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烤蘑菇

烤蘑菇

“真能睡啊。”阿什爾彎腰看着還趴在桌子上沒醒過來的男人——雷諾作為一個拳擊手來說，條件未免太過優秀，那張臉不管是醒着時的兇狠，還是睡着時的安然，都讓阿什爾時不時失神。

“你要看到什麽時候？”一縷紅發從雷諾鼻尖劃過，他睜開了眼睛，一下子就對上眼前人的臉，“現在幾點了？”

“不知道，總而言之太陽曬屁..股了。”阿什爾猛地往後一仰，雷諾吓了一跳，一手撐住桌子，一手伸..出去扶住了他的腰：“突然後仰會出事的！你想死嗎！”

阿什爾驚魂未定地被他扶正，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他收起臉上的驚訝，咬牙踩了一下雷諾的腳：“放開我。”

“你有什麽毛病？”雷諾吃痛，松了手，看着他繞過自己走到了另一邊的門外，棕色頭發的男人轉過身，半張臉藏在陰影裏：“今天你該出去逛逛，我是說，熟悉一下這個世界——反正你以後也走不了了。”

“……什麽意思？”

“你不是第一個冒險者，有可能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阿什爾背對着他，“除了死亡能夠脫離這一切，你別無他法。”

“你是說在我之前的冒險者都死了？”

阿什爾轉過頭，狡黠地笑笑：“誰知道呢？”

當頭頂的太陽到了天空中間時，雷諾背着斧頭，手中拿着稿子，腰間別着銅短劍——他的背包裏已經多了不少仙人掌，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麽用，但回去問問阿什爾總能知道了——按照他的說法，他似乎一直在為因為各種原因來到這裏的冒險者“服..務”，替他們解答每一個問題。

雷諾腳下是松軟的沙地，頭頂的禿鹫還在盤旋，每過一段時間就俯沖下來試圖給雷諾來一下子，說實話，被它啄一下可真夠疼的。

在他的手臂被曬得裂開皮之前，他終于走出了這片沙漠，眼前是神秘的綠色叢林，乍一踏入這裏，腳下就變成了濕滑的苔藓，在察覺到事情變得更糟糕之前，他甚至看見了一只史萊姆。

“哦不……fxxk！”雷諾腳下一滑，手試圖抓住旁邊的藤條，但這顯然失敗了，他摔到在一片飄着綠色不明植物的水窪裏，前面的坑洞裏飛出來幾只蝙蝠，從他頭頂掠過，他只能放棄抓住藤條，用雙臂護住頭，幸好蝙蝠沒有多作停留，飛進附近的樹林裏後就不見了蹤影。

雷諾看着自己已經完全濕透的衣服和褲子，心裏忍不住想罵人，但唯一能和他說話的阿什爾正在家裏曬太陽——聽他說，只要雷諾不在家裏，怪物就不會出現在附近。

哦，他可真夠悠閑的，不是嗎？

這還能怎麽辦？頭頂是大太陽，但顯然照不透叢林厚厚的樹葉，周圍屬于潮濕的氣息正在逐步将他浸濕。

雷諾爬了起來，把衣服脫了搭在肩膀上，一只落單的蝙蝠試圖攻擊他的同時被他寬大的手掌捏住，吱吱叫着變成了幾枚銅幣。

銅幣？

雷諾盯着手裏的幾個小硬幣，最後只是嘟囔着“這裏又不能買東西”，把硬幣塞進了濕透的褲子口袋裏。

所幸這片叢林并不是很長，即便如此，當他終于走出這一大片綠色，陽光重新落在他的肩膀上時，他甚至能聽見身上的水汽蒸發發出的滋滋聲。

“這真是太美好了。”雷諾伸了個懶腰，還沒來得及看看眼前是什麽情況，手就不知道點到了哪裏，他只能确定那是一個藍色的東西，帶着玻璃觸感的冰涼。

……不是吧？

雷諾只感覺身體一陣旋轉，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阿什爾正蹲在他面前用一根樹枝戳他的頭發。

“你怎麽回來了？”阿什爾眨巴眨巴眼睛，“終于被打死了嗎？”

“我才不會被打死！”雷諾發瘋一樣地在背包裏找了一圈，确定他是把那一瓶回憶藥水用掉了之後，他簡直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你之前是不是說，除了回憶藥水，就只能死回來？”

“我這麽說過嗎？”阿什爾撐着腮幫子，棕綠色襯衫松松垮垮地往下一垂，露出他一截并不算白皙的脖頸，“我好像是這麽說過。”

“……我很好奇。”雷諾意外地沒有生氣，他翻身從地上爬起來，慢慢地整理着身上的東西，“之前從來沒有人想要揍你嗎？因為我現在特別想給你來一拳。”

“不，他們碰不到我。”阿什爾露出一個非常微妙的表情，“當他們想要揍我的時候，不管是他們手上拿着的東西，還是任何屬于他們身體的一部分，都會像這樣……”

他舉起手，手指緩緩接近雷諾越來越陰沉的臉，最後在他的側臉上戳了一下，迅速把手收了回來：“……一般來說，我的手指會從你的臉上穿過去。”

“像這樣嗎？”阿什爾眼前一片天翻地覆，脖子上覆蓋上一只大手，可這一次只是禁锢，并沒有用力。

阿什爾仰頭看着他，眼中一片淡然，可雷諾偏偏從其中看見了一閃而過的落寞：“從來沒有人觸碰過你？”

“從來沒有。”阿什爾沒好氣地把他的手指掰開，令他意外的，雷諾這一次沒有再用力，甚至主動把他拉了起來，阿什爾郁悶道：“力氣大了不起嗎？成天動手動腳……”

“噗叽。”一只史萊姆從沒來得及關上的門鑽進來，被雷諾一腳踩爆，爆了好幾個硬幣。

“沒錯，”雷諾眯起眼睛看着他，“力氣大就是了不起。”

力量不僅僅代表着壓制，它是勝利的基本，也是活下去的根本。

“我要再出門一趟，天黑前會回來。”雷諾拎起鎬子，把他推..進屋裏，“你給我好好呆着，讓我看見你出門……”

阿什爾不信邪地往外邁出一只腳，雷諾一鎬子砸在他腳邊，阿什爾跳起來鑽進了屋裏：“暴力狂！”

“是的，暴力狂現在要出門了。”雷諾心情愉快地把門關上，踏上了前往另一個方向的路。

……

“你是誰？”

雷諾這一趟不僅收獲了新的武器，背包裏也多了一根法杖——從家開始往東走，他發現了一個不算深的坑洞，說實話，他決定以後多冒險一點，下個洞就能收獲具有長攻擊距離的長矛和回旋镖的話，也挺值。

尤其是不遠處的兩棵大樹，天知道它們的底下竟然是連着的，那底下好東西可真不少，比如頭頂上窩着的這一只白色小雀，竟然能幫助他戰鬥。

可家門口站着的白胡子老頭，他戴着淺黃..色的平頂帽，身上穿着同色的長袍：“你是這兒的主人嗎？我從你的身上嗅到了財富的氣味——我向來對這東西很敏..感，你懂的，那些小硬幣，你可以從我這裏換到一些不錯的東西，比如熒光棒，我是說，它們可以照明不是嗎？”

雷諾從背包裏掏出一把熒光棒：“我想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你會需要的。”老頭兒圍着他走了一圈，“現在給我留出一間空房吧，我覺得這地方不錯——順帶一提，我是伊薩克。”

“你要住下來？”雷諾越過他的肩膀，看向站在不遠處門口的阿什爾，後者身子一抖，立馬把不小心伸..出門外的腳收回來：“咳咳，以後還會有很多人入住呢，你得習慣起來才行。”

雷諾沉默了一會兒：“我以為這裏只有你和我。”

“我可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阿什爾歪着頭，“我确定沒有說過。”

雷諾臉色鐵青，阿什爾的确沒有說過這些話，他才發現一直都是自己心裏在想着“以後只有我和他了”，這算什麽？

自作多情？

雷諾被這個想法惡心到了，他擺出一張臭臉：“我們這兒沒有空房子了。”

“那兒不是有一間嗎？”伊薩克搓搓手，非常自覺地走進了雷諾為自己準備的房間，“哦看看吶，這裏有光亮，甚至還有桌子和凳子，我喜歡這個地方！”

“看來伊薩克不太喜歡和人同住。”阿什爾聳聳肩膀，“如果你願意和我再湊活一晚上，我不介意。”

“房子是我建的，要介意也是該我介意。”雷諾瞪着他。

阿什爾攤開手：“那你介意嗎？”

雷諾拎着他的衣服領子把他扔進屋裏，轉身關上了門，所以他沒有看見身後伊薩克對這一幕露出的驚愕神情。

看來明天他得多建幾間房子，他需要屬于自己的私人空間。

阿什爾搖搖頭：“不，你不需要。”

“你又知道了？”雷諾把背包裏的水果和在路上采到的蘑菇拿出來，用水洗幹淨，搭起了篝火。

阿什爾蹲在他身邊，看着他把蘑菇串在小樹枝上，用篝火的火焰把蘑菇烤熟。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些蘑菇有更重要的作用？”阿什爾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或許你有發現你到現在都沒有饑餓感？”

雷諾翻了個白眼，把一串蘑菇遞到他面前：“我當然知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吃？”

阿什爾盯着眼前讓人垂涎欲滴的烤蘑菇，幾千年也許是幾萬年沒有餓過的肚子突然叫了起來：“要。”

雷諾看着他鼓起一邊的腮幫子，心想還真像倉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