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
“你昨晚幹什麽去了?”越長歌奇道。
“又沒睡?”柳尋芹問。
一陣驚人的沉默。
“早安呢師姐。”越長歌笑靥如花地打斷了沉默,不知從何處順出來一個小扇子,撲棱撲棱扇風。
她沾了沾額角,雙眸左右瞥去,又若無其事地說:“今個這天色不錯啊。”
柳尋芹也顯然不想繼續剛才那個話題。她清清淡淡地嗯了一聲,“有風,早晨沒霧。”
扇沿抵住了上唇,遮住了越長歌半邊面孔。她當然知道自己為什麽失眠,可是得提防柳尋芹問她。所以她也不問柳尋芹,只悄悄地伸過去一絲探究的目光。
這家夥為何如此憔悴呢?
越長歌想知道。
而當她們在聊天氣時相互打量的暗戳戳的目光再一次交接,柳尋芹挪開了眼神,再也不瞅她一眼。
“秘境做的怎麽樣了?”
她突然問道。
越長歌扇風的手一慢,略微有些疑惑,而後面色如常地繼續撲棱起來,翹着唇角道:“不知道你滿意不滿意,總之本座是極為滿意的了。想要去看看嗎?”
柳尋芹盯着遠方的苗圃,此刻天色已經蒙蒙亮,夏天總是亮堂得要早一些。
柔和晦澀的晨曦灑在綠色絨毯一樣的大地上,清晰而又蒼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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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長歌不知道她在看什麽。
“不了。”
“也是,待會不也能看嗎。”越長歌嘴上無辜地打着圓場,心中卻一突,頓時警覺,開始思忖着柳尋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譬如她借着秘境薅點宗門羊毛這一事。
按理來說本次靈素峰只負責規劃,宗門財賬那邊自有人手。
如何說也輪不到柳尋芹來管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畢竟她還欠着這位祖宗巨款。倘若這位柳醫仙一時正義感大幅湧現——将她就地伏法了怎麽辦?
該死的。怎麽會發現的?鶴衣峰上那個黑心肝的女人又把她賣了不成?!!
怎麽想都不應該。
那裏頭還有雲長老的三成。作為一根線上的蚱蜢,蹦噠也蹦噠不到哪兒去。而雲長老再怎麽心黑,她還能自損八千?
比起柳長老到底是不是在欲擒故縱,某個窮瘋了的女人——顯然更加在意薅下的真金白銀會不會到嘴了就飛跑。
對于身外之物的追求,在此一瞬完美地超越了對師姐的想念。
她糾結地擰起了秀眉,乃至咬起下唇,朱紅的一小片變得發白。
而另一邊——
鑒于雲舒塵下場把水攪混,這副神情落到柳尋芹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意思。
柳尋芹将她的不自然的神色看得分分明明,不知為何,瞧見越長歌這般緊張以後,她反而心氣舒暢,覺得自如了一些。
“要提前去嗎?”柳尋芹放輕聲音。
越長歌輕眨眼睫:“你……怎麽這麽積極?”
“第二輪的秘境,理應是你主持的。”
柳尋芹直視着她,明顯感覺那個女人在聽聞自己這句話後,更僵了幾分。
不過面前這個女人到底是修習了大幾百年的老妖孽,這一瞬的神色變化,仿佛蜻蜓點水一樣,蕩了個圈兒就失掉了影子。
“好,那走了?”
越長歌如是微笑着。
這一路上,越長歌竄得飛快。蘭花指一翹,大有頃刻間日行千裏的勢頭,她的廣袖垂下而又被風吹起,甚至拂亂了幾朵流雲。
柳尋芹稍落後一些,遠遠跟着她。
她凝視着她的背影,又想起雲舒塵的那番話,不由得眉梢微蹙。
試煉大會,不止有宗門的人,也有遠道而來的修士。如此衆目睽睽之下,也不知這個不着調的女人到底要幹什麽,有無分寸……或許是沒有的。
若是捅出簍子來,靈素峰或許也有些監管不力的責任在。
不過柳長老對于此事實際上也沒有那麽在意,她對待事物的苛求或是嚴謹,僅限于自己鑽研的領域,譬如煉丹。
而這些宗門內務統共在心裏被算作“無趣但有必要做的瑣事”,麻利地辦完交差,面上過得去就行。
如若不是正好輪到,她平日一直冷漠到懶得受理。
她覺得自己算不上很擔心秘境本身。
但……亦能夠清晰地體會,心底裏到底是有些不寧,來源并不莫名,合該知道的。
宗門秘境的入口,依舊循着舊例,安排在太初境大澤的湖心處。那邊會有本次不參賽的師姐師兄維護秩序。
所以這個時候演武場異常空曠,不見昨日那般擁擠,密密麻麻像是大軍壓境。
而長老們的座位還是沒有改變——除卻無涯宗那老頭和越長老兩看相厭,發生了一些微小的變動。
衆人依舊通過掌門殿內那一方映天水鏡,來俯瞰整個賽程。因此枯坐兩日還能全程保持專注,的确是個考驗耐心的事。
對于參賽弟子而言,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湖心的水流擾動,宛若漩渦一般,在平整的湖面睜開了碩大的眼。
忽然,一陣霧騰地揚起,又如鏡花水月般消散。
一個女人的影子自其中浮現。
她身披朱霞,腳踏一片湖浪。衣裳映紅了碧綠的水,呈現出一種環繞周身的暖色,顯得格外亮堂。
諸位年輕的修士在一陣微小的慌亂以後,紛紛對着她看得目不轉睛。其中有夾雜着幾聲輕呼,想必是太初境的弟子已認出來者——
那是越長老!
“啊!!越仙子我在這裏!!”有人使勁地揮動小手絹,顯然是舊相識,“新一冊話本子,什麽時候能看呢?!”
越長歌對着下面掃過去,果不其然瞧見了幾張稚嫩而又熟悉的面孔。她面對哄鬧起來的鋪天蓋地的熱情,突然一笑:“好好好,孩子們,不用瞧見本座就如此奔放,讓別的長老或是宗主看見了……”
場內寂靜了片刻。
“那群沒人愛的老家夥們多嫉妒呢~”
氣氛又頓時活躍了起來,在一片嘈雜聲中推向高潮。
春秋殿內的長老們:“……”
卿長老本是兀自在那兒幽幽散發仙氣,她向來鮮少發表意見。不管是坐在人堆中,亦或是金碧輝煌的大殿上,這個神奇的女子總能生出一種飄渺的氣質,仿佛是坐在神龛裏俯瞰塵世煙火。
她清幽的眉眼不動,見此喧鬧場面,竟将眉頭蹙了幾分。
她突然想起那日練劍時分正忙,又記得雲舒塵曾經提起,就把宗門財庫的“通關文牒”簽給了越長歌,沒有親自過目。
于是她靠近身旁的雲舒塵,問道:“師尊,此一次秘境設計,當真沒問題麽。”
“問題不大。”
雲舒塵慢條斯理地擡起茶碗,小抿一口,溫聲安慰她:“卿卿,這橫豎也不是我簽的。”
卿舟雪:“……”
鐘長老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緊急傳音給柳尋芹:“祖師在上,怎的把這種事交給她幹了!”
這個女人向來不适合任何需要随意發揮創造力的大場合。
柳尋芹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收回來。
“祖師在上,”她淡淡道:“我拗不過她。”
林掌門反而較為淡定一些,表情一派平和。自從當上了掌門以後,與越長老共事良久,她的心髒已經愈發強大,乃至于刀槍不入。
“廢話不多說,今年的秘境即将開始了。此乃本座嘔心瀝血之作,設計上略有些大膽,為了弟子們的安全着想,還特地尋來了它——先試過一遍。”
越長老笑得愉悅,順手掏出一只小麒麟。
那只麒麟獸在她懷裏瘋狂掙紮,突然被越長歌輕輕戳了一下腦袋,四腳一蹬,舌頭伸了出來,徑直昏死過去。
“這只麒麟獸常年窩居于我們太初境掌門殿梁上,每年弟子招收季都可以與諸位道友見面,久而久之,變成了太初境的招牌吉祥物。”
越長歌握着它軟塌塌的爪子,晃了晃,和藹道:“可愛嗎?想要嗎?”
圓滾滾的小麒麟品相十分讨喜,路人緣一向很好,她此言一出,反響很是激烈。
“……可惜這只不能送啊。”越長歌故作憂愁。
一陣失望而又意料之中的嘆息。
“但是呢——”
越長歌微微一笑,翻掌撚起一顆水珠,倏地彈了出去,優雅地揮灑出一片水霧漣漪:
“走過路過莫要錯過,難得來太初境一趟,除卻比賽,帶點紀念品什麽的回去不好嗎?”
“請看這個,太初境麒麟獸——陶瓷手工藝品,和真的一樣可愛呢。擺在家中調和風水,放在門口驅邪鎮宅。進可帶回去送師尊,退可與同門分享,居家遠足不二之選!”
諸位弟子眼前一花。
一個年少姑娘突然出現在越長老身旁,她渾身穿着毛茸茸的皮毛衣裳,毛色和麒麟獸青紅漸變的絨毛一樣漂亮華彩。
配上她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和過于奶氣的臉蛋——也實在與圓滾滾的小麒麟一樣可愛。
慕容安也沒有去參賽,因為她年紀最小,修行又一直慢一些。
所以她被師尊無情地拽來充工。
如今這黃鐘峰最為聽話的小弟子,正眨着眼睛,懷裏抱着一堆麒麟獸陶瓷小玩意兒,磕磕巴巴地背着臺詞兒:“我們太初境招牌吉祥物,相當劃算童叟無欺……況且是一件不錯的法器,可容納零碎雜物,只有三十個,先到先得……”
主峰春秋殿內。
太初境長老們陷入沉默。
隔壁友宗人士大為震撼。
更讓人震撼的是,那三十個紀念品被一搶而空。甚至還有本宗弟子掏錢,又因為沒搶到而發生了一些小小的騷亂,而後又很快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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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