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29
小月醒來後,完全說不出話。
不知怎麽的,她什麽都不想做,身體裏的筋骨被抽去了似的。
自己應該是遇到了什麽,但一時想不起來。腦袋裏有一扇緊緊關閉的門,鎖住了一切。
她知道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自己躺在一張溫暖的床上,眼前各處都是好似雷一般的圖案,旋轉并扭曲,看得她有些頭暈。
她花了一些功夫坐起身,身體出乎意料地疲乏,剛要回憶起一些什麽的時候,門開了。
那是一扇圓弧形的木門,童話故事裏才會有這樣的門,是巫女的住處,也與動畫片裏的茶色老鼠住的地方适配。
然而一位穿着打扮充滿充滿異域風情的女性穿過這扇門,進入了房間。不知道這裏哪裏,肯定不是京都,小月想。
“你醒了,終于醒了,”女性雙手交疊,轉身道,“我去叫長老來。”
門又關上了,但趁着這間隙,小月瞥見了門外風景。
不是她認識的地方,但她看到了一棵樹,對于它那能輕易勾破人衣服的樹枝還有些印象,她應該是見過的。
過了一會兒,很快,快到她只打了一個哈欠,門又開了。
一個留着白胡子的矮小老人走進了屋子,他并非一個人,身旁跟着戴了眼鏡的中年男子,還有幾個年輕男女。
不過老人看上去是所有人裏最為德高望重的,其他人都稱呼他為“長老”。
戴着眼鏡的人走到床邊,問小月感覺怎樣,小月緩慢地搖了下頭,表示她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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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她是太累了,太餓了,送來了一碗湯。小月的身上穿着幹淨的衣服,大概是最開始的女性換的。現在負責喂小月喝湯的是個面目和善的男性,小月想拿過勺子,但沒有力氣。
在長老和他的同伴們等她喝完湯水時,門又開了。透過衆人身體組成的縫隙,小月看到一個金發男孩穿過門,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
十歲左右的男孩,和小月差不多大。他在一旁站了一會兒,但有人發現了他,長老于是轉向了他。
男孩說他是來送東西的,一雙褐色的眼睛卻在小月身上停留,完全沒打算遮掩他的好奇。
顯然,送東西只是借口。
但他很快被長老趕走了,學着長老吹胡子瞪眼的樣子,氣鼓鼓地高擡腿走了出去,有些好笑。
他在退出去前,還盯着小月看了一眼,才關上了門。
小月花了十分鐘才将湯喝完,一點都不餓,喉管沒打開一樣。這湯有肉的香氣,也有蔬菜的味道,喝完後小月感到身上暖烘烘的。
她重新靠在床上,他們才開始問她問題。問她是誰,問她從哪兒來,問她要到哪裏去。
小月竟一個都想不起來。
但她沒有絲毫慌張,自己也覺得很奇怪。
然後那和她年齡差不多大的男孩又回來了,咳嗽了一聲,要長老注意到他。
“我撿到了這個。”男孩說,似是下了決心,要用撿到的東西交換留下來的機會。
長老不感興趣,覺得他是沒事找事,只問道:“什麽?”
男孩擠到了床邊,似是想看清小月。小月也看着他,他長得白白淨淨的,有一頭再漂亮不過的金色頭發,褐色的眼睛圓溜溜的,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角色。
長老再次提醒,男孩伸出了手。
在他的手裏放着一個袋子,紅色的袋子,紅得發燙,小月的心裏好似忽然被什麽刺了一下,流血了。
一些碎片式的記憶閃現在她的腦袋裏。
然後,她想起來。
小月當即好似被掐住喉嚨,她的手和碎裂的石像一樣顫抖,從床上跳了下去,撞開所有人要沖出門,又回過頭,在尖叫聲中一把抓住長老的領子。
“悟呢!那個白發的男孩!我的弟弟!和我一起來的男孩!”她在嘶吼,沙啞聲音像野獸。
有人上前要拉開她,長老擡手阻止了他們,轉向一旁的青年,大概是他找到的小月。
“……沒有啊,”青年撓了撓頭,說,“我發現她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
“不可能!”小月大叫,松開長老。
30
她終于知道自己先前為什麽什麽感覺都沒有了。經歷了最痛苦的事,怎麽還能感覺到其他。
她不顧一切地跑向外面,但她不再是在樹林裏。
能看到周邊就是樹林,但這裏明顯是聚居地,坐落着外表相似的房屋,只有挂着的裝飾品有不同。
人們都看着她,無論是在做什麽,都盯着她看,窗戶裏冒出一個又一個的腦袋,盯着她看,像是看着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存在。
小月不在意,她要找到悟。
她和豹子一樣蹿進了樹林裏,沒有穿鞋,而每處的景色都是相似的。
不可能,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她看到悟吐出了血,她背着他走啊走……
沒有,沒有,哪裏有沒有。
她忽然停了腳步,回頭看去,那金發男孩就跟在她後面。
四下萬籁俱靜,只有遠處傳來呼喚聲,好似是有人在叫男孩的名字。
小月停了,男孩也停了,她望着他,男孩朝她走了過來,像靠近未知的生物,但越接近時越大膽了起來。
他走到小月面前,說:“我帶你去,這是我找到的。”
裝着金平糖的袋子交到了小月的手裏,她握住了男孩的手,男孩也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個子不大,和小月差不多,跑起來卻很快。小月後來才知道,男孩比她大上三歲,快滿十二歲了。
他将小月帶到了他發現袋子的地方,同其他千千萬萬棵樹并無不同的地方。
“就是這裏。”他說着伸手一指:“你們是不是還吃了怪鳥。”
小月用力點了點頭。
金發的男孩對這裏了如指掌。
她和悟留下的痕跡,他全都弄清楚了。他說自小月被找到過去了一天,他溜進房間裏看了她好幾次,她都沒醒,所以他就去尋找她來到這裏的道路。
他們這族人住在深山裏,就算一般人迷了路,也極少有機會來到他們的聚集地。
少年說他們這族的小孩都不被允許去到外面,但他最近得到了一個機會,他在學習外面的知識,當他掌握了全部再通過考試後,就能去到外面了。
村子裏,村子外,小月第一次聽到誰這樣描繪世界。對于男孩來說,他的世界似乎只有這兩部分。
沒出過山,是游戲角色才會有的設定吧,應該是主人公。
或許,悟只是退出了游戲。
因為除了這個金平糖,小月找不到任何他存在過的痕跡,包括那塊大石下,也不見血跡。
快入夜時,她和少年一起回到了村裏。
長老将少年訓斥了一頓,看向小月,嚴肅的樣子:“我們會讨論你的情況。”
“讓她留在這裏就不好了。”男孩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她還要找她的弟弟。”
長老看了男孩一樣,目光嚴厲。
“話說,你是不喜歡說話嗎?”男孩問。
剛才的尖叫似乎是出自本能,被問的現在,小月才好似履行義務般,張了張嘴,試圖發聲。
她發現自己又說不出話了,但也不驚訝。
“你能聽懂我們說話嗎?”長老問。
小月點了點頭。
“能聽懂嗎?”長老又問。
不知他為什麽要問第二遍,小月又點了下頭。
“她竟然能聽懂!”男孩激動叫道,又轉向小月:“能聽懂嗎?”
小月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麽。
她不知道這短短幾句話,他們使用了三種語言。
——在她聽來全都是一樣的。
不過重複的行為,也是游戲角色的特征。只要想到這裏是游戲,悟就有還活着的可能。
小月點頭配合,衆人面面相觑。
“她可以幫助我學習外面的知識。”少年激動地說:“長老。留下她吧,她可以呆在我家。”
長老很猶豫。
這麽小的女孩——據她表達出來的意思——是和她弟弟一起在樹林裏迷路了。出于人道主義,他們應當收留。
但外來人一旦到了村子裏,他們不會輕易讓人離開,暴露他們的所在地。可這女孩的家人說不定在找她,她離開是必然的。
小月在無人的屋子裏待了一個晚上。
門沒有鎖,她察覺到有人在外面觀察她,想看看她會做什麽。她自然是想繼續到森林裏找悟,但太晚了,而且要是找的不是活着的悟,而是……
小月無法想象有這麽一天。
白天到來,她睡得不是很好,長老來到屋子裏,對她說她能留在這裏。
他們會定期派人出去,詢問是否有人在找她,以及是否有她弟弟的消息。在小月可能的離開前,她需要學會有關他們的事,并保證在她離開後,不對他人透露他們的蹤跡。
小月答應了,除了答應沒有其他辦法。
長老說在她了解他們之前,不會讓她離開。
一起來的幾人都散發着平和的氣息,但小月注意到,他們手上的厚繭,特定的部位,是常年使用武器才會磨出來。還有他們走路的步伐,真動起手來,絕對不若他們的外表和善。
她或許可以試着打一架,但沒有必要。
至于負責教育小月的人,長老苦思冥想了很久。自告奮勇的人過于不成熟,絕對不是最好的人選,但其他人也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照顧這個不怎麽喜歡說話的小月。
況且讓這過分活躍的志願者和外來人呆在一起,也有助于緩解那動不動就暴跳如雷的脾氣,省得老來找他的麻煩。
“好吧,”長老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少年,“酷拉皮卡,她就由你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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