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告白

告白

林萱抱着課本走出辦公室，一擡眼就看到不遠處樹下站着發呆的顧朗浩。

他似乎感知到這邊的視線，擡頭望來，一看到她立刻露出燦爛浪漫的笑容，一派天然的少年意氣。

陽光斑駁下的笑顏顯得格外爽朗明媚，似乎比炙熱的陽光還要耀眼。

林萱晃了晃神，愣了幾秒才走過去，“你在這裏站着幹嘛？”

“我二叔讓你去我們家一趟。”顧朗浩遞給她一顆梨，黃橙橙的，一看就很甜。

“謝謝。”林萱最近經常接受他的投食，已經很習慣，很自然的接過梨，邊走邊用手絹擦梨，“顧支書找我幹嘛？”

“陳大隊長也在，應該和工農兵大學的推薦名額有關。”顧朗浩頓了頓，狀似無意發問，“ 我聽村裏人說，你不願意要這個大學名額。”

“不願意。”林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随即“咔呲”一口咬下梨肉，嗯，真甜～

顧朗浩沒再開口說話，兩個默默無語地走了一段路。

林萱沒心沒肺的啃着梨，手上很快就只剩下果核，她随手将果核扔在路邊的小樹林，然後用手帕細細擦手。

七十年代鄉下沒有垃圾桶，食物垃圾都這樣扔。

顧朗浩這個時候突然開口。

“我覺得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這不單單只是回城的機會，你還能上工農兵大學，成為大學生，以後能分配到更好的工作，而不是在這個小山村當一個只能拿公分的老師。”

林萱聽出他對大學的推崇，沒有回答他說的事，反而好奇問：“你呢？你想讀大學嗎？”

顧朗浩原本是不想的。

這是實話，他在公社當拖拉機手，每月十八塊錢工資，相比城裏的工人可能賺得不多，但和村裏的人相比已經足夠好。

等他再存幾年的錢估計就能在村裏自己修個房子，他沒什麽遠大抱負，對于現在的生活已經心滿意足，并不想再去大學進修。

不過……

他垂眸看林萱。

正好與她清亮透徹的眼眸對上，漂亮靈動的丹鳳眼泛着潋滟的眸光，每一忽閃，微微上翹的睫毛便撲朔迷離地上下跳動，像一把小扇子輕輕拂過心間，有點癢酥酥的。

如果林萱去讀大學，畢業後分配在城裏工作，自己這輩子恐怕很難再見到她。

只要一想到這點，顧朗浩就感覺心裏悶悶的煩躁不安。

天知道他在勸她去讀大學的時候心裏有多難受不舍。

但她未來有更好的選擇，更廣闊的天地，被困在這個小山村裏太可惜了。

顧朗浩動了動唇：“以後公社有大學名額，我會争取的。”

林萱聞言以為他是單純想要上大學，咳了一聲，一臉鄭重地提醒：“顧朗浩，我建議你不要争取大學名額，我家裏有點人脈，國家估計再過兩三年就會恢複高考，你還是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學習，争取自己考個好學校。”

顧朗浩先是驚訝和不可置信，随後看她說的信誓旦旦，心裏卻有了幾分信服。

林萱見他沒說話，還以為他不信，急忙講了一些依據。

“你看，國家這麽久沒開設高考，人才貯備早就逐漸跟不上需求，為了避免出現人才培養斷層，高考恢複是遲早的事。還有你沒發現嗎？近期鬧革命的慢慢變少，已經快銷聲匿跡了，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會結束。”

現在是1976年9月，再過一個月文化.大革命就會宣告結束，到時候顧朗浩應該會相信幾分。

顧朗浩沉思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說：“所以你是因為這個才不願意要大學名額？”

林萱如實點頭，絲毫不在意自己樹立的高偉形象在他這裏崩塌。

“你相信我說的話啦？”

“嗯，我相信你。”顧朗浩眼眸眯起，笑意在倏然蔓延而開，嘴角不受控制的揚起。

林萱挑挑眉，面帶笑意調侃：“我不回城你很開心？那你剛剛怎麽還一本正經地勸我去上大學？”

顧朗浩耳朵騰地一下變得通紅，屏息看向前方，語氣罕見有幾分慌亂。

“我是在開心……開心以後會恢複高考。”

林萱翹着嘴角歪頭看他，眼裏帶着揶揄，動作和神态說不出的俏皮靈動。

顧朗浩視線與她相交，心跳漏了一拍，不由自主跟着她笑了笑。

“對，你沒說錯，我很開心你可以留下來，更開心以後我可能有機會和你一起去城裏念書。”

他脫口而出，說出來後，竟覺得一陣輕松。

原來表達出對一個人的喜歡也不是很難。

林萱沒料到這個別扭又傲嬌的悶葫蘆會突然反客為主，說出這種類似表白的話，一瞬間臉色爆紅，心跳如擂鼓般快速震動，狼狽地別看視線。

她是典型的只會嘴上撩撥，在現代和朋友打打鬧鬧，互相說俏皮話習慣了，看到顧朗浩也習慣性撩撥幾句，但人家真的回應，她反而不知所措，害羞逃避起來。

顧朗浩看林萱越走越快，大有逃離現場的想法，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跑什麽？”

他這個時候反而鎮定起來，越發條理清晰。

林萱眨眨眼睛，一臉無辜：“我沒跑啊。”

顧朗浩探究的看着她，好像明白了什麽，一絲雀躍慢慢爬上心頭，目光逐漸灼熱。

“原來你知道啊。”

林萱：“知道什麽？”

顧朗浩笑了笑，“知道我喜歡你。”

看來今天是逃不過了，林萱幹脆豁出去，高高的昂起下巴，“哼，你天天給我送花，送水果，我又不蠢。”

顧朗浩不由伸手戳了一下她的梨渦，“對，你很聰明。”

林萱腦袋反射性彈開，惡狠狠瞪着他，“哎，幹嘛？”

她心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臉燙的厲害，不用看就知道一定變得通紅。

靠，這樣一點氣勢都沒有！！

林萱眯了眯眼，欲哭無淚，她是吃了沒早戀的虧，完全沒有經驗呀。

這個時候她該說些什麽？如果顧朗浩向她告白該怎麽辦？

好吧，她承認自己的确對他有好感，但她心底還抱着一絲希望覺得自己可回到現代，對于要不要在這個時代談戀愛她還是有點糾結。

自己要是拒絕，他會不會難過啊？

林萱俏生生的臉上不停變幻着表情。

顧朗浩看着她，嘴角笑意分明，眼眸裏藏着無盡的溫柔缱绻，讓人看了不由沉醉其中。

他深吸一口氣，冷不丁的開口。

“林萱，我們處對象好嗎？”

“好。”

林萱脫口而出，反應過來，猛的捂住嘴巴，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瞪得圓溜溜的。

媽呀！剛剛是她在說話？她居然立刻就同意了，這也太不矜持了。

都怪顧朗浩搞偷襲！

顧朗浩眼角眉梢蕩開了笑意，揉了揉一直想上手摸的毛茸茸腦袋，彎腰和林萱的視線持平。

“萱萱，我會一直對你很好很好，不會讓你後悔今天的決定。”

林萱在他深情又認真的承諾下，心底的慌亂無措逐漸被安撫，人也冷靜放松下來。

不過她這人就是嘴皮，一放松就有心情調戲別人。

“咳，我要求的也不多，從現在開始，你只許對我一個人好，要寵我，不能騙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要是真心。不許騙我、罵我，要關心我，別人欺負我時，你要在第一時間出來幫我，我開心時，你要陪我開心，我不開心時，你要哄我開心，永遠都要覺得我是最漂亮的，夢裏你也要見到我；在你心裏只有我。”

她數着手指一口氣将一部電影裏的臺詞全部說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帶着一絲調皮的笑意。

顧朗浩凝神聽完，笑了笑，“這有什麽難的，我保證能做到。你還有什麽要求嗎？”

認真的樣子，一點都沒覺得她在搞怪。

“嗯……”林萱歪着腦袋，烏黑的眼睛三眨兩轉悠，狡黠地眨動眼睫，“目前沒有，以後再加。”

顧朗浩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溫柔和寵溺，“那以後咱們慢慢加。”

他盡量自然地伸手握住林萱的小手，輕咳一聲。

“走吧，大隊長他們還在等着我們呢。”

林萱已經接受他是自己的男朋友，非常快速地過了害羞的階段，極其自然的回握住他的大手，乖乖跟在他身邊。

顧朗浩感受到手心溫軟滑膩的小手，臉上挂着不值錢的笑容，看着有幾分傻氣。

對于談戀愛，兩人都半斤八兩，都是初次，青澀又熱烈。慢悠悠走在路上，時不時相視一眼，過不了一秒，非常有默契的同時錯開。

桦樹莊，顧支書家。

顧二嬸正在院子裏喂雞，看到林萱，露出溫和的笑容。

“林老師，你來啦。”

林萱眉眼彎彎，“二嬸，您在忙什麽呢？”

“喂雞呢。”她說完往她倆後面看了看，“朗星怎麽沒有回來？”

林萱：“他留在學校看書呢。”

顧二嬸嘴上埋怨：“啧，這孩子，不知道回來看，喊他吃飯也方便嘛。”

“對，二嬸說的對。”林萱認可地連連點頭，一本正經地開玩笑，“等顧老師回來，您得好好教訓他。”

顧二嬸被她靈動可愛的表情逗笑，應和道：“好，等他回來我就訓他。”

“那我先去找顧支書啦。”林萱跟着顧朗浩往屋裏走。

“好嘞。”顧二嬸喜滋滋的看着兩人的背影，郎才女貌，看着真登對。

林老師性格好，能力強，如果真和她家小浩是一對，那該多好啊！

可惜她要回城了。

顧二嬸惋惜的搖搖頭。

裏屋，陳大隊長和顧支書坐在書桌邊，讓林萱找位置坐下，然後示意顧朗浩離開。

“林知青，今天我們找你來是關于舉薦名額，問下你的意見，不妨實話告訴你，組織的确有意願把工農兵大學的推薦名額給你，你怎麽想？”

林萱一臉誠摯，“我不想要推薦名額。”說完把今天給村民說的那套重複給他們講了一遍。

顧支書和陳大隊長互相看了看，從雙方的眼裏都看出震驚。

顧支書語重心長：“小林啊，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孩子們，但是你走了，我們會從知青點再選一個老師，耽誤不了什麽事，你不用為了這個放棄這次的名額，這是一個很好的進修機會，你還是好好考慮一番。”

“不用再考慮，我心意已決，大隊長，顧支書，謝謝你們勸我，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但是我現在還不想回城，主席同志說讓咱在農村建設，咱就好好建設。”

她都這樣說了，陳大隊長他們也不好再勸。

“好吧，我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先回去，我們會重新考慮人選。”

陳大隊長一臉嚴肅，“不過你今天要是放棄了，以後反悔可來不及了。”

“我不會反悔的！主席同志都說農村好, 在農村大有所為, 我可指着在農村幹大事兒呢。”

她笑呵呵的朝他們擺擺手，“大隊長，顧支書，沒事我就回去啦，再見。”随即步伐輕快地走出房間。

顧支書無奈笑道：“這孩子思想積極，還挺有魄力。”

顧朗浩站在大門口，看到林萱出來立刻朝她望去，用眼神無聲詢問。

林萱湊到他面前，小聲說：“我已經放棄了推薦名額，以後我們一起考大學。”

顧朗浩低頭對她溫柔一笑：“好。”

暖調的陽光将他清隽的臉染上幾分朦胧的溫柔，整個人說不出的慵懶松弛，含笑的眼睛明亮又溫柔，像是燦爛日光揉碎了落入眼中。

顧二嬸一擡眼就看到這幅場景，心裏長嘆一氣，看來朗浩是真的很喜歡林知青啊！

唉，年輕人這害人的單相思……

還沒感嘆完，顧二嬸的眼睛驀然瞪圓，等等，她看到什麽了？

顧朗浩那小子居然上手揉林知青的頭，林知青還沒反抗，兩人看着怎麽不對勁啊，神态動作都透露出一股親昵暧昧。

發覺兩人的視線往這個方向掃來，顧二嬸急忙低頭裝作什麽也沒看見。

顧朗浩走過來和顧二嬸打招呼：“二嬸，我送送林萱。”

“哦，你去吧。”顧二嬸故作淡定的回答。

旁邊的林萱擺手告辭：“顧二嬸，我回去啦。”

顧二嬸：“林知青，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她頓了頓，還是忍不住發問：“林知青，你還去城裏讀大學嗎？”

林萱笑容明媚：“顧二嬸，我還得在桦樹莊賴上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