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 68 章
越長歌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盤腿坐在榻上,松松散散地向前傾着身子。
而衣衫半解,自肩頭褪下,露出了肩膀連着後面皮肉的一角。
細細密密的疼從肩後傳來。
她扭頭去看,卻被柳尋芹戳着臉頰推了回去:“別動。”越長歌又覺出一段刺麻的痛意,不知道過了多久,又聽到一聲“好了”。
這時越長歌才想起來剛才中過毒,她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上,果不其然,雙手的筋絡又恢複了原狀,不再隐約泛黑。
“都說了別去打架。就算你能贏,也讨不了什麽好。”
身後那道聲音涼飕飕的。
“有你在,”越長歌笑了笑:“我怕什麽。”
“那要是我不在呢。”柳尋芹別開身子,冷冷淡淡地坐在一旁。“你若是荒郊野嶺地遇上她了,看不順眼,明知會中毒還要逞一時痛快。到時候快死了沒人給你收拾。”
越長歌湊過去,仔細盯了她半晌。
柳尋芹也盯着她,有些不适應地往左邊偏了個微小的幅度:“幹什麽。”
那雙紅唇一勾,眉梢略揚,盡顯顏色:“關心我就關心我,能不能不要還順帶罵我一頓。”
“你錯了。”柳尋芹:“是罵你順帶關心一下。”
“這樣啊,”越長歌眉尖微蹙:“好兇。”
越長歌向後伸了個懶腰,一舉靠在了柳尋芹的身上。柳尋芹抵在她肩膀後面,問:“你晚上叫我過去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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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個,時候耽擱得太久,滿桌好菜都快一掃而空倒掉了,自然不能再把她叫過去,不然對着空空如也的碗筷豈不尴尬。
“吃飯。”越長歌無奈道:“佳肴呢。但現在沒有了。”她沒說是自己忙活了一下午的菜。
既然是很尋常的事,柳尋芹的思緒便并沒有太注意她的這餐飯,反而是放在了柳青青身上。一樁小細節。說起來,前些陣子那個小孩一直想着拜入靈素峰,鑒于養天宗的關系。
平時依舊有些接觸無可避免。
但近些日子倒是不怎麽見人影。
再一見羅芳裘的态度,她頓時明白了,是越長歌幹的——成日押着那孩子跑上跑下忙裏忙外,做苦工似的,因此沒空來找自己。
柳尋芹還以為是她終于放棄了。
這路子很像從前。她從小就是個不怎麽喜歡和別人打交道的人。但是因為成名很早,有些交流是避不掉的。
而越師妹會代她去出風頭,吸引所有的目光。她本就長得光鮮亮麗,性格又奔放,這于她而言并非難事。
那時自己雖說對她多有嫌棄,卻還是願意與她一道走,興許也是緣由此處。
無意的利用。
柳尋芹蹙着眉無意想到了這層,又念起前陣子越長歌似乎因為柳青青煩得抽人,而今日越長歌算是招惹上了羅芳裘,那個女人心腸歹毒,日後于越長歌還有數不盡的麻煩。
柳尋芹看向越長歌的肩頭,就在不久前,那裏流出來的血全是烏的:
“你收柳青青為徒,頭疼的事不會少的。”
越長歌道:“近日除卻讓她下了回瀉藥……本座把她放在身旁管着,倒沒闖出別的禍事來。”
越長歌從手上的納戒裏掏了個白瓷碗出來,捧在手心中,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柳尋芹似乎并不贊同:“總有看不住的時候。”
“那怎麽辦?放出來她——”越長歌:“又是給我大徒兒下蠱又是沒完沒了地折騰你,沒人受得了。”
她輕輕敲了個響指,一團清澈的水掉落在了白瓷碗內,顯得那瓷碗更加透亮白潤。
越長歌又一揮袖子,熄滅了滿屋的燈火。她懷裏揣着個碗,一把拿捏起柳長老的手,輕快道:“有了。跟着我來。”
此時天色仍黑,滿天的星子撲簌簌地閃,像是蝴蝶抖粉似的。
不見明月,而清風猶在。
越長歌一手執着那碗,她笑了笑,遞到柳尋芹手邊。
“給你。”
晚風中,女人的嗓音難得溫柔:“沒送成菜,只好送你這個。”
“怎麽了?還在想?”
“是怕我那邊麻煩嗎。”越長歌又緊接着說,去牽柳尋芹的手:“沒關系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況也……”
“如果是為了我的話,”柳尋芹順手接過那碗,沒往裏面看,她的思緒興許還在繼續上一個話題,她冷靜地打斷她:“沒必要。”
聽到這句話後。
越長歌臉上的笑意淡去,她道:
“我又不是賣給你人情讓你下次還,也未曾讓你感激于我。哪怕你不曉得也沒關系,畢竟我做何事只圖一個心甘情願,本座自個兒高興就行。”
“你何必要同我分得這麽清楚?”
“說起來這事,”越長歌道:“盡知道兇我,方才也是。為什麽我對你的好,你一點點都不肯領過去呢?”
她看着柳尋芹,沉默片刻,又道:“哪怕說好了的那天,甚至也感覺不到你有什麽高興的。你說你不會湊合地選一個人,我想你獨來獨往慣了,身旁根本不缺什麽。所以本座不是你湊合的,而是自個兒強行拴在你身上的,有趣時算錦上添花,沒趣時就是多餘了。對麽?”
“并沒有。”柳尋芹同樣果斷地否認,她不喜歡把這些東西混淆在一起談,她僅僅只是想聊聊柳青青那事兒,越長歌本沒必要因為自己招惹上這些禍害的。哪怕騷擾一下,不管不理,隔的久了也就淡了——太初境鄰居宗門,無法撕破臉說話,這是代價最小的方式。
然而越長老似乎用着自己卓越的發散能力彌漫了整個話頭。
柳尋芹下意識想要把話題糾回來,她一擡頭,望見的卻是師妹微紅的雙眼。她眸光一撇又轉過去,眨着眼睛,只留給她半邊側影。
最後那影子也未曾留下,徑直轉身走了。
柳尋芹手裏捧着那碗水,她往越長歌消失的方向走了幾步。水花兒碰撞在壁上,撞得飛濺起來,浸潤了她的拇指。
她往下看去,碗裏水面清朗,碎碎圓圓,兜着夜幕上滿天的星光。
好一碗星星湯。
“幹娘,你遠道而來,怎的這麽快又要回去了?”
柳青青幾步跟上負傷的黑衣女人,她拉着她的衣袖。羅芳裘站定腳步,嘆了一口氣:“我受了傷,想着回去調養,免得落下了病根。最近你和柳長老關系怎麽樣?先前交代你的事都去做了嗎?”
說到此處,羅芳裘的臉色有些難看:“不拜入靈素峰,你去黃鐘峰做甚?”
“我被迫的。”柳青青皺眉:“是那個女人逼我。柳長老還是老樣子……不過,那個女人倒是答應我帶我去靈素峰。”
羅芳裘氣得嘔了口血:“這種話你也信?”
“無法。”柳青青搖頭道:“境界差距太大,柳長老不想見我,我便進不了那結界。”
“不過是這樣一件小事而已。”羅芳裘的聲音冷淡:“讓你代我去看看柳尋芹到底有何不傳之法,試探試探底細,這都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嗎。你是她後輩裏資質最出挑的一個,她不教你能教給誰?”
柳青青低下頭,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幹娘其實柳尋芹最不待見柳家的人。祭仙教地處偏遠,想來是沒有聽說過她們本家的事情的。
但她并不想讓她失望。
羅芳裘丢了這麽句話,見她垂頭不語,又緩和了一些語氣:“罷了,你想和我回祭仙教待個一陣麽?修為果然還是差了些,不方便行事,回去随我修行去。”
“嗯。”柳青青道:“但是得和我爹說一聲。”
羅芳裘:“有什麽好說的。”她拿起柳青青的手,領着她便走。
柳青青蹙眉道:“幹娘,不然他又要動辄全宗的人來尋我了。”
羅芳裘思忖片刻,“那就說一聲。”但她眉梢一挑,好笑道:“你父親最見不得你跟着我混在一處,還維持着你們柳家仙府的傲骨,你确定此番不會氣死他?”
柳青青聞言也笑了一下:“反正也不是氣第一次了。”
她們二人來到養天宗。柳青青不想進去聽念叨,于是只躲在宗門門口,收斂氣息,安靜地等着幹娘甩完話回來找她。
羅芳裘走向養天宗主殿,好巧不巧,裏面有一場宴席。宗主正與幾個親戚交談。
她并沒有那麽多耐心等待,正準備推門進去——
沒成想,卻聽見了零碎一句低語。
“宗主高明,如若不是收養了阿青……我們宗門只怕是……”
“難得一見的木靈根……納入麾下……”
“只是到底可惜了,不是親生血緣……這宗門……”
羅芳裘眼底閃過一絲訝異的光芒,她這下沒有急着推門進去,只是收斂氣息,靜靜地聽着。
也是,她當年就納悶養天宗運氣不錯,連着幾代後輩資質平平,空有家底,再這樣下去也維系不了幾年。
沒成想生出來了個天資卓絕的柳青青。在此之前,他們宗門已經有近百年沒有出現單木靈根了。
更沒成想到,原來壓根就不是生出來的。柳青青不姓柳。甚至還有親生父母——無甚背景的凡人而已,只不過在她還年幼的時候,養天宗将那兩人暗中殺害以絕後患,再者是搶了這麽個寶貝閨女。
羅芳裘再聽了幾刻,愈發覺得這所謂名門正派也不過如此,心腸歹毒比起她這種“邪魔歪道”有過之而不及。
而自己,怕是下錯棋了。
她飛身回了宗門口,柳青青眸光一亮,“幹娘,要走了嗎。”沒成想羅芳裘進去再出來以後卻像變了個人似的,一把拽開她的手,将她打得踉跄幾步。
柳青青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麽了?”
那張自小看着的美貌無雙的容顏,曾經總是溫柔的,現在卻顯得淡漠了起來:“原來你和她沒血緣關系,白瞎了我花了這麽多心血教你。柳尋芹想必看出來了?我還以為是什麽地方出了岔子……不然怎麽會有人對着資質如此卓越的後輩放任不管。”
柳青青愣了一下:“幹娘你在說什麽?”
“真可憐。”
那個女人輕啧一聲,挽起袖間的黑紗,再沒向她抛去過一個眼神,一個人飛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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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