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美人在懷

美人在懷

撒旦的心情有點糟糕，又有點說不上來的微妙。

若說上帝将路西菲爾打入地獄一事另有隐情，且知道這件事情的是路西菲爾或堕天沒多久的路西法時期，他恐怕會迫不及待前去驗證，并且無條件或少條件地相信。

但他是撒旦，已經在地獄呆過漫長的歲月，就算內心深處仍隐匿着一絲對當年真相的懷疑，這會也提不起勁。那種滿懷希望的狀态已經在自己身上消失很久了。

“就當是去尋個新鮮的樂子。”

他這樣安撫不知為何躁動的內心。

“随機應變。如果隐情存在……那麽就算是祂，也要做好承受撒旦惡意的報複的後果——無論什麽世界，總歸是一個造物主。”

系統裝作沒聽見魔鬼的低語，操作光球閃了閃，将宿主包裹在內消失在宮殿中。

【這一晚并不安寧。

在其他惡魔和堕天使狂歡的時候，第九層地獄裏以黑暗行宮為中心，黑暗力量的密度大得可怕。

侍衛駐守在行宮的門前，承受着最強大是壓力。新來的侍衛一時沒控制住，險些當場跪下，背上不由得一陣寒顫。

“陛下他……”

侍衛長搖搖頭。

“不要打擾陛下休息。”】

撒旦在熟悉的宮殿中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麽多年來，第九層的宮殿毀了又重建多次，可他依稀能記得所有宮殿的模樣。

金色，使用大量的金色，擁有繁複卻穩健的構造，并不遮光的薄紗窗簾——這分明是他堕天後不太久的路西法時期。

雖然對當時的他來講，已經是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了。

“宿主！”

耶耶及時将任務欄顯示出來。

“檢測到任務對象靠近，請前去确認任務對象并完成對于劇情線！”

撒旦，或者現在應該說是路西法了，收起魔鬼慣有的慵懶和散漫，以極優雅姿态和克制到嚴苛的氣場，徐徐起身。

“你還沒有告訴我，任務對象是誰呢。”

血月下，紅光裏，一雙赤足踏在地獄陰森幹裂的泥土上。隔着肌膚，大地能聞見來者血液的誘人。

地獄的植物第一時間得知，便操控着藤蔓窸窣伸長。它想将其寄生成自己的養料，可藤蔓剛靠近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遏制住。

那一截藤蔓非但沒有得手，反而更加綠茵強壯……直到植物發現自己失去對藤蔓的掌控。

而能讓它失去軀體控制的，只有……光明的力量。

可惜植物無法言語。

結界觸動，侍衛及時發現接近行宮的外來者。

“何人擅闖！”

來者不答。

很快，雪白樸素的衣袍映入眼簾。

侍衛瞬間進入警戒狀态，一邊緊盯來者，一邊派人通知路西法。

“是天使！”

“能夠瞞過地獄之門和九層地獄的檢查……只恐怕是熾天使！”

熾天使嗎？來送死的？

路西法在侍從的服侍下，不緊不慢披上華麗的黑袍。

【腦海裏閃過米迦勒等熾天使的臉龐，包括未曾謀面但從間諜處獲得的畫像的哈尼雅。

他可太熟悉這些天使了，也清楚他們沒有一個是自己的對手。在他的帶領下，地獄的力量逐年壯大，已有力壓天堂的趨勢。

所以，這位“熾天使”找自己做什麽呢？

如果是來請求堕天的，他倒是萬分歡迎。想到這，他唇角微彎，挑起一抹微笑。

他不介意在徹底融合黑暗本源前，先為地獄吸納一位大将。】

路西法邁着優雅的步伐踏出黑暗行宮的大門，站在百十臺階上，目光輕佻地看向臺階下的白袍天使。

只一眼，他愣住了——

這個天使有一頭長而柔順的銀發，周身散被一層薄薄的金光籠罩。

銀發天使淡漠地看向前方，金色的眸子裏好似沒有事物，卻又像納有萬物。

血月也為他黯淡，行宮也為他失色。在以黑與紅為主色調的地獄裏，他是最亮眼的月——

不僅僅是月。

是被太陽祝福的月。

比星辰還要奪目千萬倍——

路西法看到了一張與自己五官相似的臉，瞬間抹平了嘴邊的笑意。

“……魅力天使，哈尼雅？”

對方微微愣神，慢慢地擡頭。

路西法這才注意到，對方雙手抱着自己過長的銀發，只為不讓它們落在地上。

對方眼眸裏也後知後覺出現了一點膽怯，天使微微聳肩，雙手把頭發抱得更緊了。

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到最小樣的。

路西法有一瞬間失笑，但來不及細看，眼裏又恢複成無底的深淵。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不是。”

聲音清冷平淡，倒是與外貌出奇一致。

路西法挑眉，來了點興致。

“不是什麽？”

對方沉默不語。

路西法饒有興致走下前去，擡手挑起來者的下巴，仔細端詳對方的容貌。

“誰派你來的，嗯？是祂……耶和華嗎？”

【不得不說，這位天使實在是太純了。

赤着雙腳抱着自己過長的銀發，就算被挑逗也只是糾結着要不要掙紮，發現自己沒有進一步冒犯的動作後便安然正視自己。

那對金色的眸子實在是太晃眼了。

哪怕是在地獄，在這片只有血月籠罩的大地上，這樣不摻任何雜質的金色也是特別少見的。

惡魔不喜歡金色，堕天使不願見到金色。

也只有路西法會在修建自己的行宮的時候選擇用金色加以點綴，更何況在陰沉的、到處都是腐蝕性環境的地獄，這樣的金色只會以最快的速度氧化、黯淡下來。

所以，這樣明亮的金色……路西法并不克制自己陰暗的想法。

好想，挖出來，放進玻璃罩，點綴在自己的寝殿裏。】

“我是自己來的。”

聲音也像來自浩瀚天空，透徹但深邃，明亮且悠遠。

【路西法可恥地心動了。

這個可恥，主要是因為這并不是一種因為欲望而産生心動，這是一種因為相當純粹的憧憬和喜愛而産生的心動……就像當年他對上帝的情感……而路西法堅決不能容忍自己再一次産生這樣的沖動。

他本該是祂最完美的造物，為什麽，為什麽！現在出現了這樣一個存在！

不是哈尼雅，那會是誰！天使也學會騙人了嗎？

不過如果是由米迦勒那樣的天使教導，就算不會騙人也多少會一點忽悠人的技巧吧。】

“告訴我，你是……誰？”

不同于衍生世界的劇本中，路西法滿心的試探與撩撥，見多識廣的撒旦在見到銀發美人的那一剎那險些控制不住暴力施法，在原地定了好一會才慢步上前，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

手卻不受控制地在身側捏成了拳。

這人，分明就是上帝！那個讓他痛恨入骨的……造物主。

“注意注意！關鍵的動作類任務來了！”系統在撒旦的腦袋裏大喊，“感受你的心跳加速，保持這個狀态！對！沖上去，抱住他，親他一口！”

“你說什麽！”

撒旦瞳孔瞬間放大。

“對的宿主！在任務對象起疑之前，快上！”

【路西法做出了相當出格——別問他堕天使怎麽還會有出格一說——他上前一步将二者的距離縮短近無，然後抱緊了銀發天使。

他姑且認為這是一名天使。

然後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就在路西法想要進一步親到對方的唇上時，懷中的人終于動了一下，撇開了頭。

“美人……來都來了，別躲開嘛。”

“雅威。”

“什麽？”

路西法一瞬間簡直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叫雅威。”

“嗤——”

路西法猛地推開懷裏的人，銀發天使，哦不，是雅威，歪着頭看着他，眼裏的疑惑似乎在詢問：

剛剛還好好的，為什麽要推開我？】

感受懷着溫暖的、屬于死敵的軀體，撒旦雙手都在微微發顫。一收到推開的劇情要求，猛地把人推開。

這推的一下用了十成的力，使得雅威，也就是上帝，直接跌到了地上，白袍沾上了地獄的灰塵，銀色的長發在地面鋪開。

“你——”

金色的雙眸一下子鎖定了撒旦，眼中看不出悲喜波瀾。

【路西法內心譏笑。他再一次感嘆為什麽當年的自己要學習那麽多知識，為了陪在上帝身邊這個沒有未來的願望，學完了三界所有的語言，甚至學習了神語。

雅威，在神語中，是“主宰”的意思。

這就跟眼前的人突然跟他說自己是上帝一樣可笑。

“我是雅威。”

你還說自己是上帝呢，誰不知道上帝那個家夥極其厭惡黑暗！那我還說自己是黑上帝呢！騙誰呢！

“唉……”

耳邊多了一聲若有若無的長嘆，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又上來了。

路西法十分警覺地關注耳邊的動靜。他依稀記着，前幾次聽到這樣的聲音，他甚至懷疑是耶和華又在注視着他。

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太可怕了，尤其是眼前還有一個來路不明的“天使”。

“路西……”

路西法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雅威的話逐漸與腦海中上帝的話重合。

“如你所見，我是雅威，是上帝，耶和華。”

見路西法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微微歪了一下頭，只聽上帝在他耳邊繼續說道：

“你剛剛差點親了吾的唇。”】

然而，作為利用系統穿過來的撒旦，并沒有接受到上帝在耳邊的嘆息，也沒有聽到自認身份的解釋，更沒有最後一句宛如糊話的調戲。

上帝冷漠地看着他，像是卸去所有的僞裝。半晌，祂問道：

“你是誰？”

撒旦沉默。

至此，劇情徹底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