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烏鴉

烏鴉

闵鎏其實對過節沒什麽想法，只是同元謙禮過節似乎是件新奇的事，讓他也忍不住多了些許期待。

到天黑之前，兩人便像是普通的游客一般，在西九區到處閑逛了一番。

這裏沒什麽景點，有特色的大部分也不适合帶一位無法幹涉這些的“警察”去參觀，那未免有些太折磨人。元謙禮便貼心地按照曾經官淺給出過的幾個可以去探一探的地方逛了一圈。

當然，全程依舊是用的闵鎏的錢。

在逛這樣一圈的時候，闵鎏也察覺到元謙禮實在是對“花錢”這件事的認知十分遲鈍。

要他花錢的話，他便會什麽都不買，只是看一看，偶爾能憑借他那張漂亮的臉和溫柔無害的微笑騙到些許東西，但總體而言欲念很低，“想要”本身也是一種可有可無。

一旦是花別人的錢，他就有點不管其他人能否忍受他用別人的錢買那些無用的東西。

先開始是鑰匙扣，接下來是蘆葦一樣的筆，後面又開始想要會唱歌的蠟燭……這些東西無關緊要，也花不了多少錢，可實在是……有點不是時候。

掐着時間前後，逛到最後一家賣稀奇古怪的商鋪時，元謙禮口袋裏就已經塞滿了那些沒用的小玩意。闵鎏看着前方還興致勃勃逛店的人，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看了眼時間，提醒道：“時間不多了，我們得早點回去。”

“嗯嗯，我知道。”元謙禮口頭上回答着，在旁邊的小盤子裏又撥了會，忽然挑到了什麽東西一樣，回頭朝闵鎏一笑。

闵鎏頓時有些想扶額，沒忍住嘆了口氣出來：“……可以買，但是得回去。”

元謙禮二話不說，牽起闵鎏的手，把手裏那串東西套到了他手腕上。

闵鎏其餘地話哽在了喉嚨裏，他看了眼手腕上那串塑料制的假菩提子，又擡頭沉默地看着元謙禮。

“我覺得這個很好。”元謙禮說道，“還可以庇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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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真的可能可以。”闵鎏看了眼标價，二話不說就給放了回去，“但這個不行。”

“為什麽這個不行？”元謙禮又問他。

這會店裏人不多，他兩一番對話足夠吸引來不少人的注意。這不是闵鎏願意看到地，他清了下嗓子說道：“先吃飯吧。”

元謙禮倒也不是非要那東西不可，聞言也便将東西放下，跟着他出了門。

一路往回走的路上，闵鎏才說道：“那是一串塑料。”

“塑料的就沒辦法庇佑人嗎？”元謙禮反而提出了一個在闵鎏往常的觀念來看有些大逆不道地看法，“如果是只有天然的可以，那我想那些手抄經書也未必算得上‘天然’。如果是不相信信仰，不相信那些東西，你也不會強調那是塑料。”

闵鎏沒有答話，元謙禮接着說道：“真正讓那些‘東西’有用的……說不定只是因為願意相信那有用。”

闵鎏緘默了會說道：“你說的對，但是那一串能買一個通訊器，天然制品的價格更貴一些可以接受的，但是塑料的我想不行。”

元謙禮神情頓時嚴肅了許多：“我覺得你說的對。”

說完後他又忍俊不禁，笑起來道：“沒注意到這些，是我的不好。”

“沒什麽……”闵鎏嘆了口氣，“我沒那麽多錢，也是一個原因。”

“之前有人想讓我幫忙辦事，有人對我有所求，就力求與我打好關系，這些東西……也收到過，對很多東西的價值評判可能不是那麽恰當。”元謙禮解釋道。

闵鎏搖頭：“我倒是覺得……你好像不在意錢財之類身外之物。”

如果對方想，斂財的機會不會少，這點上而言，元謙禮倒确實是有幾分修行者的感覺。

“嗯……因為感覺不需要吧。”元謙禮對此也沒多大感受，兩人慢吞吞回到沙羅會附近那個廣場時，這裏正張燈結彩。各色明亮的燈火點綴于黑暗之中，交錯的光線裏又煙霧彌漫。

闵鎏恍惚間卻只覺得好像這些“罪惡”的人，這片被外面稱為“罪孽孳生之地”的地方，未必是長久的黑暗。

居住于此的人本質而言也是人類，他們自然也會同外界的人一般，有喜怒哀樂，也有常人一般的娛樂和慶祝。

元謙禮牽住他的手，領着他一路擠入人群，在成群的擁擠的人潮裏，周圍那些陌生的人如水将他們淹沒。

他們也是人，他們進入人群，就像水滴入水裏。

闵鎏注視着自己身前的人，對方好像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于嘈雜喧鬧中回過了頭，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了他。

不知為何，明明周遭嘈雜又吵鬧，污濁與混亂叢生，可那一瞬間，他感覺世界安靜極了。

霓虹燈的光亮劃過那雙眼睛，就像水滴流淌過玉髓，盡管身處于人潮之中，也未嘗不是停留在某片深山裏，倒映的并非俗世的風景。

而後那雙漂亮的，翡翠一樣的眼睛裏出現了他自己的影子。光影越來越大，在視野中占據的面積也越來越大，直到最後……覆蓋了他的視野。

嘴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灼熱的呼吸如同夜晚的糾纏。

對方動作很快地又收了回去，一切快得仿佛只是他的一場幻覺。

但闵鎏知道那不是，就像夜晚裏片刻纏繞的呼吸。

對方還在看他，那雙眼已經不再像曾經那樣清澈透明，而是有了仿佛烙刻其上的身影。

闵鎏也與他對視着，片刻後，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低聲問道：“為什麽？”

元謙禮笑了起來：“為什麽……因為烏鴉像寫字臺？”

只是回答完這句之後，他便扯着闵鎏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闵鎏也繼續看着他的背影，不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