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人鬼殊途
13.人鬼殊途
閉觀第二日,阿星已然适應道觀生活。
寧欽禾是個同樣心大的,沒幾天已經忘記滅鬼師的事,和阿星玩到一起。
阿星附着在大白菜上的陰氣早就消散,白菜重現生機,寧欽禾美美吃了一頓,便大方原諒了她之前的惡作劇。
他對這個住進道觀的女鬼很是好奇,但他只能看見淡淡的鬼影,全靠徐雲書傳話。
二人一鬼聚在招待香客的休息室。
“師兄,她在這麽?”
阿星帶了隐魂符後,寧欽禾更加感受不到她的氣息。
阿星和寧欽禾打招呼,“嗨。”
徐雲書:“她說‘嗨’。”
阿星:“徐雲書,你師弟人不錯,竟然一點不記仇。”
這句徐雲書沒傳。
櫃子裏有副香客遺落的撲克牌,阿星現在能輕松操縱紙片,兩人一鬼就這麽圍着桌子打起牌。
撲克牌懸空飛出,在寧欽禾看來實在有趣,他不甘示弱,明裏暗裏計算着他倆的底牌,學的占蔔預測全用在這上了。
徐雲書比他輕松許多,雲淡風輕地抽牌打牌,一臉從容連贏三局,弄得阿星和寧欽禾都不想和他打牌了。
一切如常。
直到第三日,這份平靜終究被打破。
這一天,風和日麗,陽光明媚。
清雲觀的弟子們照例早起,練功的練功,念經的念經。
幾聲急促的腳步響在寧靜的秋日,格外突兀。
負責打掃前殿的小師弟慌慌張張進來通報,說外面來了個不速之客,穿着道服,說要見觀主。他再三告知對方今日閉觀,讓他另尋時間,他還要硬闖進來。
徐雲書在給祖師爺上香,聞言沒有說話。
徐秋山看了眼師父的遺像,想到那入邪道的師弟,冷冷呵了一聲,拄着拐往大殿走。
徐雲書上完香,讓寧欽禾帶着師弟們去後院休息,跟上他師父的步伐。
這幾日的閑适差點讓他們忘記滅鬼師的存在,這枚定時炸彈,終是找上了門。
寧欽禾又怕,又想知道會發生什麽,最後還是聽師兄的話去了後院。
清雲觀的門大開着,在前院空地上站着個白發老頭,背着布包,挎着陶罐,身穿破舊道袍,正是宋明義。
他與這裏的一草一木都那麽格格不入。
宋明義四處打量,似在努力熟悉幾十年沒見的土地,滿臉橫肉洋溢着興奮。
“噔——”
木拐與地面碰撞,發出響聲,地上沒來得及清掃的落葉抖了幾抖。
宋明義遠遠望着故人,歪嘴笑道:“師兄,好久不見……”
話未盡,先被徐秋山打斷:“誰是你師兄?清雲觀不歡迎背道之人,請你離開。”
徐秋山雖然年邁,中氣倒很足,這一聲連後院都能聽見。
幾個弟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謹遵師兄囑咐待在各自房中。
阿星也聽見了,本能的八卦之心想讓她出去湊熱鬧,但摸到胸口那張符,她選擇乖乖縮回屏風後。
徐秋山态度堅決明确,宋明義便不跟他假惺惺寒暄。
“既然師兄不願敘舊,那我便開門見山。”宋明義笑容不變,自顧自往下說,“我這次來只為一件事,完成後自會離開,師兄最好不要插手。”
“否則——”宋明義的布包哐哐作響,“別怪我不念咱們師兄弟一場的舊情。”
山雨欲來風滿樓。
原本晴朗的天色忽地暗下,山上湧起雲霧,天色霎時昏暗下來。
清雲山上的草木似乎感知到即将迎來的變數,在簌簌的風裏搖曳不停。
兩位年過半百、堅守不同道義的老人,離着數米距離對峙着。
徐秋山這幾日不像觀內其他弟子那樣輕松,他一直在祖師爺前打坐念經,一念便是一天。他想起曾經和宋明義同門的時光,想起他們的師父,想起回不去的歲月。
面對眼前精神矍铄的師弟,徐秋山說:“宋明義,你要是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待你我死後,我會在祖師爺面前替你求情。”
宋明義哈哈大笑:“早就回不了頭了,我也不想回頭。師兄,我尋了這麽多年,終于就要煉成不死丹藥。”
他掂了掂腰間的茶罐,“十味鬼藥,我已集齊九種,你可知我花了多少時間與心血。如今,就差最後一味——癡鬼。”
“師兄,以我對你的了解,阿萍該是還被你留在這觀內吧?”
徐秋山臉色驟變。
阿萍。
徐雲書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師娘的大名,叫做許雲萍。
難道……
未來得及深思,宋明義露出興奮表情,那癫狂模樣令徐雲書皺起眉。
“三十載不肯過奈何,世之至癡鬼也。”
“阿萍,你曾負我,如今便當你向我贖罪,我們……再不相欠。”
話落,宋明義抽出一把桃木劍,凝神念起咒語。
徐雲書大驚,他念的是禁咒。
他想要上前幫忙,被觀主叫住。
“雲書,不必插手。”徐秋山說,“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恩怨。”
宋明義太清楚,想要奪取許雲萍的鬼魂,必須過徐秋山這一關。
他咬破指血注入法器,引來陰雷滾滾。
剎那間,清雲山上烏雲壓頂,不複清明。
殺戮,一觸即發。
……
數年前,許雲萍與宋明義是一對羨煞旁人的道侶。
兩人同齡,又在同一時間入道門,一起上早課、練功、吃飯。
宋明義天賦過人,在同批弟子中尤為突出,許雲萍自然而然傾心于他,而宋明義也早在入門時就為許雲萍心動。她贈他法器桃木劍,他許她一世寧。
本是一段人間佳話,但在宋明義想要尋求長生之道後,一切走向了拐點。
宋明義是愛許雲萍的,因而想與她天長地久,不止這一世,而是永生。他與許雲萍提議一起煉鬼,遭來她的反對。
兩人争執頻發。許雲萍希望宋明義像徐秋山那樣潛心修道,而不是走這些歪門。然宋明義全然聽不進去,說他是為他們兩個的未來着想。兩人道義不合,漸行漸遠。
徐秋山稍年長他們幾歲,他不僅是許雲萍和宋明義的師兄,也是許雲萍的鄰居、兄長、朋友。他是看着許雲萍長大的,得知許雲萍想入道門,他比誰都要高興。
那會兒西北出現了幾個厲鬼,他被師父派發下山歷練,一去便是幾月,錯過了許雲萍在觀裏的成長。他有些遺憾,但見許雲萍在他回來後興奮展示自己所學成果,又止不住露出笑容。
徐秋山總是想,等等,再等等,等她長大一點,再告訴她。他怕吓到她,更怕她不接受他。
一天,許雲萍扭扭捏捏問他,她穿白色裙子好看還是黑色裙子好看。徐秋山自然答白色,在他心裏,她純淨如雪,美好如月。
再後來,他偶然看見她穿着白色裙子和宋明義下山,才恍然知曉,他惦記了數十年的女孩有了喜歡的人。
而那個人不是他。
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捷足先登,那滋味不好受。但愛情本就不講究先來後到,是他猶豫不前,活該落得這個下場。
宋明義他了解,是觀裏年輕一輩中最有天賦的人,才貌雙全,師父都對他贊許有加。她眼光很好。
徐秋山沉默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緒,依舊以師兄的身份和她相處,不敢提半字有關自己內心的話,不然他怕連師兄妹都做不成。
最痛苦的時候,他甚至想過出家,潛心修道。但這時,宋明義舍棄了道義,給了他一個機會。
徐秋山安慰照顧失落的許雲萍,春去秋來,終于在一個安靜的夜裏袒露了積壓多年的心事。許雲萍有些意外,從不曾想過自己敬重的兄長不娶妻是因為她。考慮許久,最後願意給徐秋山往這方面發展的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兩人實在太熟了,關系一轉變反而不知道要怎麽相處,經常鬧笑話。後來漸漸磨合好,成了最默契的伴侶。
徐秋山的愛堅定如山,讓許雲萍有了安穩的港灣。
他們在一起的事情傳出的時候,受影響最大的是宋明義。盡管二人早已分手,宋明義內心卻是認定許雲萍早就背叛了他,愈加偏執,殺鬼毫不留情。
好景不長,徐秋山沒能和許雲萍長相厮守,許雲萍在一個秋天病逝,年僅三十三。徐秋山一夜蒼老了數十歲。
在她魂歸之際,悲痛萬分的徐秋山不顧她反對,使用法器留住了她的鬼魂。
宋明義本想送許雲萍最後一程,意外發現許雲萍的魂沒有入輪回,而是留在了道觀,他心更冷。愛她,也恨她。
差最後一味藥引時,宋明義起了一卦,根據卦象推測,癡鬼所在地為清雲山方向,宋明義這才重踏故土。
……
這日,清雲鎮下了一整天的暴風雨,鎮上有棵老樹倒塌,螞蟻忙不疊搬家,山上的鳥獸四處飛散。
天資聰穎的人一旦沒走上正途便會成為棘手人物,宋明義就是這類人。他成滅鬼師後修上了邪道,畫的符箓也都充滿怒怨,攻擊性極強,徐秋山靠着多年的經驗才勉強抵擋一二。
宋明義這一趟本有八成把握,可每次他的法器有機會傷及徐秋山時,總會莫名被卸去幾分力。
他愈加瘋狂,俨然快要走火入魔。
幹枯的長發披散下,雙眼赤紅,幾欲流血,包中符紙用盡大半,桃木劍亦出現裂痕。而徐秋山耗神過多,也漸漸體力不支。
兩人的争鬥引來黑白無常,二鬼看熱鬧不嫌事大,站最佳觀戰席,随時準備替他們收屍。
畢竟能将這種級別的鬼魂帶回地府,今年kpi就算提前完成了。
白無常說:“拐杖老頭會贏。”
黑無常說:“木劍老頭會贏。”
二鬼對視一眼:“要不同歸于盡吧。”
誰料,從大廳傳來幾句金光咒,而後,燃燒的符箓升起縷縷青煙,定下了這戰的勝負。
黑白無常瞪向大廳的徐雲書,罵罵咧咧。
“多管閑事。”
“不講武德。”
“浪費時間。”
“白跑一趟。”
他沒下死手,留了宋明義一命。
宋明義算是知道自己為什麽總被卸力,他深深看了徐雲書一眼,咬牙道:“你勝之不武……”
雖落了下風,仍要嘴硬。
徐秋山睨着剩一口氣的宋明義,想到了多年前許雲萍穿着白色裙子和他下山的場景,心中思緒煩亂。
一切皆已物是人非。
徐秋山斂眸,沉沉道:“你走吧。”
宋明義強撐着身體站起,虛弱中含恨看向這師徒倆,想帶上自己的小茶罐再走,被徐秋山扣下。
“莫再執迷不悟,明義,回頭是岸。”徐秋山收回屬于自己的法器,感受到裏面殘魄的顫抖,無聲嘆氣。
“不要、我要長生……就差最後一味……”看出徐秋山的想法,宋明義倏地放低了姿态,急切哀求,“師兄,事成之後我分你半顆,你不想長生嗎?”
徐秋山恍若未聞,放出罐中魂,與徐雲書一同念起往生咒。
宋明義發出痛苦的哀叫,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長生大業化為灰燼。
他怒罵道:“徐秋山,我有悖于天命,叛的是天意,而你,叛的是人意。你以為你就是什麽道義之人麽?”
徐秋山僵住。
宋明義靠着最後一口氣出了觀門,不慎從山路滾下,摔到了腿。
此後,世上多了個拄拐老頭。
……
宋明義走後,徐秋山也再撐不住,握着拐勉強站穩。徐雲書想扶,他擺手拒絕。
徐雲書擔憂地問:“師父,你還好嗎?”
徐秋山頓了好一會兒才說話:“明義弄錯了一件事,阿萍并非癡鬼,是我強留她在陽間……”
“他說的對。”
“我亦不是道義之人,若我不曾将阿萍強留在此,明義是不是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他自言自語,“是我錯了,阿萍,是我錯了……”
寧欽禾與衆師弟見外面已經平息,從房中出來清理淩亂的前殿,沒人敢多問一句。
徐秋山踩着年邁的步伐顫顫巍巍回房。
在他房間的牆壁上,有一幅美人圖。這麽多年來,許雲萍的魂就被他鎖在了這幅圖中。
伊人早逝,長情的生者酸楚無助,遂出此下策,靠着這縷畫中魂,茍度殘年。
宋明義執着于長生,徐秋山何嘗不是偏執之人。
他流着淚念起往生咒,畫中美人溫婉,笑容一如往昔。
恍惚間,有人撫了撫他蒼老的發。
房裏響起輕輕的女音。
“師兄,你終于放下了。”
她提出過數次離開,皆被他阻攔。
“人鬼殊途,終究是我錯了……”徐秋山懊悔不已。
“阿萍,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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