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耀世

耀世

“哥們兒,你叫什麽?”

江世景把胳膊往容其肩上一搭,使了點兒力,沒把人拉動。

“容其。”容其笑着回答,力道适度地把他胳膊拉下來。

适度的不容拒絕。

容其是脾氣看起來很好,但并不是自來熟,甚至算得上難以接近。

江世景眸色一深,順勢松開,摸了摸下巴:不好下手啊。

不過,對付這種人,無賴一點兒不失為上策,正巧,他現在正是個無賴。

江世景的新戲才拍了三分之一,他飾演一個在底層出身,因為機緣巧合,替一個去世的警察做了卧底的孤兒闵書。

闵書從小就在紅燈區長大,父不詳,母親早早就把魂魄留在了那條像是沒有夜晚的街道。為了生活,他什麽都做過:幫脂粉堆裏的男客跑腿,給館裏的“哥哥姐姐們”做些不方便出面的事,強出過頭也曾低聲下氣求生存……幸好,雖然生活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被遺忘角落裏的那些人自私狹隘暴躁,但不是完全無情,這家一件衣服那家一口飯,終究,他還是好好地長大了。

在一次與地頭蛇的糾纏中,一個卧底警察為了救闵書意外身亡,因為這位警察的死亡闵書深陷泥沼并且被牽扯進了一個大案,迫不得已代替那位去世的警察完成了卧底任務。

“闵書”這個名字聽起來就斯文,闵書本人雖然算不上斯文,但清俊幹淨,尤其有一雙清澈的眼睛,一點兒都不像是在紅燈區長大的孩子。館裏的姐姐們在他小時候看到他都會嘆息說他生錯了地方,也會笑稱他“書呆子”。

即使他一直沒有機會進入校園。

闵書長大之後,熟知了這裏的生存法則,更是在這人人都浮躁的地方越發深沉,盡管說起話來像個無賴,做事也像個無賴,但是骨子裏,比起無賴,更多的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拗和狠厲。

江世景是一個好演員。

演員是一個需要天分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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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單純作為一個偶像,只要你足夠努力練習,努力維持好公司給你的人設不走偏,基本粉絲就不會少。

演員就不一樣了。一位好的演員,并不能像偶像一樣只展示自己的魅力,他們要做的,是展示出每個劇本中需要演繹的角色的魅力。

江世景是一個天生的演員。

在容貌出衆的娛樂圈,江世景的顏值只是娛樂圈路人水平,但是,他是本國第一個首次擔當男主就獲得電影節影帝的人。

不是年齡最小的——江世景入行晚,二十一才首次在熒屏露面。

但是是入行後拿影帝最快的——今年也才将将二十三歲,從入行到影帝,才短短兩年時間。

即使背靠耀世好乘涼,但是能火和能在唯一只看實力的電影節頒獎禮上獲得頭銜是完全兩回事。

在鏡頭下展示的不只是一張臉,眼神、動作、說話的語氣,只要江世景想,他就能借助這些讓人入戲。

很多耀世的老戲骨都做不到這種程度。

一部戲換一個人格的那種程度。

現在的江世景就是闵書。

越澤認識的江世景人品教養皆是上品沒錯,但闵書可不是。

闵書人不壞,不然也不可能替卧底警察去犯險;但也算不得好,他有野心,也在努力讓自己的能力配得上自己的野心。

無依無靠,僅憑自己在底層長大了解那裏規則的優勢,和冒名卧底身份提供的便利慢慢爬上了那個區管理者的交椅之一。

江世景眼睛裏的的冷漠和言語行為上的熱絡讓容其有些微不适。對于讓自己不适的人,容其一向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躲開。

只是才把江世景的胳膊從脖子上拿下來,容其就感到手臂一沉。

江世景笑嘻嘻:“不要害羞嘛,哥哥我會好好領着你的。”

容其也不好再把他扯下來,學着江世景剛才的語氣說道:“哥們兒,我覺得用不着這樣領吧?”

說着指了指江世景現在宛如參加宴會的女士挽男士手臂的姿勢。

江世景并不松手:“哦,那你要跟我互換一下嗎?”

容其:“放棄這個姿勢不是更好嗎?”

江世景笑容一收:“不好。”

話說到這裏,容其已經看出了幾分他态度上的某些端倪。

實在奇怪得很,看越澤和江南生對江世景的态度,江世景應該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

江南生對江世景态度随意但是放松,是非常熟悉且親近的人才有的常态;至于越澤對江世景,雖然有越澤單方面的距離感,但是在短暫的審視之後,越澤選擇了信任,說明此人在外的表現一向良好。

可是現在這個态度,怎麽都不會被認為良好。

對于讓自己不适的人,容其一向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躲開。如果躲不開,那就讓對方主動躲開好了。

容其定定看了江世景兩秒又垂下眼眸,燈光由上而下打落到睫毛而形成的陰影顫了一下,他重新擡眸剛想說些什麽,話還在喉嚨裏就因為突然插入二人僵持狀态的陸欣妍又收了回去。

“你怎麽在這裏?”一段時間沒見,陸欣妍一如既往地妝容精致穿着得體,處處透着年輕女性獨有的嬌俏,說話也是帶着大小姐式的盛氣淩人,身邊跟着個熟面孔——和越澤一群朋友見面卻不歡而散那次江南生身邊的女伴林語菡。

容其并不讨厭陸欣妍,甚至覺得她有陳家其他人少有的性情,至少,大部分心思都不會繞個彎再表達出來。

容其還沒回答,江世景倒是哼笑了一聲,搶先說道:“這話問得……”

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放開了容其的手臂,往後一靠,整個人用舒展的姿勢靠在桌臺上,稍遠一點兒看,倒像是以這個姿勢把容其圈在了自己的領地範圍內:“他在這裏……因為我在啊。”

陸欣妍茫然:“我還在呢,這有聯系嗎?”

一句話就把江世景刻意營造出來的暧昧氛圍驅散了。

容其差點兒笑出聲。

看到江世景面色不改,眸色加深,容其不着痕跡側了側身體擋去了一半江世景放在陸欣妍身上的目光,說道:“和朋友一起來的。”

陸欣妍瞟了瞟江世景,癟癟嘴對容其說道:“這是你朋友?”

語氣表情都算不得友好。

容其:“不是。”

畢竟是在耀世的地盤,和陸欣妍同行的林語菡怕她說出什麽得罪江世景的話,悄悄拉了拉她後腰的衣料。

陸欣妍感覺到這個好友日常讓自己住嘴的小動作悄悄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住了嘴。

林語菡向着容其微笑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容其微笑回禮。

比起容其,林語菡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江世景身上。

江南生是耀世少東家,她與江南生走得近自然是想求一些事業上的助力;而對江世景關注,則全然是因為一個業內人士對行業內典範的向往、欽佩和羨豔,這讓江世景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江南生更有吸引力。

“江老師,好久不見。”林語菡主動向江世景說道。

江世景連接在容其和陸欣妍那裏碰了軟釘子,林語菡的态度按理說應該讓他十分受用才對,但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顯然沒有繼續交談的打算。

陸欣妍對江世景的嫌棄又加深了一分。

雖然有些時候不懂那些個彎彎繞繞,但是這樣明顯的不假辭色她還是能看得明白。

以陸欣妍對林語菡的了解,就林語菡那善解人意的性情,決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得罪了一個人,再說了,要是真得罪了也不可能又巴巴地趕上去。

那肯定就是江世景的錯。

陸欣妍是直性子,按往常,遇到這麽個人,她早怼上去了,奈何好友剛剛開始就一直拽着她腰後的衣服,明顯不想讓她開口。

她忍不住真的翻了個白眼。

陸欣妍和林語菡這些小動作在江世景眼裏一覽無餘,但他也懶得計較,眼下,他最感興趣的還是身邊這位能入了越小爺法眼的、“久聞大名”的“Younky”身上。

有藝名、有活動、有舞臺卻不出道,容其的這種行為在江世景看來,更像是有人在背後給他資源又阻止他出現在更多人面前,比如……什麽事物在他手裏都會按照他的意願按部就班的——越澤。

說到底,還不是……

“南生。”林語菡的話語打斷了江世景的思緒。

這才沒一會兒,江南生就去而複返,看臉色,像是在誰那裏碰了釘子,還着些焦急之色。

顧不上回應林語菡,江南生開口就向容其說道:“跟我走!”

說完又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好,補了一句:“拜托了。”

江世景抖了抖他的花襯衫,看熱鬧似地搶先說道:“去哪兒啊,我們聊得正開心,打算換個熱鬧的地兒高興高興呢。”

陸欣妍白眼,這滿口火車跑得……高興個鬼!

容其慢吞吞喝了一口不知何時從服務生那裏順來的橙汁,又慢吞吞把杯子從右手換到左手,眼看江南生臉色又難看了一分,才說道:“還沒喝完呢,急着去哪兒。”

江南生覺得自己頭都要大了。

他剛才帶越澤上了樓,越澤看到原純等人,也沒有什麽能讓人察覺出的神色變化,他甚至平靜地聽原純說了大半段不甘不願的忏悔。

原純梨花帶雨:“越澤哥,我們那麽多年的交情,容其才跟你認識了幾天?他……”

聽她提到容其的名字,越澤的耐心也就到此為止了:“你好好站在這裏,就是‘交情’換來的結果,還有什麽不滿?”

原純愣了兩秒,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滿腔委屈瞬間變成驚吓。

一旁的原尚到底還是看不過妹妹這樣受屈,忍不住說道:“你別太過分。”

越澤:“誰過分?”

原尚一時說不出話來。

江南生最近被原純的事搞得頭大,好不容易能在其中牽個線希望緩和緩和越澤和他們幾人的關系,沒想到越澤态度那麽堅決。

不,不是沒有想到,早該想到的,只是這樣的越澤他們太久沒有見到了,久到已經下意識覺得自己能靠多年相交的情誼讓越澤改變主意。

眼下,唯一能賭一把的,只有越澤對容其真的與所有人都不同,只要容其向越澤開口……

他看樓上這幾人還能拖越澤幾分鐘,便悄悄下樓找容其。

死馬當活馬醫,結果再糟還能糟到哪裏去。錢、權、名氣或者是其他,就不信沒有一樣能讓容其開口替他們說兩句話。

容其放下杯子,餘光看到樓上隐約看到的越澤推門而出的身影,他站正身體直視面前的江南生,卻又忽然轉頭對江世景說道:“不是說要換個熱鬧的地兒高興高興嘛,那就走啊。”

江世景怔愣了一瞬,立馬反應過來,容其的決定讓他詫異也讓他突然興奮起來,眼睛都亮了幾分,抓住容其的胳膊就大步向前走。

走出門口前最後回頭還遠遠看到了穿過人群向門口走來的越澤以及緊跟在他身邊表情各異的幾個人。

我闵書,就得有這種從大佬手裏搶人的膽氣,才能從小弟升為大哥,成為這條街最靓的仔!

還沒等江世景得意完,容其就一巴掌拍到他背上示意他看地下車庫那一排排的車:“哪個是你的?”

江世景:“我沒車啊。”

容其:“……你打算怎麽帶我去熱鬧的地方高興高興?走路嗎?”

江世景後知後覺:“你也沒車?”

容其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江世景:“好了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兩人正互相嫌棄間,一道紅色的影子從拐彎處疾駛而來,在接近二人的時候停住,急停間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

陸欣妍打開車窗一臉興奮:“我就知道你沒車,要搭車嗎表弟?!”

容其:就沖你拐彎不減速,我有點兒不敢上車……

江世景卻像是遇到了救星,二話不說拉着容其就上車:“搭搭搭,當然要搭。”

陸欣妍:“哎那個誰,我沒說要帶你……”

江世景賴氣十足:“別那麽小氣嘛,走了走了,去夜場,哥哥帶你們去樂呵樂呵。”

吵吵嚷嚷中紅色的轎車又向來時那樣風風火火地沖出了車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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