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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祁隕雖說腿腳不便,但上半身還是正常的。衛韞玉買了兩碗面回來帶到小院裏,扔進祁隕後就沒在管他,自己直接出了房門在院門口立着。

她直覺那攤主有些不對勁,前日買面時倒沒察覺什麽,可今日同那攤主幾句話交談中,衛韞玉卻敏感的察覺出了不對勁。或許是早年前在東南地界清掃倭寇的緣故,她總是習慣觀察人的口音。

東南地界的倭寇時常僞裝成我朝子民上岸,可他們學說當地方言便是練了再久也難免有些不太對勁。衛韞玉便是靠着這聽聲極準的耳朵,捉了好幾次僞裝成鄉民的倭寇。

今日那攤主問她作何買了兩碗面,可是家裏有旁人,衛韞玉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哪家做生意的,會嫌客人買的多問東問西的。

衛韞玉察覺不對後,便開始細想那攤主說的幾句話。

越想越覺得不對。

昨日攤主曾說除了出于鄉情和老了走不動的人外,其它年輕人都不會再這地界定居,可那攤主明明年紀不大。衛韞玉原本以為他是當地人,才會如此說。

可今日一細琢磨那攤主的話,竟隐約聽出了幾分東南口音。

她抿唇,想不明白東南地界的人怎麽會到西北來。

就在衛韞玉琢磨那攤主時,那攤販也在琢磨着她。

衛韞玉自己并不知道,她的面具,耳垂邊翹起了一個角兒,今日那攤主便是看到了那個角兒,才多問了她一句為何買了兩碗面。

雖然她對那攤主有了懷疑,可眼下祁隕的情況,暫時也不能再動作了。衛韞玉低嘆了聲,将面吸溜完後,轉身回到屋內。

回到屋內後,一擡眼卻見端給祁隕的那碗面坨着放在桌案上,沒有絲毫動作。

衛韞玉本就因那攤主煩心,見此頓時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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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殿下,眼下這情況可容不得你挑嘴,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這頓吃不完,下一頓就別想了。”衛韞玉帶着火氣道。

祁隕被她一兇,有些愣,好似沒反應過來般看向了她。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還在宮中讀書時,衛韞玉頭一次給他帶方糖。那時他不愛吃糖,搖頭不肯要,衛韞玉卻硬着塞到了他手中,口中兇道:“我說殿下,有糖吃就是最好的事情了,你這次不肯吃,下回我可就不給你帶了。”

祁隕看着她兇巴巴的模樣,不知怎得,鬼使神差将那塊兒方糖放進口中。

果然很甜,後來他一直記得衛韞玉說的那句,若是這次不肯吃,下次就不給他帶了,每次都會怪怪吃了那塊兒唐。

一吃就吃了八年,一直到他十三歲。

那塊兒糖,也成了祁隕在母妃死後,記憶中唯一的那點甜。

祁隕眼神哀傷,衛韞玉有些愣,以為是自己兇的他,見狀無奈嘆了口氣,走近床榻道:“罷了,你不愛吃就算了,你想吃什麽,同我說,我盡量給你買回來。”

她話音落下,祁隕終于回神。

他愣了愣,搖頭道:“我沒有什麽想吃的,吃什麽都可以,今天、今天我不是故意不吃飯的……”說着看了眼那碗面放着的方向,有些無奈道:“你放的太遠了,我腿腳不便,根本夠不到。”

其實爬着過去也能夠到面碗,可祁隕實在沒有餓到那地步。

衛韞玉聞言,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放的太遠了。

想到自己方才兇了吧唧的語氣,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是怪我疏忽了,這面坨了,我再去給你買一碗吧。”

祁隕搖頭:“不必了,你扶我起來吧。”

衛韞玉聞言,也不再多說,俯身将他扶了起來。

祁隕起身後接過衛韞玉遞來的面碗,小口小口吃着已經冷掉的面條。

衛韞玉無事,在一旁坐着偶爾擡眼看一看祁隕。

不得不說,祁隕着實是生的俊俏,這俊俏甚至還帶着美麗。尋常男子,至多是清俊,可祁隕的臉卻是難掩豔色。

聽聞是生得像他已逝的母妃。

說來也怪,先帝的皇子公主們不算少,可生得好看的,只祁隕和祁湮兩位。不過祁湮生得肖似先帝,好看是好看,卻偏溫和清雅,是最受時下女子喜歡的君子貌。可祁隕就不同了,他美的驚豔,比衛韞玉記憶中的任何人都美的要更具鋒芒棱角。

皇室子弟的禮儀到底是教養出衆,便是腿腳不便,在這樣的陋室中吃着冷面,還是被祁隕給吃出了宮宴的氣質。

祁隕用過面将碗筷遞給衛韞玉,口中道了句:“多謝。”

許是眼前人讓他想起了衛韞玉的緣故,祁隕難得多了些人間煙火氣,肯同她開口說話了,也會說些多謝的客套話了。

轉眼過去了七日,衛韞玉每日給祁隕煎藥買飯,費着心思照看,盼着他的腿疾能盡快養好。

祁隕的臉色也确實在這三天裏恢複了血色。

自從到了西北已經許多日了,祁隕一直裹着那件血衣,未曾沐浴。衛韞玉為了看他的臉蛋養眼,每日會給他遞帕子和水盞,讓他淨面洗漱,除此之外,也沒管其它了。

雖則天氣寒冷,身上不會怎麽髒污,可時日一久,那帶着血腥的衣裳,難免有了臭味。

衛韞玉倒好,一直在外間睡,除卻送飯送藥外,尋常聞不到什麽味道,可是祁隕就苦了。

七日過去,他的腿眼下已經從麻木到有了知覺,漸漸的也能扶着床榻站起片刻。祁隕實在忍不得身上的血腥味了,這日衛韞玉照常在午後來送藥,祁隕接了藥碗一飲而盡,将藥碗遞還給衛韞玉時,開口道:“燒些熱水,我想要沐浴。”

到底是皇室子孫,虎落平陽了使喚起人也是理直氣壯,衛韞玉心中罵道。

可心裏罵歸罵,嘴上還是笑着應下:“好,殿下。我記下來。”

衛韞玉一邊燒水,一邊想,難不成一會兒還要伺候祁隕沐浴?

她畢竟是個姑娘家,勉強也算是祁隕的前嫂子,如今身份沒暴露自是無礙,可若是以後身份曝光,可就丢死人了。

只是想到祁隕那個身子骨,估摸着是不能自己沐浴的。

衛韞玉一邊燒水,嘆道:“罷了。左不過是弟弟罷了。沐浴就沐浴。”

這頭,衛韞玉做好了心裏建設,沒想到,水燒好後,祁隕只是讓她将自己扶了過來,便開口将她支走。

衛韞玉有些猶豫,問道:“殿下自己能行嗎?”說着還看了眼祁隕的腿。

祁隕回道:“我今日試了試,腿能站立片刻,應當可以,你出去吧,我不習慣有人伺候沐浴。”

祁隕自十四歲孤身前往西北,早習慣了自己作事,貼身之事一直都不大願意讓奴才伺候。

他語氣強硬,衛韞玉也不再多言,扶他進去後便回身離開,心道,就他那腿,估摸鐵定要摔。

果然,她人剛走到門口,突然就聽到身後——咚——的一聲。

衛韞玉急忙轉回頭又走進去查看祁隕情況,當真是摔了。

還是整個人砸進了浴桶裏。

衛韞玉匆匆掃了眼,确定方位後,随即将他從浴桶底拽出來,扶着他靠在在浴桶邊沿,說道:“殿下,您快些洗,我人就在這候着,您有事就吩咐。”

話落背過身去,不再開口。

祁隕似乎也覺得有些丢人,悶悶的“嗯”了聲。

接着呼啦聲和水聲接連響起,祁隕終于脫了他那身血衣,匆匆洗了個澡。

确實是匆匆,不到一刻鐘,水聲便已停止。

他手上動作極快,穿上幹淨的衣裳,撐着浴桶起身,踏出浴桶後,才開口道:“扶我回去吧。”

衛韞玉聞聲回身,正要去扶祁隕,誰料祁隕那腿有出了狀況,直直朝着衛韞玉砸了過來。

衛韞玉憂心祁隕這身子骨,有些擔憂他直直砸在地上身子更難養好了,一時居然沒有躲開,硬生生給他當了肉墊。

祁隕再瘦再病弱,骨架在那擺着,一整個砸在衛韞玉身上,也是好一陣吃痛。

衛韞玉痛的呲牙咧嘴,面上表情大幅度變動,引得易容的面具都岌岌可危了起來,要掉不掉的。

而劇痛之下,她一時忘了口技僞裝,痛哼的那聲竟是她的本音。

就在她痛哼出聲那瞬,祁隕猛地擡首,緊緊盯着衛韞玉。

他視線近乎野蠻的掃視衛韞玉的臉,一遍又一遍,無比細致。

“你再說一句話。”他語氣急切,要衛韞玉再說一句話。

衛韞玉也反應過來,剛才好像一時疏忽了口技僞裝。一邊暗道大意了,一邊重新用了口技,接着道:“殿下您說什麽?”

這句話是這些時日來,衛韞玉一直僞裝的男子聲音。

她以為祁隕會認為那聲痛哼是他聽錯了。

可祁隕沒有,他死死盯着衛韞玉的臉,不錯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在她用了假音說話後,馬上道:“用女音!不要用口技!”

衛韞玉一時慌了神,有些猶豫,要不要坦白。

她抿唇,不肯開口,推開祁隕後起身。

祁隕見她如此,強忍着雙腿的不适,咬牙爬起,望着衛韞玉,眸中似有水意。

“你再說一句話。”

他如此執着,衛韞玉無法,低低嘆了聲。

她緩緩擡眼,看向祁隕,唇畔微動,啓唇道:“殿下您,要我說什麽呢?”

或許是祁隕一直未曾仔細留意過眼前人的緣故,朝夕相處了這麽多日,他竟一直未曾認出她是女兒身。

直到方才那聲痛哼。

祁隕對衛韞玉實在是太熟悉了,他記得她的眉眼,記得她的口吻,記得她的每一個音調,每一句話語。

所以,方才衛韞玉忘記僞裝的那聲痛哼,祁隕幾乎是瞬間便察覺到了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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