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天還未亮,陸一禾便悄悄起床,他輕手輕腳的下床,怕吵醒還在睡夢中的沈川。

早起還有些冷,陸一禾緊了緊衣裳,暖和一些後他将柴火點燃,等竈上的鍋熱了之後便将揉好的面團擀成薄餅貼上去,等餅子熟了便往上面加些辣椒醬和酸蘿蔔。

一連烙了六七個之後,陸一禾将其中四個餅子放進布袋裏,又就着鍋裏那點子油煮了一鍋鹹粥,切了細細的肉絲放進去。

等沈川起身時便聞到了食物的香味,穿好衣裳出去,果然是陸一禾早起為他做吃食。

“快來喝粥,那布袋等會兒你記得帶去。”陸一禾看見沈川過來,放輕聲音對他道,沈文還在睡,陸一禾不想吵醒他。

誰知沈川卻徑直走過來從背後抱住陸一禾 ,将下巴擱在陸一禾的頭上。

“做什麽?”陸一禾感受着沈川的氣息,紅着臉問。

沈川親了親陸一禾的發梢,沙啞的聲音低沉:“下次不要起那麽早了。”

陸一禾推了推沈川:“知道了,你快去喝粥。”

沈川沒動,又抱了陸一禾一會兒才放開。

桌上除了一大碗粥還有另外的兩個餅子,陸一禾讓沈川就着吃,吃完之後沈川出門了,陸一禾回屋補覺。

沈文起床時,見陸一禾還在睡着也沒叫他,昨晚沈川便囑咐他在家要好好照顧哥麽,沈文謹遵哥訓,自己盛了鍋裏還熱着的粥和留給他的餅吃了。

平日裏家裏也沒有什麽活,家裏沒養雞鴨,也沒有養豬,不用伺候牲口,就只要洗洗衣服,灑掃院子。

可是陸一禾嫁過來之後便将這些活兒也做了,沈川跟村裏那些漢子也不一樣,他有時間也會将這些事做了。

其實沈文早就會自己洗衣服了,有時還幫哥哥洗,但陸一禾覺得他還小,平日裏多玩會兒也無妨,于是總讓沈文出去玩兒自己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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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很少受到來自長輩的關愛,被陸一禾這樣照顧着,心裏暖暖的。

等陸一禾再次醒來時陽光已照進了屋子,他沒有立即起身,而是在心裏想着自從自己嫁給沈川後便再沒有早起過,要是被村裏的人知道了,定說他是個懶怠的哥兒,沒有哪家哥兒像他這樣的。

這樣想着,他心裏卻沒有絲毫的慌亂,想來是沈川的縱容讓他不自覺的變成這樣。

陸一禾越想心裏便越是歡喜,自己都沒察覺到嘴角已滿是笑意,又想着今日該洗衣服了,便起身了。

農家人一般都是去河邊洗衣服,拿了皂角陸一禾抱着裝衣服的木盆朝河邊去,路上遇到了王嬸子家的哥兒王九兒,兩人便結伴去。

秋天的皂角最好,幹燥還出沫多,陸一禾将皂角放在水裏,浸泡之後揉碎,又不斷攪動着盆裏的水,等到攪出層層沫子之後,才将衣服放進去。

“禾哥兒,你這皂角倒是出沫多哩,在哪裏摘得?”王九兒看着陸一禾的盆,白白的一片,有些驚奇。

陸一禾便搓洗着衣物邊答:“是我相公摘的,我也不知道。”

王九兒見陸一禾主動提起,按捺了一路的話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相公對你可好嗎?”

陸一禾已沒了最開始的羞澀,聽他這樣問便大方回答:“挺好的。”

王九兒還未說人家,但是年紀已經到了,對于情愛之事自然有些好奇,于是也顧不得羞,悄悄問陸一禾:“成親如何,我聽說新婚之夜......”

陸一禾沒想到平日裏看着正經的哥兒竟會這樣大膽直接,青天白日的,陸一禾怕隔牆有耳,便紅着臉随便搪塞了他幾句。

王九兒看着陸一禾含羞帶怯的含羞帶怯的模樣,不經向往:“你成親了,竹哥兒也要成親了,就我還沒有。”

他們三個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只是後來王嬸子家搬的遠些,王九兒就不常出來跟他們玩,因着情誼沒有陳小竹跟陸一禾那麽深厚,但也算陸一禾為數不多的朋友。

見王九兒這副模樣,陸一禾笑着安慰道:“嬸子必定會為你找一個好夫家。”

“哪有那麽好的事,我可不想像清哥兒那樣。”王九兒嘆道。

“像清哥兒怎麽了?”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尖銳的聲音,将正在洗衣服的陸一禾和王九兒都吓的一跳,轉頭一看,竟是林嬸子。

林嬸子擡着木盆來洗衣,遠遠見着兩個哥兒在這邊洗衣服,想着家裏老二還沒說親,想過來套套近乎,卻沒想一走近卻聽見這話,再一看竟有陸一禾,回想起上次在陸家受得氣,新仇舊恨湧上來,便朝着兩個哥兒喊叫道。

王九兒不想理這無理取鬧的婦人,只當作沒聽見,繼續同陸一禾說笑洗衣。

陸一禾倒是喊了聲嬸子,只是林嬸卻不領情,見兩個哥兒根本沒将她放在眼裏,氣沖沖将手裏的木盆扔下,幾步上前一把掀翻了兩人的木盆。

王九兒不是好惹的,當場便怒了,也将林嬸的木盆掀翻在地上。

這一下不得了,林嬸兒立馬哭喊着打人了,叫着沖向站在一旁的陸一禾,王九兒比陸一禾高些,身子看着也要更結實一點,林嬸不敢動他,便朝着瘦弱些的陸一禾發難。

這邊的動靜引來了幾個也來洗衣的嬸子叔麽,見情況不對,有幾個機靈的去陸家和王家喊人了。

陸一禾雖然沒有王九兒看着那麽不好惹,卻也不是個吃素的,見林嬸子朝他抓來,便朝着旁邊閃開,林嬸子年紀大沒有那麽靈活,陸一禾一讓,她便整個撲進了河裏,河水倒是不深,只是她的衣服全濕了。

“平日裏裝模做樣,沒想到卻是個心狠手辣的,竟将老婆子推進水裏......”

“還有沒有天理啊,哎呦......”

林嬸子幹脆就坐在水邊又哭又鬧,指着陸一禾的鼻子罵,什麽難聽的話都罵出來。

陸一禾對她罵的話倒是不在意,只等在旁邊看她究竟要如何。

王九兒也拿這潑婦沒辦法,要是撕扯他倒是不怕,就是對罵他也不見得輸,只是林嬸兒像是知道這些,只撿着陸一禾一個人罵,叫他想插嘴都沒地方。

且這禍說來也是他招來的,實在不忍陸一禾替他受罪,剛想開口說幾句,便有人喊着來人了,就見陸母跟王嬸子一起來了,跟着的還有林家老二林安。

“娘,你幹什麽,快先起來。”林安見老娘坐在水裏,自然先是去扶老娘。

“我不起來,都是你看上的那個陸一禾,是那賤人将我推倒的,”林嬸見家裏來人了更是鬧得厲害。

“林家的,你不要憑白污蔑我家哥兒的名聲,我家哥兒可是已經嫁做人夫郎的。”向來好脾氣的陸母見林嬸子如此空口污蔑,頓時提高聲音喝道。

“陸嬸子,我娘是摔糊塗了,亂說了話,您多包涵。”林安一邊給陸母賠罪,一邊将老娘扶起來,見老娘衣服濕了,便将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老娘披上。

林嬸子卻還是不罷休,非要将心中的怨氣發洩出來:“明明是你先看上的禾哥兒,要不是那沈家小子捷足先登,你早就将禾哥兒......”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林安怒聲打斷,他怕他再不開口,事情就無法挽回了。

“大哥已經被你害成這樣了,你如今還要怎樣,是想讓林家一輩子在村子裏擡不起頭嗎?”

林嬸被吼的一愣,她怔怔的看着眼前朝他喊叫的兒子,明明平日裏對她百依百順,今日卻對她說這樣的重話。

雖然早早沒了丈夫,但兩個兒子從小乖巧懂事,這讓林嬸子心中一直寬慰,可是直到兩個兒子都長大了,大兒子娶了夫郎之後會為了夫郎和她頂嘴,如今老二也不再乖順,林嬸子突然覺得心中刺痛了起來。

林安也不願見老娘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但是從大哥與清哥麽和離之後,林安突然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從前的百依百順,是對老娘辛苦拉扯哥倆長大的體諒,可這份體諒帶來的,卻是無休止的控制欲。

周圍的人都沒有作聲,但也看出來林安是個能拿主意的。

林嬸子從前并不是這樣尖酸刻薄的模樣,雖不說有多良善,但與村子裏的人也大都能說上兩句話,雖然人摳搜了些,大家也都體諒她沒了丈夫又要養兩個兒子的艱苦。

若是林安能讓她想通,大家也都願意再重新接納她。

人無完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林安扶着老娘回去了,剩下的村民也都安慰了兩個哥兒之後散了,唯有陸母跟王嬸子還在。

“沒吓着吧。”陸母拉着陸一禾仔細看,怕他受傷。

陸一禾搖搖頭:“沒有,別擔心,娘。”

王嬸子已經從去叫人的嬸子那裏得知了事情的經過,提醒自家哥兒以後說話要注意後,就過來朝着陸一禾賠不是:“都是九哥兒不好,讓禾哥兒無辜受到牽連,嬸子在這裏賠不是了。”

陸一禾連忙對王嬸子道:“嬸子別說這種話,我也有錯。”

幾人又客套了幾句,王嬸子便帶着王九兒走了。

陸一禾将弄髒的衣服重新捶打之後才拿木盆裝了。陸母有話對陸一禾說,便便一路跟着哥兒回沈家了。

“你林嬸子,唉”陸母原是不打算跟陸一禾說人家的閑話,但是瞧着今日的情景又怕哥兒多心,才慢慢說來:“娘也不為你林嬸開脫,今日她确實過分了,但是她也是個苦命人。”

陸一禾沒說什麽,被人說兩句也沒怎麽,反正林嬸自己也遭報應了,但他不得不為另一個人鳴不平。

“林嬸子是苦命人,那清哥兒呢,他便不不苦麽,他可是沒了一個孩子。”

陸一禾表面上不說,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他心裏有數,今天那一讓也是存了為清哥兒讨公道的心思。

陸母見他提到清哥兒,不由嘆氣:“林家是虧欠清哥兒太多了。”

陸一禾見娘終于跟自己在一邊了,才不出聲了。

陸母看着自家哥兒,不由笑道:“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看着不說話,骨子裏還是想替人打抱不平。”

這脾性還真是跟陸老爹一模一樣。

晚上沈川做工回來,早上幹幹淨淨的去,晚上灰撲撲的回,幸好陸一禾早有準備,提前燒了一鍋熱水。

沈川提着木桶去偏房将身子擦洗幹淨,又換上陸一禾給他拿的幹淨衣裳之後,才去堂屋準備吃飯。

等沈川落座,沈文早已等了好一會兒了。

晚飯依舊是兩個菜,一道肉末炖豆腐,一道清炒莴筍。

“今日累不累?”陸一禾舀了一勺豆腐給沈川,自然也舀了一勺給沈文。

沈川朝夫郎笑笑:“不累。”

陸一禾從他臉上确實看不出什麽,便也回了一個笑。

吃完了飯,依舊是沈文去洗碗,陸一禾便跟沈川先去休息。

天色不早了,陸一禾洗完臉腳便上了床,沈川緊跟着,他們沒有夫郎睡在外面的規矩,向來是誰想睡哪邊睡哪邊。

陸一禾坐在床頭,見沈川也上了床,就開始盯着他看。

“怎麽了?”沈川看着陸一禾燈光下秀美的臉龐,聲音溫和。

陸一禾想了想還是決定跟沈川說說今天的事情,便讓他跟自己面對面,然後然後将白天的事情說了。

沈川聽完,先是皺着眉頭看了陸一禾一轉:“可有傷着?”

陸一禾見相公先關心自己,自然是高興,便主動拉着沈川的手,摩挲着他手裏的繭子:“你就只關心這個?”

沈川知道陸一禾沒傷着便萬事無憂,見他還繼續問,以為是他心裏還有些委屈,便長臂一展,用陸一禾沒拉的那只手将他帶進自己懷裏。

“可要我幫你去讨公道?”

“怎麽讨?”

若是漢子,便去打一頓,可是婦人,罵回去?

陸一禾見他沉默,便撲哧一聲笑了:“你應當是罵不過她的。”

這無法反駁,沈川只得默認。

陸一禾靠在沈川懷裏只覺得窩心極了,白日裏受的那些氣此時都散盡了,他打了個呵欠準備睡了。

待吹了油燈,原本抱着他的漢子卻翻身壓過來。

“你還不累麽?”

“不累。”

“......”

未盡的話語湮滅在唇舌之間,只剩一室的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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