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滴答…滴答…

靜谧的暗室裏，有水流順着石壁緩緩滴落，敲打出清晰的水滴聲。

高高的窗口打下一縷月光，黎佑佑坐在月光下，發着呆。

如她所料，即便是白氏，也不敢直接越過張家家主，對思源宗弟子做些什麽。

從城南郊縣回來已有幾個時辰，除了将她關在這暗室牢籠，白家倒未有什麽別的動作。

黎佑佑松了一口氣，坐在這暗室中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兀自盤算着自己還要被關在這裏多久。

有石門被打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黎佑佑擡頭去看，流暢的金線閃閃發亮，在來人身上勾勒出朵朵祥雲紋樣。

如此富貴的打扮，顯然不可能是什麽門客侍衛，亦不可能是思源宗的人。

她對來人的身份已經有了猜想。待那人在牢獄的火堆前露出正臉，果不其然，正是白自意。

“二公子這麽晚前來，有何貴幹？”黎佑佑緊盯着來人。

白自意冷哼了一聲：“你說呢？區區一個思源宗弟子罷了，今日讓我蒙此大辱，我總不會是來感謝你的。”

黎佑佑默了一瞬：“當時情況緊急，二公子不肯救我的朋友，我自然要想些法子。”

白自意皮笑肉不笑：“不過兩個寒門修士罷了，如何入得我眼，我憑什麽要救？”

話說到這，黎佑佑自覺已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夏蟲不可語冰，世家為尊的思維早已在這些世家子弟的腦海裏根深蒂固。

黎佑佑幹脆問道：“白二公子趁夜前來，看來是打算越過白家衆人，直接對我施以私刑？”

“私刑？區區私刑怎能消我心頭之恨？”白自意冷笑了一聲，看向目光霎時間變得陰毒。

“你自以為我們白家不敢越過張家處置你，可若是你在打鬥中不慎被踏雲炎受傷，自己死了呢？”

“你想殺我？”黎佑佑嘲諷的看他。

“有何不可呢？不過是低賤如蝼蟻的寒門修士罷了。誰會在乎？”白自意惡劣的笑着。

“可惜我身上并無踏雲炎的傷口，二公子的算盤恐怕要落空。”黎佑佑嘲諷的看他。

白自意聞言，哈哈大笑着，捧出一只玉瓶。

他仿佛望着可憐蟲一般看向黎佑佑：“你不會真以為，我白家沒有能人，控制不住一個踏雲炎吧？”

說罷他拔開瓶塞，那瓶口霎時間冒出一股藍色雲火。

“踏雲炎？你瘋了？竟私自留下了踏雲炎？！”黎佑佑瞟了一眼那雲火，霎時間臉色大變。

白自意自不理會她說些什麽，緩慢的将瓶身傾倒，在那炎火濃的快要滴落之時，催動口訣，朝着黎佑佑的方向大喝了一聲：“去”。

那藍色雲火竟無比聽話，真的慢悠悠離開瓶口，朝着黎佑佑的方向飄去。

白自意做好準備，等着看黎佑佑被雲火纏身，然後緊張、恐懼、無措求救的那一刻。

一時竟好脾氣的給她解釋道：“留下踏雲炎又如何，只要可驅動它為我所用，又有何不可？”

話音剛落，下一秒白自意便臉色大變：“你！”

只見那藍色雲火一路直奔黎佑佑的方向，卻在即将落在黎佑佑身上時，忽然改換了方向，似乎故意繞開黎佑佑一般，飄飄搖搖的落在暗室地面上，霎時間蔓延出藍色火光。

那藍色火光燒的極快，很快便将暗室最右面一層石牆燒成灰燼，巨大的牆體轟然倒塌。

白自意趕忙驅動咒語，将踏雲炎收回。

那踏雲炎已蔓延一室，如今強行回收對白自意而言已是吃力。

只見他已經包紮好的傷口，因過度用力而又泛出一層血色。

白自意一邊催動術法，一邊目光發狠的看向黎佑佑：“你用了什麽妖術？”

“與其關心她用了什麽術法，不如二公子先解釋一下，為何私留踏雲炎吧。”一道修長的身影自石牆倒塌的裂縫中閃出，宋懷塵神色淡漠的看着白自意。

幾乎是踏雲炎靠近黎佑佑的那一瞬間，宋懷塵便感受到從本體傳來的危機感，黎佑佑有危險！

一路趕來暗牢，宋懷塵眼見到關押黎佑佑的暗室轟然倒塌了一角，順着那角落能看到熟悉的藍色火焰。

又是踏雲炎！

遠處已傳來影影綽綽的人聲，宋懷塵看着這滿地的藍色雲火，冷冷開口：“自作孽，不可活。”

楚留行是第一個沖進來的，望着滿地藍色雲火，趕到黎佑佑身邊：“佑佑，沒事兒吧。”

黎佑佑搖搖頭，便聽見白自榮冷靜的聲音傳來：“青松，青柏，先協助你二堂兄收了踏雲炎。”

待一地殘火散盡，白自榮才皺着眉看向白自意，瞪了他一眼，聲音嚴肅而又狠厲：“白自意！你竟敢私藏踏雲炎？！”

當着衆人的面，白自意只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閉着眼睛認罪道：“大哥，我錯了。”

白自榮恨鐵不成鋼道：“去祠堂跪着，明日家法處置！”

待白氏門客将白自意帶走，白自榮才看向黎佑佑：“既然因我二弟之過，讓黎姑娘受了驚。今夜就請黎姑娘先回客舍居住吧，至于黎姑娘的罪過，便等諸位返回思源宗再議。”

随後便朝着衆人道：“諸位，此事我白家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聞言，衆人皆抱拳對着白自榮稱贊道：“大公子公正。”

楚留行看着衆人譏諷的笑了一下，公正什麽？關起門來便是罰過了，難道白家還能殺了白自意不成？

不理會世家冠冕堂皇的說辭，楚留行一把拉去黎佑佑：“佑佑，我們走。”

宋懷塵默默的跟上，三人一路回到客舍，在黎佑佑房門口告了別。

黎佑佑卻久久沒有進入房間，直到光影再一次被遮住，只見眼前伸出一只修長的手，那手掌之上赫然是一只新灰寫就的字條：來。

一道幹淨的聲音響起：“黎師妹有話對我說？”

黎佑佑擡頭看向宋懷塵，點頭問道：“剛剛，宋師兄怎會出現在暗室？”

宋懷塵一陣沉默，仿佛變回了山谷中初遇的模樣。

見他不言，黎佑佑試探着問：“宋師兄知道我有危險？”

宋懷塵這才輕咳了一聲點點頭。

“那……”黎佑佑沉吟了一下，到底問出了今日心中的困惑：“今日在南郊，我發現周身有一道白氣，讓我免受踏雲炎的傷害，此事，可是宋師兄所為？”

宋懷塵沒有想到，她如此快速的便将兩件事聯系到了一起。

卻還是點頭認下：“确實是我所為，黎師妹對我有贈丹之恩，總要為師妹做些什麽才好。”

“多謝師兄。”黎佑佑聽着他這套謝來謝去的說辭，真心實意的笑了笑。

甚至還調皮的眨眨眼：“只是，師兄不要總是默默做好事呀，下次可以早點讓我知道。”

宋懷塵耳朵尖紅了紅，順着她的意思，別扭的開了口：“師妹早些休息吧，責罰一事，不必多慮。”

說完斟酌憋悶了好半天，似乎非常不習慣這樣情緒外露的表達，到底還是輕聲說出最後一句：“我不會讓你有事。”

黎佑佑有些感動，笑着應了一句好，看着宋懷塵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靠在牆上感嘆：這樣就害羞？原來竟還是個不谙世事的器靈麽？

……

白家的交代來的極快，第二日便有白自榮親自宣讀，判處白自意受雲雷戒尺十下，禁足三年。

雖說懲處不算重，但畢竟沒有搞出什麽大面積的傷亡，衆人自然也沒什麽不滿。

此間事畢，陳氏一案便算告一段落，思源宗衆人自是要回宗複命。

白家親自派人押送黎佑佑回程，意在與張氏共同商議，如何處置黎佑佑。

思源宗內，張兆顯已早早得了消息。

估摸着衆人今日即将回到思源宗，早早便在宗內坐鎮等待。

身為張氏家主日理萬機，按說一個小小的寒門修士，不該如此鄭重的請動張氏家主出動。

但畢竟這思源宗是自己一手建立扶持起來的，門中弟子與普通寒門修士自然還有所不同。

幾日前聽白家的口風，帽子扣的甚大，直接将黎佑佑挾持白自意一事，上升為寒門修士對世家權威的挑戰。

言辭間多有不滿，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不想輕易饒過黎佑佑。

如今能在此事上周旋定論的，便只有自己了。

身為思源宗宗主，無論是維護思源宗宗主的權威，還是出自于對門下弟子愛護的私心，此事他都必須出面。

張兆顯坐在堂內，端着茶盞，琢磨着待會兒該如何應對白家的使臣。

門外，已有小弟子進來通報：“宗主，白家使臣帶着黎師姐他們回來了。”

張兆顯這才将手中茶盞放下：“叫他們進來吧。”

小弟子領着衆人走進堂內，待衆人行禮後，張兆顯站起身來：“陳氏一案我已聽聞，大家做的很好。”

停頓了一下，張兆顯将目光轉向緊跟在黎佑佑身旁的兩人，贊許道：“尤其是懷塵和留行，你兩人聯手解決踏雲獸實屬不易，辛苦了。”

“我聽說這裏面還有佑佑的功勞，你們兩個能活着從踏雲獸手底下逃脫，可要好好謝謝佑佑。”話鋒一轉，張兆顯便把話題轉到了黎佑佑身上，言辭間盡是贊許。

那白家使臣聞言，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皺，拱手開口道：“張家主，踏雲獸一案，黎佑佑挾持我白氏二公子，至公子與險境而不顧，此事該如何責罰，還請您定奪。”

張兆顯聞言，樂呵呵的捋了捋胡子：“是該罰，是該罰，我想想。”

停頓了一下，張兆顯故意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黎佑佑，雖然此次為救同門情有可原，但牽連無辜人受過，此事的确是你不對，這罪你認是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