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她阖上眼睫,那點鴉色在微微發顫。

手裏的茶杯越捏越緊,幾乎要被她無意識地捏碎。

柳尋芹意識到自己在享受什麽以後,突如其來的反感如潮水般湧現。

她蹙眉睜開眼睛,終于擡手,将那株努力貼近越長歌的小藤蔓施法撤了下來。

丹田之內讓人上瘾的痛意頓時消失。

寂靜得幾乎沒有任何聲音的地下石室裏,她拿舌尖抵住上颚,調整了一下呼吸,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漸漸平複。

“越長歌?”

柳尋芹喚了一聲。

沒見她回答。

再走近一看,石床上的女人雙眸靜閉着,雲鬓花容間,仿佛有霧氣穿行,隔着老遠都能覺出慢慢水意。

柳尋芹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臉頰上戳了戳。薄紅的肌膚下陷,很快又彈起來,手感還不錯。

但總之是沒戳醒。

醫仙大人微微低下頭去,正欲觀察她一下,結果迎面兩根手臂突然環起來,一下子攏住了她的頸。

瞬息之間,她被迫勾着壓下去,眼前是越長歌極速放大的臉。

伴随着一聲悶哼,兩個人的嘴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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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渾身僵硬,忍疼之餘,陌生地感覺着那雙柔軟的唇舌刮過自己的,然後底下的女人偏了頭,揪着她吻得更深入了一些。

這一吻很深,卻有些慵懶,像是還沒睡醒似的調子。

滿鼻都是花香,一瞬間頭腦自然是愣怔的。那雙向來緘默的唇被人頂開,此刻也不知道要發出什麽聲音更好,只能微張着,一點一點感覺着對方的動作。

這個親吻讓她想起了很多,譬如早就褪色了畫面,也是發生在這樣滿是石壁的地方,緊随而來的是……百年的相互避讓。

百年的避讓之間,柳尋芹止不住回憶那一次的痛苦,痛苦之中卻仍有歡愉。可惜随着記憶淡去,歡愉只剩下一點點,變得愈發朦胧,而師妹那時被很讨厭的人做這種事,應當只剩下了惡心。

現在不會了嗎?

柳尋芹的視線慢慢朦胧,燈火因為手松而墜落,正欲合上眼睛回應時,然而下一刻舌尖卻一疼,被另一人銜咬住,刺意過後,自己倏地嘗到了鹹腥味。

越長歌很快地抽離,清涼的空氣灌入兩人的唇間。

松開了。

石床上的大美人伸了個懶腰,發出一聲小貓般婉轉的輕哼。

她順便還舔了下紅潤的唇。

翻了個身。

就此暈得不知死活。

春\藥喝多了腦子會壞掉嗎。

醫仙大人這幾天一直在研究此事,以至于閉門不出。她在翻書時另一只手抵着下唇,這時候似乎還能回味起舌尖鮮明的痛意。

看上去很是頭疼的樣子。

“咚咚咚。”

門外,有一道聲音說:“師尊,您已經連着三日沒出門了。您……還好嗎?”

“我沒事。”

“哦!”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明無憂的聲音在隔壁響起:“越長老,您不用擔心了,師尊她沒事的。”

隔壁的女人發出一聲輕嘆,似乎是有些發愁:“小無憂,你師尊總說我忘了些什麽。本座一個答不上來,她便氣得三日沒和我說一句話。我到底忘了什麽?”

明無憂的聲音:“……這弟子怎麽知道呢。”

柳尋芹将厚重的古籍砰地一聲合上,從摩挲書頁的手指動向來看,略微顯出了一絲煩躁。

越長歌将那聲摔書聲聽得分明,她眉尾動了動,在明無憂也沒注意到時,顯出了一分微妙的顏色來。

本座雖說沒太多的陰謀詭計,不過倒有一點好,自小演什麽像什麽。

這戲可不能拆臺了。

昨日那個該死的老女人灌了她三種藥,又毫不在意地靠近了她。越長歌當時閉着眼睛,感覺到手旁因為傾身而垂落的衣衫時,心中朦胧的渴望趨使着她将她勾下來……再下來一點。

丹田的火灼得人意志苦痛。

她只記得自己手動了一下,嘴疼了一下,究竟怎麽親住的不得而知。

越長歌朦朦胧胧吻到一半時其實已經清醒,只不過當場清醒後心中一顫,卻又不知怎麽面對她,只能将計就計地親下去。

她的眼睫毛之前緊閉,後來微微有些發抖。那樣清苦的藥草香氣,竟讓她的心裏某個地方也酸澀起來。

畢竟她不知道這個吻是不是最後一次了。

六百年了,以前沒有。

以後可能也沒有。

她有時候也分不清自己覺得哪樣更好——是裝着糊塗打打鬧鬧在她身邊粘糊一輩子,還是告訴她以後兩人将賬算清,幹幹淨淨不再往來。

還有不大可能的一種說法,那就是柳尋芹和她兩情相悅。

倘若如此,師姐應該不至于會被一個吻氣到閉門幾日。哦,還記得上次也是那樣。上上次,許許多多次。每一次的親昵過後,她的态度總是冷淡和愈發冷淡的。只有避着走幾日才能稍有轉機。

這一次越長歌索性裝失憶。

失憶到底不是真失憶。

自那日以後,越長歌腦子裏總是盤桓着一句話——師姐的嘴再刻薄親起來也是軟的。師姐的嘴再刻薄親起來也是軟的……

越長歌在睡覺,她想:好軟。

越長歌在寫話本子,她想:是真的很軟。

越長歌在閉目養神:沒錯,真的挺軟的,但不止于此。

越長歌半夜從夢中驚坐起:不止如此!還很柔嫩。

滿腦子都是“軟的”,想得多了忽覺人也要軟倒。

越長老咬起唇,終于自己也受不了自己了,她揉了揉額角,為了排除這句貫腦魔音,只能選擇打坐靜心。

黃鐘峰峰主打小不愛修行,她之所以能混到長老這個位置,其一在于祖師的威逼;其二在于小時候看柳尋芹不順眼,明裏暗裏都在較勁,更惱人的是修為總比她差一點點。

越長歌打坐調理了幾日,丹田始終洋溢着一股子暖意,這在之前是從來沒有。

她略感疑惑,再運功一周天時,發覺竟是柳尋芹給她灌下的那三種……藥起了效果。

無怪乎醒來以後總覺得身體舒暢,修為也莫名往上竄了一小截。

且不論那種奇怪功效,能有這個修行效果,想必原材料又得價值連城。

越長歌更頭疼了。

哪有這麽對人好的?可恨。

“水……”

耳邊傳來空渺的聲音,一根影子在窗紗前晃了晃。

越長歌循着聲音看過去——那盆九轉回魂草,竟然奇跡般地開口了。

九轉回魂草早就有了靈智,只不過它自從被柳尋芹托付給了越長歌以後,便不再說話,緘默得像根地裏的雜草。

越長歌湊近去看,拿指尖彈了一下草葉,“喲,成精了。”

“需水……”萎靡的葉尖晃了晃。

越長歌看着這盆草若有若思,她雙眸一動,似乎想要去試探些什麽,因而将整盆端起,去親自敲響了隔壁的門扉。

“柳尋芹?”

“嗯。”但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你家小草要枯萎了。”

門開一線,露出半個影子,那盆草被很快端了進去,快得越長歌幾乎沒看清楚柳尋芹的人。

砰地一聲。

門一把關緊。

越長歌的手還維持着端草的姿勢:“……”

看起來師姐還在自閉。

“好了,說這些作甚,不如喝個高興——”

黃鐘峰上,越長老柔若無骨地坐着,她把着個酒盞,一手醉醺醺地托起來,遞到葉夢期嘴邊,順手還勾了下她的下巴:“來,小躍然。你酒量不會還和小時候一樣?陪為師喝一杯。”

葉夢期嘆了口氣,将她輕浮的手一把拿捏住。

陳躍然有些尴尬:“……我在這邊。”

醉醺醺的越長歌眯起眼眸,回頭虛虛看了陳躍然一眼,似乎有些茫然。

她突然哽咽起來。

她嘴裏喊着“小葉子”,一把挂在了陳躍然身上,眼睛一閉頓時淚濺三尺,哭得梨花帶雨:“你聽我說……為師的命好苦,那個女人搶了我的血汗錢還不理我……這事是不是雲舒塵做推手,柳尋芹怎麽可能會查到賬上去的?!老娘掐死她個癟三!!這也就算了柳長老還不理我……她為什麽不理我啊?”

陳躍然面露驚恐,用吃奶的勁兒将她抵開。

越長歌仿佛沒長腰一樣,順勢向葉夢期身上倒去。

“親一下很過分嗎?很過分嗎?本座有那麽不堪嗎?”

葉夢期眼看着越長歌都快親過來了,她額間一抽,立馬抓起一旁睡懶覺的紅毛狐貍,将那狐貍的尾巴怼過去,擋住了這個女人恐怖的趨勢。

“嘤!!!”

一陣撕心裂肺的狐貍叫。

葉夢期和陳躍然看着師尊——在那只紅色毛團尾巴上,洩憤似地親了二十來口。

狐貍的瞳孔頓時放大,豎針變成了圓孔。

親完之後,越長歌一把撒開丹秋,歪歪扭扭靠在椅子上,撐着額頭,長睫下掩,模樣又變得優雅起來。

“看起來師尊醉得不輕。”

陳躍然眼看着二師姐掙脫跳走。

丹秋逃命般消失在黃鐘峰的一角,似乎隔了很遠很遠,才心疼地舔起了自己漂亮蓬松的狐尾,并且投過來一個幽怨的眼神。

滿地都是碎瓷,鼻息之間全是酒氣。

葉夢期發覺越長歌捂着嘴咳了幾聲,她頗覺不妙,總感覺師尊下一秒就能吐出來,連忙将她扶正了些。

“不能再繼續喝了。”葉夢期一把搶下她手中的酒盞。

葉夢期看着越長歌眼角的淚痕半幹,糊在臉上,瞧上去有些脆弱,很難和平日嚣張明豔的那個女人聯系起來。

感情這件事,有時候就是這麽讓人頭疼。對麽?

她伸手摸了摸她家師尊的發梢,像個長輩一樣。

随即大師姐給三師妹使了個眼色:“愣着幹嘛,你看她喝成這樣還能理事嗎?熬醒酒湯去。”

“來來來來了——”

遠處四師妹端着碗邊跑邊喊着:“早就熬好啦——”

“你慢點!!!”

慕容安一路跑來,被大師姐吼得一止步。

結果手中的湯卻還在往前奔流不息。

嘩啦一聲。

潑了她親愛的師尊一臉。

“師尊!”

慕容安驚得慌忙捂嘴,結果碗也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八瓣。

越長歌在昏睡中一個激靈,被溫熱的湯水徹底潑了個清醒。

她雙睫顫顫,抖落掉沾染的湯珠子,又嘶了一聲,拿衣袖擦臉,帶上了一絲婉轉的哭腔:“……你們這群小混賬,明兒統統給老娘下山歷練去!!”

“碗……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白瓷碗。”

大師姐已經無暇理會師尊的心情,她的聲音在輕輕發顫:“慕容安,你就不能控法将湯藥變成水球托起來,非得拿個碗裝嗎?”

“我控得不好。”慕容安很是愧疚,“……可能撒得更快些。”

“至少不會賠個碗。”大師姐的語氣驟然激動起來:“你知道我買了多少次面,老板才送一個白瓷碗嗎?!”

言罷,大師姐雙眼一黑,昏了過去,竟側對着越長歌一下子倒下。

“大師姐!”慕容安一把跪下:“你怎麽了?”

陳躍然十分訝然,她摸了一下葉夢期的肩膀:“師姐,你也不必這麽生氣的。古人有言,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萬一咱之後發財了呢?”

丹秋不知何時又鑽了回來,從陳躍然的腦袋上伸出一個狐頭。兩只耳朵動來動去,似是在觀察情況。

越長歌拍了拍徒兒的臉蛋,準備喊她起來。卻發現她一點生氣也沒有。

越長歌探了探大弟子,感受到了一種陌生的氣息在她體內流竄。她莫名覺得不對勁起來,“小葉子?你能聽到本座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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