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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秦曼迷迷糊糊從宿醉中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沒在晃蕩的車上,而是躺在一間小屋。
這是一間帶着濃重T國本土風格的小屋,布局十分緊湊,牆上挂着繡有大象的挂畫,角落的花瓶裏插着幾支折疊好的荷花,老式的藤編櫃子靠牆站立,她身下睡着的也不傳統意義上的“床”,只是在地上鋪了薄床墊與毛毯,與直接打地鋪幾乎沒有區別。整個屋子空蕩蕩的,一覽無餘。
秦曼抱着腦袋仔細回憶,只記得自己在葡萄酒莊園裏喝了許多酒,又吐在了車上,然後……然後好像有人給她喂了藥,接下來她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糟了!她不會是被割腰子了吧!
她吓了一跳,趕快掀開被子摸了摸肚皮。好在,她的衣服整齊,小腹平滑,沒有任何刀口,除了打地鋪讓她腰酸背痛以外,她身上再感受不到其他不适。
真是太奇怪了。
她茫然地坐起身,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
就在此時,只聽“嘎吱——”一聲,木屋的門被推開了。
一位皮膚黝黑的陌生女人站在門口,頭發削得極短,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上去不茍言笑。
“你醒了,”那個女人說着一口略帶T國口音的中文,“我是Dina。”
秦曼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不疊問:“Dina,這是哪裏?你有看到我的朋友嗎?”
“首先,我年紀比你大,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要稱我為P。”顯然,Dina是個極為古板的人,“其次,我告知了你我的名字,你也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秦曼心裏頗多糾結,但還是老實改口:“闊濤(對不起),P\'Dina,我叫秦曼。請問這裏是哪裏,我的朋友叫宋語冰,也是中國人,身高一米七多一點,頭發到肩膀,你有看到她嗎?”
這次Dina終于回答:“這裏是禪修營。與冰老師很安全,是她帶你來這裏的。”
“與冰老師”——秦曼注意到了這個稱呼——這個Dina居然知道宋語冰的筆名?
而且所謂的禪修營又是什麽地方,為什麽她一覺醒來會到這麽一個古怪的地方?
容不得她多想,Dina扔給她一套素色的亞麻衣褲,要求她換掉她身上豔麗的吊帶長裙。秦曼發誓,她上次見到這種布料,還是她媽買的面粉口袋。
秦曼換好衣服,跟着Dina走出了小木屋,當她看清門外的景象時,沒忍住“哇”的一聲驚嘆出聲。
這是一座頗有自然氣息的村落,大樹參天,野花遍地,樸素的木屋、木棚就散落在村子各處,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只有森林深處才有的腐土與植被的氣息。
除了她們二人以外,這個“村落”裏還有不少人,他們膚色各異、年齡各異,全部都穿着統一的亞麻衣褲,做着自己的事情。有人在雕刻,有人在泥塑,有人在讀書,有人只是坐在樹下冥想……
秦曼好奇地打量着他們,部分人回以平和的微笑,剩下的人照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這裏太寧靜了、也太奇怪了,像是一個世外桃源。
——還是一個沒有電子産品的世外桃源。
“我的手機呢?”秦曼警惕地問。她怕手機被偷,更怕手機被收繳,讓她喪失和外界聯絡的方法。
“這裏不允許使用手機。”Dina的聲音放得很低,“禪修營,是一個讓你剝離外界,專注自我,感知自然的地方。”
秦曼疑心大起:“聽起來像是什麽洗腦邪jiao集中營。”
Dina瞥了她一眼:“你是無神論者?”
秦曼驕傲的挺起胸膛:“我只信奉唯物主義。”
Dina:“但是與冰老師說,你很喜歡去廟裏上香求姻緣、求發財。”
秦曼毫不臉紅:“中國流行彈性上班制,我們中國人,也要彈性唯心。”
Dina聽不懂什麽彈性不彈性的,她只知道,面前這個女人很有一套歪理。
兩人沿着小路,一前一後走着。很快,她們拐過一顆大樹,眼前豁然開朗。
小小的荷塘旁,兩道身影坐在草編的蒲團上,身旁堆着幾個籮筐,裏面盛滿了新鮮的茉莉花材。
一名長發女子垂首勞作,她的手指靈巧極了,只見她用長長的鐵針穿過茉莉花托的尾部,把花朵緊密地串聯在一起,組成花串,然後再把花串交到身旁的助手手中。
和她相比,她的助手就笨拙多了。那位助手艱難地把絲帶系在花串兩段,然後打個結,讓花串變成首尾連接的手鏈。
“是這樣嗎?”助手問,“這樣就可以賣錢了?”她有些懷疑,“能賣多少錢?”
“五十株,夠山下的孩子吃一頓飽飯了。”長發女子終于擡起頭,從助手手裏接過手鏈,笑着說,“與冰老師,作為一個新手,你能做成這個樣子已經很好了。熟能生巧,再接再厲。”
在看清那名長發女子的樣貌時,秦曼忍不住“靠!”的叫出了聲。
她沒控制住音量,讓原本在林間沉睡的鳥兒都驚醒了。鳥兒振翅而起,一時間整個樹林裏都是鳥兒啼鳴的聲音。
坐在荷塘邊的兩人同時看向秦曼,“助手”——也就是宋語冰——第一時間從蒲團上站起身,向她走來,表情松了一口氣:“曼曼,你酒醒了?”
“不,”秦曼誇張得搖搖頭,“我的酒還沒醒!我都出現幻覺了,我居然看到夏婵了!”
開什麽玩笑,那個在國內臭名昭著的夏婵、那個害得閨蜜的電影沒法如期上映的夏婵、那個已經在圈裏查無此人的夏婵……怎麽會和宋語冰坐在一起,倆人還興致勃勃的一起插花?
一邊說着,秦曼一邊狠狠擰了自己一把。
糟糕,很疼。
這是真的。
面對秦曼這樣咋咋呼呼的言論,夏婵依舊保持着得體的笑容:“你好,你是與冰老師的朋友秦小姐吧,剛才聽與冰老師說了不少你們一起出游的趣事。”
秦曼只覺得渾身的血都要湧到臉上去了。
作為一個熱愛上網的吃瓜群衆,她當然看過夏婵的那些“黑料”,雖然她從沒參與過網暴,但是她看到八卦的對象就這樣出現在她眼前時,她還是難免有些心虛和緊張。
“對了,如果你喜歡喝酒的話,我們這裏也有私釀的葡萄酒。”夏婵繼續,“絕對不比那些酒莊差,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讓Dina給你倒一杯嘗嘗。”
“不了不了不了,”秦曼趕快搖頭,“我可不能再喝了,我現在頭還疼呢!”
她今天到底喝了多少杯葡萄酒?她都數不清了。葡萄酒甜滋滋的,讓她忽略了它們的度數,即使酒醒了,她現在仍然不舒服。
“既然你頭疼的話,那我陪你回去再休息一下吧。”宋語冰主動說。
秦曼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她竄到宋語冰身邊,緊緊挽住她的胳臂。
宋語冰敏銳得察覺到,秦曼在顫抖——雖然很輕微,但秦曼确實在害怕。
确實,她一覺醒來,到了這麽一個陌生地方,看到一群陌生人,自己的閨蜜還和黑料纏身的女明星談笑風生,任何人都會覺得匪夷所思。
宋語冰安撫地拍了拍秦曼的肩膀,反客為主地攙扶住她。
“我們先回去了。”宋語冰向夏婵點點頭,禮貌告辭,“謝謝你教會我茉莉花串的做法,有機會的話,還想和你學習更多。”
“随時歡迎。”夏婵同樣會以微笑,“沒想到能在考埃見到與冰老師,我很榮幸。”
兩人很客套、很虛假的互相恭維一番。
秦曼耐着性子聽她們互吹完,然後迫不及待地拽着宋語冰往自己的房間走。
在越過Dina時,這個寡言的短發女人雙臂抱在胸口,冷淡地往旁邊讓了一步。
雙方擦肩而過。
“等等。”Dina突然出聲。
秦曼的腳步一頓。
Dina說:“秦小姐,方向走反了,是右邊那條路。”
秦曼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沒想到自己的路癡屬性暴-露得這麽明顯。
身後傳來一陣輕笑,是夏婵的聲音。宋語冰回頭望去,恰好看到夏婵嘴角的笑容。
夏婵注意到她的目光,沖她微微颔首,用口型說:路上小心。
她們回到了那個樸素簡單的房間。
秦曼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了,不停地念叨:“我不會是酒沒醒,還在做夢吧?”
但她掐了自己幾下,熟悉的痛感傳來,足以證明一切都是真的。
秦曼的目光立刻轉移到宋語冰身上,“虎視眈眈”地質問她:“語冰,在我醉酒的這幾小時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為什麽咱們在這麽詭異的地方,那個夏婵又是從哪裏蹦出來的啊!!”
宋語冰給她倒了一杯冰水,讓她冷靜下來,然後才回答:“你醉酒後,我去便利店給你買解酒藥,恰好遇到了下山送貨的夏婵和Dina。”
“送貨?”
“就是我們剛才編的那些茉莉手串,還有其他人做的木雕、泥塑什麽的。”宋語冰解釋,“這裏是一個禪修營,同時也是一個慈善會,這裏的人來自天南海北,他們做出來的手工藝品,會拿到山下合作的商鋪售賣,賣出去的錢用來捐贈給無家可歸的孩子。”
“哦,真有愛心。”秦曼敷衍地說。
“因為你當時醉酒太嚴重了,回到M城不知道還要多久,所以我就問夏婵,能不能讓我們來這裏休息……然後,就是你看到的情況了。”
宋語冰的解釋合情合理,邏輯環環相扣,沒有一點問題。她确實沒有說謊,這就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但隐隐約約的,秦曼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秦曼試探地問:“那咱們什麽時候走?你的葡萄酒酒莊還沒有找到。”
宋語冰沉默幾秒,說:“我已經和夏婵說好了,今天晚上還會有一趟送貨的車,你會和司機一起下山,到了那裏有車把你送到M市。”
“什麽叫把我送下山?”秦曼抓到她語言裏的漏洞,“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
“曼曼,我有些事要處理。”宋語冰走到她身旁,躬身坐下來,拉住她的手,語帶愧疚,“這件事和夏婵有關,所以我暫時不能走。”
電光火石間,秦曼抓住了什麽:“等等,你說的那個提到葡萄酒莊的人,不會就是夏婵吧!”
“……”宋語冰用沉默作為回答。
秦曼甩開她的手,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踩着重重的步子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你這家夥一定有什麽事在瞞着我,你今天一早說要來考埃;到了考埃又找一個莫名其妙的酒莊;酒莊找不到,反而來了什麽禪修營!而且那個夏婵……那個夏婵!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害得你電影沒辦法上映的人啊!你還有閑心和她一起插花,我怎麽從來不知道你居然還有這麽個愛好啊?”
她像是一只憤怒的炸毛小狗,不堪忍受她最愛的人類的背叛。
“你必須給我一個理由!”她如此說道。
面對閨蜜的滔天怒火,宋語冰道歉。
“對不起,”她停頓數秒,“主要是……這件事我不知道怎麽和你開口,所以只能隐瞞你。”
“哈!哈!”秦曼狠狠道,“我前男友瞞着我出軌的時候,也是這麽放他爹的臭狗屁的!”
宋語冰:“……”
秦曼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裏,一雙圓圓的眸子怒氣沖沖地盯着她:“說,我看你能編出什麽比我前男友還鬼扯的話來!”
滿室靜默。
宋語冰的手指無意識地輕壓指尖,她今天給茉莉花穿了太多次絲帶,指尖裏還殘留着揮之不去的香氣。
她在思考,思考如何開口。
其實,今天宋語冰叫上秦曼來考埃,就是想獲取她的幫助。秦曼是個沖動卻也熱心腸的人,她滿腦子奇思妙想,經常跳出框架,語出驚人。宋語冰知道自己的缺點在哪裏,她太過理性,所以她需要秦曼,需要這麽一個破局的人。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宋語冰必須誠實地把一切告知她。
可是宋語冰無法預估,面對真相,秦曼會作何反應。
她只能選擇信任她們的友誼。
她阖了阖眼,再睜開眼時,已經下定了決心。
“我是重生而來的——”宋語冰說出了一切,“——我被困在了時間的夾縫裏。”
她的重生、夏婵的死亡、時間的無限循環、和隐藏在背後的秘密……宋語冰不再隐瞞,把所有的細節全部和盤托出,沒有一絲隐瞞。
她的語速很快,描述細節也幹淨利落,她發揮了一個頂尖作者的長處,把她經歷的一切都娓娓道來。
而在她說完之後,整個屋子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秦曼目光呆滞,一雙眼睛無神地望着地板,嘴巴微微張開,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談一樣。
宋語冰心裏一苦,推了推她:“曼曼,曼曼?你有在聽嗎?”
秦曼僵在原地。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僵硬地抽了抽嘴角。
“語冰,我現在很生氣。”秦曼幽幽嘆了口氣,“我前男友出軌時編的那些鬼話都沒讓我這麽生氣。”
“……所以,你不信?”宋語冰問。
“不,我信。”秦曼雙手叉腰,“但是我很生氣——發生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上一次,上上次,上上上次都沒有告訴‘我’,我在替‘我’生氣!!”
拜托啊,這麽有意思的事情,福爾摩斯居然甩掉華生自己偷偷破案,這也太沒道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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