁下凡。
她的臉色很黑,可與鍋底争輝。
“你這孩子,”越長歌這才猛地松了口氣,卻仍心有餘悸,聲音還在發顫:“走夜路怎的如此悄無聲息神出鬼沒呢。為師年紀大了,都知道老年人禁不起吓的,容易一下子背過氣去。”
沒有喊嗎?
葉夢期捂着額頭,痛苦地擰起眉梢。
只不過她連喚了幾聲,那女人還是支在窗口一動不動,在室內的燈輝中散出來的光影中,笑得像個大半夜犯病的花癡。
聽得到才見鬼。
“小葉子?”
越長歌神色微變,一把将她從窗戶口拽了下來,摁住了徒弟的雙肩,緊張道:“怎的不說話了?不會撞出毛病來了?”
“……沒有。”
“那就好。”
越長歌疼惜地看着她,語氣柔柔:“乖孩子,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黃鐘峰的巨債就沒人繼承了。到那時候,為師也不想活了。”
葉夢期臉色煞白地動了動嘴唇。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如是反複幾個來回,臉色終于又漸漸有了些活人的紅潤。
“弟子此番來,應師妹們的八卦之心,慰問一下您的好事。”葉夢期狐疑地盯着她:“現在看來……您半夜無故發笑……”
奇怪,此刻她分明有約,不該在柳長老房內麽。
葉夢期被師妹們催得沒有辦法,本打算遠遠一觀,結果看并肩兩間房都亮着,便奇怪地走了過來。
越長歌卻給她遞了個眼神,示意道:“噓。”
她抽出一張紙,鋪在桌上,寫道:
你我師徒二人講話,隔壁柳長老能聽見,若有言論,有辱斯文,有損為師顏面,一定寫字,切忌。
葉夢期默默拿了另外一支筆:
敢問師尊為何不能心內傳音?
越長歌哼笑一聲,又寫道:
心不夠細。凡所有法術,一定會産生痕跡,她雖不知你我講述何事,卻會感知到我故意瞞着她同你密談。
這多傷人,不好。
葉夢期嘆了口氣,提筆又寫道:
懂了,您住柳師叔隔壁,宛若做賊一般。
越長歌瞪她一眼,寫就:廢話少言。你來還有何事?
葉夢期正色又寫道:
茶館談話後,見師尊為感情一事所困,弟子回去與師妹們商量許久,大家命二師妹撰寫出了錦囊妙計,特來相送。
越長歌蹙眉寫道:丹秋那家夥?
葉夢期: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二師妹一年四季能談成八次,堪稱恐怖。況且她是狐族血脈,擅長此道。
越長歌的筆尖顫了顫:這真是……她換毛都沒見這麽勤快。
話不多言,葉夢期自兜裏掏出一本不算太厚的小冊,砰地掉在了桌面上。
書很新,上面有一枚小小的爪印,梅花樣的。是二弟子自己蓋的章。
黃鐘峰的大師姐捂着額頭,自發順走了師尊一瓶藥膏,走得意外地順溜麻利,看起來片刻不想在此傷心之地久留。
越長歌點了盞燈,拿起那本小冊,正好奇準備看看是什麽大道理。
略略一掃,封皮上的字眼就辣到了她的雙目。
《還在為沒有道侶而枯萎麽?》
第一頁什麽都沒有寫——也不是完全沒有。
【說的就是你呢,呵。】
娟秀小楷,二弟子的字跡仿佛翹起了尾巴,明晃晃地露出了一分鄙夷。
突然被踹了一腳。
【前言:
還在為沒有道侶而枯萎麽?還在為飛升之前尋不到老伴而顧影自憐麽?漫漫長生路,孤枕難眠時,你是否會感覺到一種比大道更蒼茫的寂寞與冰冷呢?
本書旨在為諸位在情場上失意的道友,指明一些關竅要道。如有心者,拿出紙筆,審慎觀之。】
越長歌看得直蹙眉,這二徒兒,這煽動力……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竟是個寫話本子的可造之材。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欣慰,開始往下掃過去。這本情聖寶典的篇目不長,但分得很詳細。想來那只小狐貍崽子早有研究,否則斷然不可能在短短幾日之內寫出如此巨作。
【篇目壹:情不知所起——如何給意中人留下好印象
篇目貳:魚戲蓮葉間,追與逐之道
篇目叁:“一往而深”的學問
篇目肆:機不可失,坦露心跡的三十六式古法
篇目伍:禁忌關系?天下無廢鐵,善用為好刃
篇目陸:房中術秘聞】
越長歌翻到“篇目陸”瞅了兩眼,沒想到小丹秋的生活如此多姿多彩,直讓她這個老前輩汗顏。
她嘆了口氣,翻回來,心不在焉地從第一章讀起。
【篇目壹:
凡飲食者,日後能否當回頭客,第一筷至關重要;凡讀書者,能否遍觀此文,第一章至關重要;姻緣千裏一線牽,能否修得成果,由此可見,第一面同樣是重中之重。
修行之人雖求仙道,但到底未曾褪去凡蛻,依舊生得一副肉眼。其中可以下足工夫的地方,大抵在于品貌談吐。而這些東西雖然天成,後頭加以勤奮修行,也未必不可逆天改命。
其一,忌油忌膩,但不可孟浪。措辭應當合适,合情,合理,此乃三合之道……】
看過兩眼,無非是些陳詞濫調。越長歌輕笑一聲,斜斜倚靠在床頭,指尖摩挲着往後又捏了幾大疊書頁翻過。
本也是随意看看,她還能指望那只成天惹爛桃花債的紅色毛團麽?
【……人的秉性不值得考驗。一味的冷淡致使疏遠,一味的靠近顯得乏味煩膩。針對于此種症結,可從以下範式入手:親昵先行,流淌于暗處的暧昧最是動人,日常生活的關心,若有若無的試探,輕巧靈活地帶走話題,第一次使用時需要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待到引起對方注目,則續而溫水煮魚,待到骨酥肉爛。往下的學問便有些深厚,勢頭良好,該繼續嗎?
不,及時打住。本書之妙處在此。欲擒故縱雖然是俗套而古老的招數,但不可不承認,老祖宗的智慧大抵有它流傳至今的原因……對于一向冷冷淡淡不怎麽主動的意中人,看準時機,适當冷落一段時日。她可能只是習慣了你的熱情呢?既然得來不費吹灰之力,自然不會花費精力來維護關系。
沒有哪個人能拒絕聯絡從生命中突然剝離的不讨厭的存在。
如果她來找你了。
勝利指日可待!】
看到此處,越長歌神情難得認真了起來,她捏着這段再讀了讀,一時整個人思忖起來,連室內的燈火都靜了幾分。
哦?
這小崽子看起來還有點功力,不愧是擅長魅惑人心的狐仙一脈。
或許有這個機緣。
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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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