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意氣之争

意氣之争

楊簡一瞬間什麽都明白了，崔雲是在嫌棄吳蘇華，甚至到連自己的東西被碰過都覺得惡心的程度。他很想告訴這個看起來規規矩矩一舉一動都很有教養的男生，不是所有的同性戀都有病的，不過最終楊簡什麽都沒說，只回答道，“他叫我放桌上了。”

“哦。”崔雲看起來，就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曾經的楊簡對這個人并無惡感，甚至還有一點點欽佩，但這時他只覺得在崔雲面前原本美味的食物也難以下咽起來，他放下勺子說，“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很快到了考試的時間，楊簡找到貼着自己考號的座位，講臺底下第一位。在他的旁邊，還有一個位置也在講臺下，傅明森正趴在哪裏哀嚎，“兄弟怎麽這麽衰啊，就在老師眼皮底下，旁邊還坐了你。”

對于這些細節，楊簡實在記不清了，他忍不住問道，“是我怎麽了？”

“就你這水平，讓我怎麽抄啊。”傅明森眼巴巴望了一眼三四排後的一個女生，對方恰巧也看過來，沖他莞爾一笑。

“算了吧，”楊簡安慰他說，“女生嘛，英語還可以，高數就算了吧。”

“人家學習很好的，況且我也不是要抄她的，”傅明森像被踩到尾巴一樣飛快反駁，又故作忸怩地說，“只不過想要一點愛的鼓勵而已。”

楊簡大笑，許久都未體驗過這般輕松的感覺了。

楊簡記得傅明森大學裏似乎沒有真正談過戀愛，暗戀有過幾次，可惜每次都無疾而終。無才無貌無背景，說要追女生也不是很容易的事，不過他并沒有因此傷心受打擊轉而開始仇視女性，一直屢敗屢戰，自得其樂。

試卷很快發下來了，楊簡前後大致掃了一遍，心中已有數。大學的課程都是考一門結一門，測試內容以基礎為主，按理說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挂的，可見當年的他是怎樣的堕落。如今楊簡洗心革面，答這份卷子自然不在話下，奮筆疾書，嗖嗖聲聽得傅明森一陣冷汗。

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傅明森小聲說，“哥們，你真會啊？”

“差不多吧。”楊簡只好低聲應了一句。

“給哥們看一眼？”

楊簡攤開試卷，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跡。

Advertisement

“靠啊，天才啊。”傅明森怎麽也想不到，一下午加上一晚上，最多八小時的學習時間，就讓一個從來沒聽過課的人變得什麽都懂了，他自己看了兩天，也不過能做出來一半而已。他急忙說，“放近點。”

楊簡有些猶豫，并不是在考慮自己的行為是否影響公平這種深層次的問題，只是在同學感情與作弊風險之間舉棋不定。他記得學校對作弊的懲罰措施是很嚴厲的，傅明森膽子大，他這個好不容易等來第二次人生的人，可不敢随随便便冒險。

正巧這時候監考老師經過，出聲警示，“前面的同學不許交頭接耳。”

楊簡就勢交了卷，第一個走出考場。

大部分同學把楊簡的這種舉動理解為破罐破摔的悲壯之舉，只有傅明森在那裏欲哭無淚。剛下考場，他便給楊簡打電話，“在哪兒呢？”

“圖書館啊。”

“幹嘛呢？”

“上自習啊。”

傅明森聽得一愣，只覺得電話那邊的楊簡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楊簡了。

“什麽事？”楊簡問。

傅明森本來想質問他為什麽考試時不講義氣，聽到他的語氣卻有點不好意思說出口，他磨蹭了一會，陰錯陽差地說了一句，“哦，那我去圖書館找你吧。”

楊簡挂了電話，望着面前一排排的大桌子，自己也有點不敢置信。他在曾經的四年裏沒有走進過圖書館一次，今天提早交了卷，卻來這裏複習下一門考試的科目了。

原來也不是那麽讨厭讀書，只不過習慣了揮霍時間而已。他默默想着，眼角掃到一個人走到桌子對面坐下來，忙擡起頭來開口說，“不好意思，這個位置有人坐了。”他得給傅明森留一個位置。

“崔雲？”楊簡知道，這也是個會抓緊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用來學習的人，在圖書館遇見倒是一點都不奇怪。

“楊簡啊。”崔雲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這個位置真有人坐嗎？”

他好像很少笑，楊簡努力翻閱關于這個人的記憶，結論是與自己毫無瓜葛，屬于見到也不會打招呼的那種。這樣說來，此刻卻是崔雲第一次對楊簡笑了。

有所求的時候，人們态度都會變好。

“真的。”楊簡開口表達拒絕的意思，

“是誰啊？”崔雲也是料定了楊簡的朋友不會是什麽真心上自習的人，到時随便打發了就是。，

“是我。”傅明森已經趕到了，此刻正站在在他背後回答。

大學裏占座位的風氣泛濫，不乏因為一個座位打起來的事件，但認識的人之間多少要互相留點面子，傅明森又剛借了崔雲的書，也不願為點小事鬧得大家不開心，便跟楊簡說，“我也沒帶書，不用留位置了，有事回去再說。”

“謝啦。”崔雲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坐下來，翻開課本。

自習室一到考試月便人滿為患，但若是仔細找也未必就找不到一個座位。崔雲看到楊簡便直走過來，不僅僅因為方便。本來楊簡便屬于那種丢到人堆裏就找不到的人，崔雲對他也沒有什麽太深刻的印象，而早上在食堂遇到時，他表現出來的那種強烈的正義感讓崔雲多少有些意外。要知道，在這群世界觀還是黑白分明的年輕人眼裏，同性戀是多麽可恥而不可饒恕的事情。

“食堂也差不多也開飯了，一起走吧，路上說。”楊簡收拾好書本站起身，拍了拍傅明森的肩膀。

崔雲在後面冷笑了一聲，“昨晚吳蘇華在宿舍大鬧一頓，被輔導員帶走了，今天說不定就要給他重新安排宿舍。你這麽好心，不如要他去你們宿舍，反正你們宿舍少一個人，你去跟輔導員提啊。”

因為報道時有一個室友沒來，楊簡宿舍就理所當然地變成了三人間，這讓系裏的其他人嫉妒了很久。

“吳蘇華？”傅明森大驚失色，“崔雲你不要害我們啊，那尊佛我們宿舍可供不起。”

楊簡倒不覺得吳蘇華是會無理取鬧的人，大約是無端被羞辱，心裏不痛快，他便也冷冷回了一句，“做人得學會給別人留後路，不然自己會有報應的。”

崔雲養尊處優，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頓時氣得臉色鐵青，站起來握緊了拳頭。

“楊簡你沒事吧？”傅明森左右看看，讪讪說了一句。

“沒事，走吧。”楊簡無視崔雲的憤怒，從他的身邊走過去。

“不好意思啊，”傅明森忙來調節氣氛，安撫崔雲道，“那小子考一半就交卷走了，這會正壓力大呢，別跟他計較了。”

崔雲也知道自己沒有必要跟那種胸無大志整天混日子的人一般見識，反正吳蘇華已經被趕走了，以後再沒有人來騷擾他，這樣想心情略微有些好轉，他便不再理睬傅明森，徑自坐下，專注地投入書本之中。

傅明森打着哈哈從崔雲身邊走開，緊走幾步追上楊簡。他覺得楊簡實在是太反常了，一大早不知去了哪裏，考試的時候下筆有如神助，現在還跑來圖書館上自習。方才跟崔雲嗆聲，也不是他一貫的風格。

“他怎麽得罪你了？”

楊簡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想了想，回答道，“他看見我對面有空便要坐那個位置，你不是說過來嗎，我就告訴他有人，誰知道他跟沒聽見似的，那種高高在上的态度真惹人厭。”

“智商高的人情商都低，你不是一向淡定嗎，怎麽跟他掐起來了？”

楊簡頓時無言以對，他又不能跟傅明森解釋，這是階級立場問題。

“對了，你那麽早交卷，做完了嗎？”

“沒做完，”楊簡頓時有些心虛，找借口辯解道，“當時我看那個老師盯上我們了，先交卷的話，說不定讓他對你放松警惕。不過別擔心，我會做的也都做了個七七八八，加上平時分差不多能過了。”

期末的總成績平時分占百分之四十，這部分大家都能拿個三十五左右，像他們這種本來就沒怎麽學習的人對此更為看重，斷然不會犯曠課被抓作業不交讓老師記住名字的低級錯誤。這樣一算，期末考四十多分就能過了。

“夠哥們，”傅明森感動地望着他，“我後來也到處瞄着抄了一點，要是這次能過，一定請你吃大餐。”

即便不為那頓飯，楊簡其實也很希望傅明森能過，不過他還是記得，傅明森同他一樣是一直拖到最後清考才過的。

剛走到食堂門口，楊簡看到一個人從路的另一邊迎面走來。那人也看到了他們，邊走邊還說着，“楊簡你今天很帥啊，提前那麽早交卷，後面幾個女生看你的眼神瞬間就不一樣了啊。”

這是楊簡的另外一位室友卓小凡，是他們三個中相貌最清秀的一個，也是內心最猥瑣的一個，三句話不離女生。

“沒辦法，會的都寫了啊。”楊簡作出苦笑的樣子。

“沒事，還有平時分呢。”卓小凡安慰他說，“況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呀兄弟，說不定這一次兄弟你的桃花運就來了呢。”

也多虧了卓小凡，楊簡才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女性這種生物，而他如果可以喜歡上女生，是不是就說明真正走上正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