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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床質量一般,稍微動作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程簡的臉頓時漲紅了,他雙手撐在身後,身體僵住,不知道如何是好。

程簡微微垂眸便能看到辛繁的臉,她攀着他的肩膀,動作好像一只挂在貓爬架上的小貓。

好大膽。

緊張的不止程簡一個人,安靜的病房裏,辛繁鼓膜中滿是自己喧嚣的心跳聲,她每在程簡嘴唇上碰一下,心髒就會敲一下她薄薄的胸膛,好像要跳出來似的。

她害怕被辛钰蓮發現,卻又隐隐地希望她睜開眼睛,如果她看到自己的女兒主動親吻男孩子,她會怎麽想呢,是覺得辛繁與她自己一樣,是個拈花惹草、處處留情的蕩.婦嗎?

蕩.婦,辛繁小時候去酒吧一條街找辛钰蓮,曾經聽到過別人這樣形容她。那時候她上小學,辛钰蓮還十分年輕,她本來就長得好看,一個單身賣酒的漂亮女人,總是容易招來風言風語。

比如:“她就是出賣色相換錢呗,什麽賣酒啊,說得那麽好聽。”

又比如:“見天兒的看她跟不同男人厮混,離了男人活不了了似的。”

如此種種,不絕于耳。

童年的辛繁雖然聽不太懂那些人說的東西,但直覺不是什麽好話,不過,辛钰蓮好像不太在乎這些。

辛繁還記得,一天深夜,酒吧都關門了,辛钰蓮叼着根煙,把一摞塊八毛的現金塞進腰包,她背對着辛繁,就像随口閑聊一樣寬慰她:“別聽他們說的,那些人知道個屁,老娘這麽年輕,憑啥給王八蛋守活寡?”

時隔多年,昏黃燈光下辛钰蓮的身影、她說過的話,甚至還有酒吧裏腌入味的酒氣,這一小段時光仿佛被刻錄進辛繁的腦海裏,時不時就翻湧上來。

此時她又想起了。

伴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辛繁輕輕吸氣,她想,如果是辛钰蓮的話,也許不會責怪自己的胡鬧吧?她有什麽資格呢?

緊張、期待、隐秘的歡愉,各種複雜的情緒依次對辛繁展開轟炸,她攀着程簡的手冰涼發抖,可她卻覺得渾身火熱。她第一次親吻男生,第一次做出了真正出格的事情,每親吻一下,她都能嘗到一點報複般的扭曲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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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墜落雲端的感覺嗎?在母親身邊偷吻男孩,她做了一個乖乖女永遠不會做的事。

燈光下,程簡的睫毛微顫,胸膛呼吸起伏,辛繁看着他,心情沒有一刻像此時這般熨帖。

他真好,不厭其煩地幫助自己、擔心自己,就連接吻都沒有表現出一點厭煩,就好像他能包容自己的一切無理要求。

……讓人忍不住索取更多。

辛繁想要再次親吻的時候,程簡手機震動起來。他好像忽然回過神,猛然面紅耳赤地推開辛繁。

“害羞嗎?”辛繁饒有趣味地看着他。後者呼吸起伏,一副驚惶不定的樣子。

他皺眉道:“你不要這樣。”

“哪樣?”辛繁故意往他的身邊湊,小聲道:“你今天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感激你,報答你,不行嗎?”

她随口一說,想逗逗程簡,誰知,程簡聽後卻眼尾發紅,他好像生氣了,正要往外邁的步伐停住,他皺眉回頭看向辛繁:“不行,不可以!你不能因為感激一個人就親他!”

“小點聲,你想把我媽吵醒?”

“我……”程簡說着,就好像真的做了什麽壞事一樣,心虛地看向辛钰蓮。

辛钰蓮還在睡覺,一點醒過來的跡象都沒有。程簡微微舒了口氣,放輕了聲音:“總之,你以後不要這樣了,難道每個人幫你,你都要用這種方式表達感謝嗎?”

“誰說的?”辛繁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了他一眼,随後視線又落在不知名的某處,她淡淡道:“沒有別人幫我,只有你。”

她好像在跟誰賭氣一般,氣哼哼地開口:“我以為至少你不讨厭我的。”

“什麽?”走廊外的冷透過門縫滲進來,程簡不由得駐足。他知道,剛剛手機震動一定是程文衍消息,他在催他回家了。可是,聽到辛繁消沉的語氣、看到她悶悶不樂的樣子,他不知為何難以離開半步。

短暫的沉默,女孩便趁虛而入地從身後靠近,輕輕摟住他的腰,她說話的熱氣透過外套,好像一直鑽進了程簡的骨頭縫兒裏。

“我爸不要我,我媽生我的時候估計很後悔、很厭惡我爸,所以,她連名字都不給我好好取,從小到大,她就會嫌棄我。”說着,她頓了頓,雙手又摟緊了些:“就你對我好。”

好像被水草精纏住了一樣,程簡被她摟着,耳廓發燙,呼吸都不順暢起來。可是他手足無措,忘記了扯開她的手,辛繁語氣好可憐,委屈巴巴的,自己要是離開,她不會哭吧?

程簡混亂地想着,辛繁仍在念叨:“晚自習的時候,你聽見我說喜歡你了吧?大家都知道了。”她沒受傷的那側臉蛋貼着程簡的脊背,說話時一動一動的,有點發癢,程簡聽見辛繁輕笑,聽見她說:“要是你不答應我的追求,我會很沒面子。”

她說喜歡我。程簡下意識擡頭,喉結因着吞咽而上下滾動。

然而,戀愛并不在他的高中計劃之內。

再說,就算他想,他的父母也……

“嗡嗡——”手機再次震動,不用看程簡也能想象到程文衍黑着臉的、不耐煩的神情,連着發了兩條消息,他應該是很生氣了。

“別再鬧了。”程簡轉過身,“現在不是談戀愛的時候,就算可以,喜歡也不是這麽輕浮的事情。”

他看着辛繁,認真道:“老實說,今天晚自習上你确實給我帶來了困擾,但是這一次我可以不追究,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亂說。”

“你覺得我說喜歡你是亂說的?”辛繁個子不高,氣勢不小,此時一臉不服氣地看着程簡:“你這次不追究,那我下次還敢。”

“你!”程簡一生氣眼尾就發紅,他板着臉皺眉:“說不通,我要走了。”

誰知,他剛一轉身卻又被辛繁抓住手臂。

“那可不行!”辛繁雙手八爪魚似的抱着他的胳膊,狡猾地壞笑:“你記不記得咱們倆被關倉庫的時候,你說過答應我一個要求?完成了再走。”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程簡甩不脫,又不想吵醒辛阿姨,只得壓低聲音眉頭不展地催促:“什麽要求?快說吧,只是不能強迫我接受你的告白。”

“我怎麽可能提這種沒勁的要求?”辛繁哼了一聲,似乎想到什麽,嘴角翹起,一雙眼睛亮閃閃地瞄着程簡:“這樣吧,你親我一口,算把剛剛我親你的還給我。”

“什麽?”

“怎麽了?你又不同意跟我談戀愛,那我總不能白親吧。”辛繁說起歪理一套一套的。

她只是想過過嘴瘾,氣氣程簡也好,主要是享受調戲好學生的樂趣。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程簡猶豫片刻後竟然點頭答應了。

“還你就還你。”他垂眸,低聲開口:“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你都不要再找我胡鬧了。”程簡這樣說着,也确實不想繼續跟辛繁糾扯不清,似乎每次跟她在一起,他就總會做出些離經叛道的事。

她就像有魔力一般吸引自己上前,然後又讓他一次次體會即将失控脫軌的後怕恐懼。

這次也一樣……但願是最後一次了。

還不等辛繁說什麽,她就看見根正苗紅的好學生緩緩朝自己俯下身來,面前籠罩上陰影,下巴被微微擡起,她的視線不由得盯緊對方微張的薄唇……

他竟然同意了這個荒唐的請求,他果然還是不讨厭自己的,辛繁不禁有些雀躍地想。

然而最後,臉頰上傳來一點刺痛,溫熱的觸感轉瞬即逝,程簡只親了她受傷的地方。

“早點好起來。”他沉聲說着,一派正經嚴肅的樣子,轉身離開時卻暴露了一對紅撲撲的耳朵。

這一次門被關上了,辛繁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紅腫發熱的臉蛋,屋子裏安靜得很,靜到能讓她聽見自己的心跳。

“這……純情得一比啊。”

辛繁喃喃,作惡多端的女魔頭心底難得地翻起了一點點愧疚,不過,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她很快翹起嘴角,悠閑地往空餘病床上一躺。閉上眼,腦中便開始回放剛剛程簡一本正經的樣子,他可真容易害羞。

像他這種性格,應該很容易攻略才對,今天只是個開始。

辛繁越想越開心,不由得晃蕩起垂在床邊的小腿。她回味着今晚發生的一切,美滋滋地琢磨:看來,程簡就是只偶爾嚴肅的小綿羊,好糊弄得很。

為了順利開展報複李二狗的偉大事業,自己早晚要把他給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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