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古井的答案

古井的答案

溫暖的春日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四月底。

春季的天氣好比任性的小孩，午後突然陰沉的天空在下午終于放晴。

太陽曬得人暖洋洋的，高歌在學校的操場上擡起頭，眯起眼睛看着碧藍的天空，随手拍下了一朵雲。

——像不像一只小鳥？

他低下頭，迅速把照片傳給了女朋友。

可是女朋友卻沒有回應。

想着昨天他們很晚才睡，早晨醒來後對視了兩三秒，又情不自禁地加了個餐，現在她大概正在補覺。

一想到縮在沙發裏打盹兒的陳默，高歌就會聯想到收起翅膀縮在巢裏的鳥兒，他相信一定會有那麽一天，她會像從前那樣，張開翅膀自由自在地飛進廣袤的藍天裏。

可直到下班回家，鳥兒還是沒有回複他的消息。

***

冬寶寺修複項目即将在五月進入最後的驗收階段。

這天是四月三十號，下午兩點，主辦方在冬寶寺外的廣場上舉行一場盛大的驗收啓動儀式。儀式的規格很高，不光邀請了各界要員，就連項目實際出資人，深居簡出的命理大師陳玉蘭也受邀前來出席。

午後的陽光下，冬寶寺外的活動房已經悉數拆除，新建的文化廣場張燈結彩，不遠處冬桂山莊錯落有致的度假區也有了些雛形，眼下那片工地正在如火如荼地施工中。餘聲滿意地收回視線，接着同身旁的來賓寒暄致意。

“餘總，”曉峰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湊到耳邊小聲報告，“陳玉蘭一行人進冬寶寺了。”

曉峰今天也是一襲正裝，以“項目總監”的身份自居，在人群中游刃有餘地介紹着他一手監辦下的冬寶寺項目。餘聲明白，這都是父親授意的。

他不動聲色地說：“你跟我一起過去，向大師打個招呼。”

曉峰遲疑了幾秒，擡頭怔怔看了眼冬寶寺的大門，随即跟上了餘聲的腳步。

走進寺門，餘聲遠遠看見了陳玉蘭，在随從的簇擁下，她正站在大殿內的金佛前細細觀察。殿外的香爐旁還站着幾個官員，見到餘聲，他們連忙點頭致意。

“餘總，桓榮地産果然是可靠，大師對咱們項目的質量很滿意。”其中一位官員笑着對餘聲說道，“自打她一踏進冬寶寺，就一直在贊不絕口。”

餘聲看了眼身側的曉峰，淡淡笑着回答：“過獎了，我最近都在冬桂山莊的項目上，冬寶寺這邊主要倚仗咱們公司的曉峰，他在工程項目的管理和把控上很有一手，就連我父親都對他信賴有加。”

這話一出，曉峰受寵若驚，在衆人的紛紛誇獎之下終于打開話匣子，繼續介紹起冬寶寺修複工作中的種種細節。

餘聲站在人群邊，只是保持着微笑，仿佛在欣賞一個得力的助手。

很快，陳玉蘭從大殿內走出，回到前院，餘聲便大步走上去寒暄。

“陳阿姨，數月不見，您身體還好吧？”

“小餘，托你的福，一切都好。”陳玉蘭點點頭，又看了眼還在不遠處侃侃而談的曉峰，小聲問餘聲，“那位是？”

餘聲苦笑，心說曉峰今天還真是出盡風頭，成為衆人的焦點。

“他是我們桓榮地産的員工，冬寶寺項目裏的瑣碎都是由他操辦的。”

聽他一說，陳玉蘭便若有所思地說道：“原來，是忙于工作，操勞過度麽......”

餘聲警覺地皺起眉：“大師，感覺您話裏有話。”

陳玉蘭的視線依舊停在曉峰身上，随即壓低了聲音和餘聲講道：“其實，剛才走出大殿時，我一眼便注意到了他，我看他印堂發黑，還擔憂會有什麽災禍降臨。”

餘聲的眼神頓時驚了一下。

“但中醫上說，過度操勞，缺乏睡眠，精神緊張，這些都會導致印堂發黑。”陳玉蘭故作輕松，淡淡補充道，“或許是我多慮了。”

大師的話音剛落，陽光下的冬寶寺便被一片陰影遮蓋。

頭頂不知從哪兒飄來一塊巨大的黑雲，不偏不倚地停在寺院正上方，很快，整個冬城的天空變得陰沉，四下開始起風，院子裏新栽的柏樹在風中簌簌作響。

“變天了？”

“啓動儀式還沒結束啊......”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怎麽提前到下午了？”

“感覺大雨馬上就要來了，各位先去長廊底下避一避吧！”

院裏的來賓們叽叽喳喳，餘聲卻怔怔看着陳玉蘭，臉色煞白：“大師，或許您剛才，真的沒有多慮。”

陳玉蘭的目光依舊追随者陰雲下的那個身影，她眼神恍然，口中發出呓語：“他身上，有不幹淨的東西。”

***

原本陽光燦爛的下午突然陰雲密布，眼看就要落大雨。

衆人聚在長廊下議論紛紛，所有目光無一不是透過保镖擺出的人牆，緊張地注視着長廊另一頭正在閉幕測算的玄學大師陳玉蘭。

偶爾有人好奇地朝曉峰那邊瞄上一眼，剛才陰雲密布時，大家都聽見了大師的話。曉峰獨自站在一旁，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

良久，大師的女助理徑直走到餘聲跟前：“餘總，借一步說話。”

餘聲蹙着眉無比緊張地跟了上去。

“餘總，那位戴眼鏡的男士是您帶來的人吧？”

餘聲點點頭：“是我們公司的。”

“大師說，他的确是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住了，有點麻煩。”

餘聲面露難色：“那，大師有沒有說，該如何化解？”

助理看向長廊外的前院，指着那座新砌起來的香爐說：“大師經過測算，那東西應該是常年困在寺裏的怨魂，大概是從那邊跟過來的。”

“欸？”餘聲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愣住，急促地連聲說道，“我記得，那裏從前有一口井！”

“沒錯，有怨魂被困在井下，常年累積的怨氣沒有出口，今日趁亂上身，大師說，可能需要讓其重見天日，然後做法超度。”

“現在？”

“嗯，盡快。”助理擡眼看向餘聲，言辭堅定，“我想，餘總也不願意把不幹淨的東西招惹到公司裏去吧。”

餘聲躊躇：“可是，今天是驗收儀式，來了這麽多人......”

“餘總，請您盡快做決定，”助理面帶不安，又看了眼天空中越發低沉的陰雲，“不然，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怪事。”

餘聲面色煞白地點點頭：“好，我會安排。”

走回人群時，他用眼神示意人群外候着的兩個随從把曉峰看住，不忘對他安撫道：“曉峰，今天辛苦了，你先去旁邊休息一下。”

餘聲私下找到主辦單位的幾位官員：“抱歉，今天的驗收儀式大概是要推遲了。”

他把大師的測算結果毫不隐瞞地告知了對方。

“這可有點難辦吶。”

“是啊，畢竟是玄學上的事，而且，今天是項目驗收儀式，中途暫停動土，總要有個解釋才行......”

另一個官員卻說：“雖然我是六年前才來冬城任職的，但也陸續聽說過一些冬寶寺的傳聞，當年，這裏不會真的發生過什麽事吧？”

“穩妥起見，我建議挖開看看。”有人立刻附和，“其實，玄學和真相有時并不沖突，萬一多年前這裏真的發生過什麽被掩藏的陳年舊案，我們更需要翻出來，向民衆進行一個交代。”

“我也同意各位所說，餘總，驗收的事你不要太過擔心，事已至此，咱們還是實事求是，把不清楚的問題先徹查清楚。”

“好的，既然各位看法一致，那我們建設方也在所不辭，我馬上從冬桂山莊調一支施工隊過來。”

餘聲說完，拿起了手機。

***

陰沉的天幕下，一輛挖掘車跟着一輛皮卡車從眼前的大路上駛過。

“老板，”小武的視線透過窗外緊緊跟着那兩輛車，“要開始了。”

“我媽呢？”

“大師還在冬寶寺裏，餘聲請她留下，說是萬一挖到了什麽，就地超度。”小武說着回頭看向陳默，“老板，你希望挖到嗎？”

陳默低下頭，看着手裏那張印着冬寶寺舊照片的A4紙：“不知道。”

“那我再過去看看，有新的情況再聯系你。”

小武說着便下車朝冬寶寺的方向走去，很快，他的身影就被陰雲的暗影所吞噬。

陳默內心是希望挖到的。這樣的話，一來可以給餘曉峰致命一擊，二來，說不定還能讓某個慘遭毒手的人沉冤得雪。

這時，不遠處冬寶寺的方向傳來了轟隆的聲響，那是大殿前院子裏那座新砌的香爐被轟然推倒的聲音，很快，挖掘機運轉的轟鳴聲傳進了耳朵。

她緊緊盯着窗外，屏住了呼吸。

時間仿佛停止了腳步，又像是在眼前急速流逝着，腦中甚至升起一團并不清晰的白霧。終于，在漆黑的車內空間裏突然有了亮光，那是陳默身旁的手機屏幕閃了一下。

小武發來消息：老板，屍骨挖出來了。

陳默的心突然沉了一下。

現在不光是她，還有深埋在井底的那個冤死之人，都急切地要向狠心謀害他們的兇手餘曉峰，發起複仇。

陳默攥緊了手中那張打印紙，下車朝冬寶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