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學習

學習

運動比完之後是為時兩天的假期，陳澤城開車，陳鴻秋坐在後座，微側着頭，看着車窗外飄飛的黃葉發呆。

陳澤城道：“最近天氣很不錯，寶寶，你想出去玩麽？爸爸帶着你和哥哥一起去......嗯，寶寶？”

陳鴻秋回過神來，“你不忙公司的事情麽？”

陳澤城笑：“公司的事情是忙不完的，你可比工作重要多了。”

陳鴻秋聽得心裏高興，問沈绛冬，“哥哥想出去玩麽？”

沈绛冬扯下耳機，裏面放的是李陽的瘋狂英語，他說，“看你的吧。”

陳鴻秋有點兒小糾結，他一方面當然想要爸爸陪他出去玩，可另一方面，自尊心被那場籃球賽喚醒，覺得自己該加把勁兒學習了，不然對不起爸爸。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後說，“要不，還是呆在家裏吧，我考得太差了......”

陳澤城聽了這話還挺驚喜的，笑容悄然爬上他的眼角。

寶寶長大了，知道主動學習了，這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于是，當天晚上，陳鴻秋趴在課桌上呼呼大睡。

沈绛冬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鼻涕泡，敲敲課本，“聽課。”

陳鴻秋拼命瞪大兩只眼睛，看着數學書上那一堆亂七八糟的字母。

半個小時候，陳鴻秋徹底瘋了。

他發出便秘般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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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數學為什麽這麽難呀！”

沈绛冬點頭：“确實有點兒難......”

陳鴻秋差點兒沒一拍大腿跳起來，可給他激動壞了，他猛晃沈绛冬，“是吧是吧，居然連你都這麽覺得。哥，你說學數學方程有什麽用呢？我上街買菜會加減乘除不就得了麽。哎，要不我們給教育局寫信吧，你全市第一都覺得難，說明難度不合理，應該降低課本難度。”

沈绛冬扶了扶眼鏡，燈光下神色冷冷清清，他揚起手中的必修一教材，淡淡道，“我說的有點兒難，指的是高一數學。”

陳鴻秋：“......”

“哥，你不是在給我補課麽？怎麽可以自己偷學高中數學？”

“你拿着筆發了十分鐘呆了，還不允許我給自己開個小竈？”

陳鴻秋欲哭無淚，他也不想，可這知識它就是不進腦子，要麽瞌睡，要麽發呆，總之就是學不進去。

他突然想到什麽，來了興致，“哎，哥，你知道麽？我們班有個同學學習比我還差。”

他頭一仰，抱臂枕在椅子上，想着邱宇陽叼着筆杆子，吭哧吭哧悶頭扣題的場景，忍俊不禁，“哈，也不知道那個家夥現在在幹嘛？我覺得我下次考試，能超他五十分，嘿嘿嘿......”

沈绛冬突然湊近，用審視的目光盯着陳鴻秋，“你這麽在乎他？”

“哎？”陳鴻秋一愣，“你知道我在說誰？”

沈绛冬不答，“接着做這道題。”

周五的夜晚在煎熬中過去了。

周六一整天也在煎熬中過去了。

周日，陳鴻秋學不下去了，他覺得自己要死了。

要被數學折磨死了。

陳鴻秋癱在桌子上，像一條幹死的鹹魚：“哥，我就特別好奇，你們這些好學生，到底是怎麽把成績搞到那麽好的呀？”

沈绛冬想了想說，“學習特別好的同學大概可以分為三類，一類特別聰明，随便學學就能學會；一類對學習的內容感興趣，學習再辛苦也甘之如饴；最後一類人，既不聰明，對知識也不感興趣，可是他們意志力強，是力量型人格，就算只為了考一個高分，都能逼自己硬着頭皮學下去。”

陳鴻秋若有所思，“我不夠聰明，對學習也不是很感興趣，所以我成績不好，是因為我毅力不足，不夠努力的原因吧？哥，你學習這麽好，一定有偷偷用功吧？”

沈绛冬：“想多了，我是第一類人。”

陳鴻秋：“......”

陳鴻秋被沈绛冬這個超級學霸反複折磨，看着窗外的落日，不禁悲從中來。

時間過得太快了，一天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完了，可他幾乎什麽都沒學！

陳鴻秋越想越難過，放下筆，去廚房找他爸。

陳澤城這兩天在家陪他，正在親手給他做晚飯。抽油煙機開到最大功率，油鍋爆炒，香味四溢。

陳鴻秋從後面抱住他爸的腰，頭埋在陳澤城的背上，輕輕拱了拱他，“爸爸。”

陳澤城一手炒菜，騰出另一只手來捏陳鴻秋，笑道：“這麽大了還撒嬌啊？”

陳鴻秋聞着陳澤城身上熟悉的氣息，忍不住鼻尖眼眶發酸，“爸爸，對不起，我太笨了。”

陳澤城炒好菜，關火，收拾好碗筷，陳鴻秋跟着他去餐廳。父子倆坐在椅子上，陳澤城摸摸陳鴻秋的頭，溫聲道：“寶寶，你知道爸爸最不喜歡應試教育的地方是什麽嗎？”

“是什麽？”

“應試教育只重結果，不重過程。它會在無形之中，讓學生也産生這種觀念，不比誰努力，而是比誰考得分數更高。環境的因素是很強大的，人一旦進了特定的環境，就很難抽身而退，當你身邊所有的人都在瘋狂追求高分的時候，你就會被環境影響，變得低沉，焦躁，憂心忡忡。寶寶，其實你想一想，你已經盡力了，但人和人之間本就有差距，所謂盡人事，聽天命，最後能學到什麽程度，考出什麽樣的分數，不是你能決定的。所以，寶寶，你只需要努力就好，其他的事情，不用想太多。”

陳鴻秋低着頭，看自己腳上的白襪，低聲道：“所以，我不如別人聰明......學習也比不過人家。”

陳澤城拉過他的小手，輕捏着他圓圓的指節，道：“寶寶，你記住，不管到什麽時候，都不要妄自菲薄。你不需要跟別人比，你是獨一無二的，任何一個人，都有他人無法取代的優點和長處。”

陳鴻秋呆呆地看着陳澤城：“我也...有麽？”

陳澤城道：“當然。”

吃過晚飯，陳鴻秋又強打起精神背了一會兒英語單詞，到最後，他實在堅持不下去了，索性離開房間，到處走走。

走廊上的窗戶開着，夜風帶着絲枯草香，十分涼爽，月光透進來，地板上樹影斑駁。

陳鴻秋不知道怎麽就走進了自己琴室，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驅使着他，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在鋼琴前坐下了。

自從上了初中，他就不再彈鋼琴了，這鋼琴他很久沒動過，卻幹淨得不染纖塵，似乎是一直有人打掃。

他也不開燈，借着月光，将手指放在琴鍵上，他嘗試着按了幾個鍵，還好，不是很手生。

他深吸一口氣，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琴鍵上輕盈躍動，舒緩流暢的音調便溪水般傾瀉了出來。

他閉着眼睛，整個人仿佛處在秋夜廣袤的草原上，秋風蕭蕭，芳草扶搖，高鳥翺翔，草蟲低嗚......一切煩惱離他遠去，那一刻，他與自然融為一體，他在廣袤天地間，短暫地找回了自己。

一曲彈完，心如止水。

陳澤城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他身後，笑着看向他，眼睛微眯。

“很喜歡彈鋼琴？”陳澤城問。

陳鴻秋想了想，說，“彈鋼琴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很自由，無憂無慮，沒有煩惱。”

說來也奇怪，學習半個小時就累得要死，彈一下午鋼琴，卻不覺得累。

陳澤城仿佛能看出陳鴻秋的心思，他朝兒子眨了眨眼睛，“那就是喜歡，接着學鋼琴？”

“可是，學鋼琴會影響學習......”

“不會，”陳澤城笑道，“興趣才是最好的老師。”

陳鴻秋心裏沒來由地高興了起來，仿佛撥雲見日，有什麽明亮了起來。一直到躺下睡覺，他都是笑着的。

卧室門開了，沈绛冬穿着睡衣，一聲不吭地抱着枕頭進來。

陳鴻秋一愣，他和沈绛冬，已經好幾年沒有一起睡過了。

他不找沈绛冬，沈绛冬也不找他，兄弟倆誰也沒提過這回事。

難過說......陳鴻秋心髒砰砰跳了起來，他扭過頭去。

沈绛冬開口道：“裏面挪挪。”

“哦。”陳鴻秋泥鳅一樣往裏蠕動了一下，他還正想着哥哥是要跟自己一起睡麽？是嗎？是嗎？就覺得身子被抱住了。

沈绛冬少年挺拔身形已初步長成，比陳鴻秋高多了。

被這麽抱着，陳鴻秋覺得有點兒勒。

陳鴻秋心裏小鹿亂撞，縮了縮，縮進沈绛冬懷裏，偷偷睜開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小巧的指甲，小聲道：“哥，今天你怎麽......”

“噓，睡覺。”沈绛冬道。

過了一會兒，聽到懷中少年小奶貓一樣的鼾聲，沈绛冬才湊到少年耳畔，沙沙的嗓音低聲呢喃：

“你彈鋼琴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夜幕的陰影中，陳鴻秋臉頰悄悄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