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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程簡沒有把這句口頭約定放在心上,畢竟,以辛繁不靠譜的程度,最後很有可能演變成誰當真誰尴尬的局面。

他怕尴尬,而且他也有點沒心情。

昨天晚上他回家太晚,被關在門外,樓梯間的燈一會兒就滅了,程簡靠門邊站着,眼睛盯着樓梯角“安全出口”那道幽幽的綠光,他想,自己也許不是程文衍親生的吧。

從小就是,稍微犯一點錯就會招來嚴厲的懲罰,關小黑屋寫檢讨都是家常便飯,有一次他午睡的時候忘記擺好拖鞋,然後就被叫起來去樓下跑了二十圈。

很小的時候程簡還會哭,後來他習慣了,以為所有父母都是這樣的,被懲罰說明你不夠優秀,沒能成為令他們驕傲的孩子,只要自己努力不犯錯就能不被體罰,就能在爸爸媽媽臉上看到笑容。

他一直以此約束自己,直到他弟弟出生。

弟弟什麽都不用做就能獲得父母的疼惜,他把紙撕得一片一片,程文衍會再給他塞一個新本子,他亂扔玩具在屋子裏瘋跑,程文衍會跟在後面把玩具一個個都收拾好。

弟弟的出生打破了程簡一直以來的自欺欺人,原來面對自己永遠嚴肅的父親也會露出柔軟的表情,原來他們只對自己嚴厲。

正想着,屋子裏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的響聲,程簡微微讓開門口的位置,鎖芯兒發出咔噠一聲輕響,門開了。

程諾的小腦瓜從門裏探出來,他還沒有程簡大腿高,仰着小臉兒悄聲道:“哥哥,快進來,爸爸睡着了。”

屋子裏的暖意從門縫裏争先恐後地撲出來,程簡眉毛上的霜遇了熱,化作水汽,他抿了抿唇,垂着眼問:“媽讓你開門的?”

“不是。”程諾眨巴着眼睛傻乎乎搖頭,過分誠實地開口:“媽媽也睡了,是我自己偷偷來的。”

聞言,程簡一聲不吭,按着程諾的腦袋把他推回屋裏,嘭地一下把門關上了。

……于是他今天低燒。

一整天的課他都上得昏昏沉沉,臨到放學,程簡只想趕快回家睡一覺。距離晚自習還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他動作快一點的話能睡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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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離開班級的時候程簡還是回頭看了一眼,辛繁的座位空空如也,桌子上連一本書都沒有,不知道她是從哪節課開始逃學的。

果然不靠譜,幸好沒有把她的話當真,程簡想着走出了班級。誰成想,他剛走到一樓就被一夥人堵在了走廊上,幾個人都是男生,也穿着一中校服,領頭的校服敞着懷兒,嘴上叼了根煙,江湖人稱貂哥。

周圍的人都避着他們走,一看就是被欺壓慣了,不想惹事。貂哥也不管這有多少人,抱着胳膊直愣愣走過來:“你叫程簡?”

他嚼着煙屁.股說話,微微仰着頭斜眼看程簡,仿佛把不良學生幾個字頂在腦門上。

嗆人的煙味飄過來,難聞得很,程簡不由得皺了皺眉:“有事?”

“我他媽當然有事了!”貂哥一把抓住程簡的衣領就把人往走廊牆上推,惡聲惡氣道:“給我把早飯吐出來!”

“操,識相點!”

“知道早飯誰買的不?”

其他幾個精神小夥也圍上來,一人一句整得好像氣勢洶洶似的。

可惜程簡根本沒聽懂他們說什麽,他一臉茫然地反問:“什麽早飯?”

貂哥氣極了,呸地一聲把煙吐在地上,兇神惡煞地吼:“牛奶!千層蛋糕!都給我吐出來!”

“操,那他媽是老子買給吳田田的,你算老幾給我吃了?”

“我讓你吃啦?”

令人意外的是,吼着吼着,他竟然帶上哭腔,瞪着牛眼道:“小姑娘才吃草莓蛋糕呢。”

他追吳田田追了一學期了,提到這事兒就傷心。周圍幾個小弟挂不住臉地咳嗽,小聲提醒:“老大,注意影響,你的一世英名啊!”

程簡只覺得無語:“我沒吃你的什麽蛋糕。”被這麽一糾纏他感覺腦袋更暈了,急需吹吹冷風清醒一下。

正想着,一陣帶着雪味兒的涼風呼啦一下吹進來,冷硬地沖開走廊裏渾濁的煙味兒,程簡詫異地擡頭看去,正好看見辛繁靈巧地往下一跳。

像燕子一樣。

她雙手插着口袋,手腕上還挂着一個塑料袋兒,一走路嘩啦嘩啦響,辛繁語氣随意地開口:“小貂,幹嘛呢?欺負我簡哥?”

“啥簡哥?”

見到來人,貂哥一下就蔫兒了,連忙松開抓着程簡衣領的手,他看向辛繁,不确定道:“繁姐,啥意思啊?”

辛繁微笑着站到程簡身邊:“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程簡,是我新認的大哥,懂了沒?”

幾個小混混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只有被叫做小貂的還有點不服氣,嘟囔道:“那我的草莓千層……”

“我吃了,有啥意見?”辛繁看着他,心說這小貂真是當舔狗沒夠。

她恨鐵不成鋼地撸了一把小貂的頭發,訓道:“原來那破蛋糕是你買的,我說你怎麽追了一年都沒追上人家女孩,誰現在還送超市散裝的蛋糕啊?再說吳田田,你可別耽誤人家學習了,她下學期要來重點班的,你期末多考二百分再說吧。”

“我知道了。”小貂這次可謂是裏子面子丢了個一塌糊塗,為了保住自己剩餘的最後一點點尊嚴,他趕忙招呼着小弟們跑走了。

辛繁有點得意,高興地回頭看向程簡:“英雄救美,一人一次哈。”

程簡繃着臉不吭聲,直接拉過辛繁的手,從口袋摸出一小瓶酒精噴劑,嗤嗤地噴在她手心上。

“幹嘛呀?”辛繁莫名其妙地問道。

程簡想到她剛剛摸了那個小貂的頭發,微微皺眉道:“消毒。”

辛繁看着他的樣子,又不由得笑起來,她總覺得程簡這人十分好玩,跟她十分地不一樣。

走廊裏都沒什麽人了,辛繁沒等手心的酒精幹透,直接反手拉住程簡,帶着他往人跡罕至的地方走。

“去哪?”程簡問。

辛繁抖了抖手中的塑料袋,笑道:“不是說好了要請你吃飯嘛,你跟我來就行。”

走廊裏很安靜,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重疊,他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本來只想回家睡覺的,程簡心想,但是剛剛在走廊吹了風,他覺得自己清醒了不少,好像沒有那麽困了。

目光落在對方拉着自己的手上,手心裏的酒精蒸發,牽在一起感覺涼涼的,程簡抿了抿唇,心道:辛繁果然是個不拘小節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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