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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去看辛繁氣呼呼的表情,反而低頭喝了一大口啤酒。

零下二十多度的冬天裏,常溫的啤酒也是冷的,濃郁的麥香如碎冰碴一樣流入喉嚨,程簡悶聲咳了一下,他其實不太喝得慣。

“你行不行啊?”辛繁忽然不打招呼就朝他靠過去,一雙眼睛在過分明亮的小店裏忽閃忽閃地盯着他的側臉,她憂心忡忡道,“程簡,你臉紅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辛繁說完之後,程簡的臉好像有點變得更紅了。他偏過頭,視線躲閃:“我喝酒就是會這樣。”

“哦……”辛繁似信非信地點了點頭,心說那你還敢喝?不過,在兩個小姐妹面前,她多少還有點顧及程簡的面子,便沒有把困惑說出來。

小桌對面,車緣高沐雪兩人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眉來眼去一番,不約而同地假咳起來。

“辛繁吃串兒。”車緣笑嘻嘻地把剛上桌的烤筋皮兒遞過去,高沐雪也岔開話題:“我點的小烤腸呢?我就愛吃那種全是澱粉的小狗腸。”

“小狗腸?你是狗嗎?”辛繁哈哈大笑,果然被輕易帶偏了注意力。

三個女生又叽叽喳喳地聊起來了,程簡低着頭,修長的手指攥着透明的玻璃杯,暗暗松了口氣。

一杯啤酒實在是喝不醉的,将近十點,幾個人從小店裏出來,只有程簡臉色莫名地泛紅,辛繁她們跟沒事人一樣。

她們在路口分別,高沐雪和車緣家在一個方向,程簡送辛繁回家。

因為錯過了放學的時間,冬天的夜晚顯得異常靜谧,鞋子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兩人的影子在路燈下長長短短地變化着。

程簡忽然開口:“剛剛吃飯的時候,高沐雪說今天有個男生幫了她,她還說當時太緊張,沒有拿人家的外套就跑了。”

“對對對!”辛繁聽到八卦的話題,立刻來了興致,“你沒發現她今天嘴特別碎,一直講那個男生的事,還說什麽再找機會幫他洗外套,我跟你打賭,小高絕對是心動了!”

“是嗎?”程簡側頭看向辛繁,路燈從身側照過來,她臉上細細的絨毛好像在發着光。程簡聲音有些低,淡淡地問道:“經常提起一個人就是心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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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反常才是心動。”辛繁仰起頭,仿佛在說什麽深刻的道理。

她呵出一口白氣,眼睛彎了起來:“小高平時很穩重,遇到那個男生卻慌張得逃跑,這就是反常。小高平時話少,今天卻把各種話題都引到那個男生身上,這也是反常。可能心動就是讓冷靜的人變得不冷靜,成熟的人變得不成熟,天天傻笑的人突然多了憂慮……如果是車緣那個争強好勝、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性格,估計讓她心甘情願承認對方比她牛就是心動了吧!”

編排完閨蜜,辛繁又嘎嘎地樂了一陣。

程簡一直聽着她講,此時忽然開口問道:“那你呢?”

“啊?”辛繁一怔。

程簡看向她的眼睛,語氣自然而然,卻又透出幾分認真:“你心動的時候,是什麽樣的?”

空寂無人的街道,寒冷的空氣幾乎能把說出口的聲音都凝結成冰,兩人都停下腳步,呆呆地對視,辛繁就在此時忽然感覺到胸腔用力地震動。

她從沒想過,被自己生生蹉跎的高中生活會因為一個人迎來轉機。

幾乎是下意識地,辛繁拉下擋住大半張臉的領子,在程簡微微驚訝的注視下雀躍地往他身邊一跳。

溫熱的嘴唇觸碰到凍得冰涼的臉,辛繁親了就跑,程簡後知後覺地回過神,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她家小區門口了。

“跑慢點,地上都是雪!”程簡強作鎮定地叮囑了一句。

遠遠聽到辛繁帶笑的聲音:“學渣從良算不算反常啊?”

什麽……什麽跟什麽呀?

過了好一會兒,辛繁的背影都消失好久了,程簡才慢吞吞地呼出一口氣,他臉上很涼,嘴角附近卻又好像很熱。

她這人總是這樣,程簡慢慢地往回走,心說辛繁這人可真是——真是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只是默默地也把衣領拉高了。

如果按照她的那套歪理,反常才是心動,那麽今天程簡算得上十分反常了。

十點半,程簡打開了家門,剛剛在樓下看到家裏亮着燈,果然,程文衍陰沉着臉色坐在沙發上,一副等了很久的樣子。

“爸。”程簡叫了一聲就要往自己的卧室走,餘光瞥見父母的房間門開了道小縫,程諾的肉臉擠在那,偷偷看呢。

“站住。”程文衍冷冰冰開口,命令式的語氣吓得小胖墩一個激靈,程簡卻沒有停下腳步,程文衍徹底火了。

“我讓你站住!”咚地一聲悶響,被投擲而來的玻璃杯擊中了程簡的肩膀,而後在他腳邊摔得粉碎,尖銳的玻璃碎片彈跳着崩開,然後就有血從程簡手指上滴了下來。

程諾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也不偷看了,卧室門打開,小家夥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程簡只覺得聒噪,他終于站定,冷冷地回頭看向暴躁的男人:“你是不是有病?我覺得你需要去看心理醫生。”

“你!”似乎從沒想過會被懂事的兒子忤逆,程文衍氣得臉色漲紅,他順手拿起一旁的掃把朝程簡揮去。

在程文衍的心裏,他身為父親的尊嚴是不可以被挑戰的,他一下又一下地抽打程簡,似乎這樣就能展現屬于他的權威,然而想象中的示弱與求饒都沒有發生,他看着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眉眼,看到掩在淩亂的發梢下,一雙冷漠幽黑的眼睛。

程簡一語不發,在他又一次抽過來的時候反手握住掃把,父子倆無聲地僵持。

好一會兒,程簡淡淡道:“學校要準備奧數競賽,我準備參加了。”

程文衍歇斯底裏的怒氣終于被這句話撫平了一些,在他看來,這是程簡對他的妥協,他松開掃把,問:“怎麽,終于不偷偷跟我對着幹了?我知道你,表面上聽話,其實我越想讓你幹什麽,你就越不做。”

這似乎是程簡為他搭好的臺階,程文衍很久沒打過兒子,此時也覺得有些疲憊,他捏了捏眉心,随意擺手道:“那就去房間吧,既然準備參加就好好學習。”

“爸。”程簡又開口:“如果我得了第一名,我可以不轉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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