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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有一剎那的愣神,含星見對方走去洗手池,才反應過來,說了句“謝謝”。
許清風假作無意地說了聲“沒事”,依舊埋着頭認真洗手。
含星走到旁邊的洗手池,也低着頭,将手沖洗了一遍。
這時,身旁驀然傳來如泉般清冽的嗓音,“你變了挺多。”
含星微怔,她确定許清風的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她微微擡了點頭,就見對方抽過一張紙,擦了擦手上的水,透過碩大的鏡子看了她一眼。
含星在心裏念着徐清風突如其來的感慨,嘴上還是回了一句,“應該是吧。”
見過她的朋友,都說她現在變化挺大的。
以前是個被家裏寵慣了的驕縱大小姐,現在,可能什麽都看淡了,不愛争也不愛搶,随遇而安,順其自然。
“你現在,變化也挺大的。”
“是麽。”許清風将手裏的紙丢進垃圾桶,“可我覺得,我沒怎麽變。”
沒怎麽變?
含星看着他平靜的眼眸,或許是沒怎麽變,只是她在他心裏的位置變了。
氣氛忽地有些沉默。
含星開口道,“我先回座位了。”
語畢,含星回到飯桌,找了個邊上的位置坐着。
大家也喝得差不多了,便商讨着去附近哪家KTV的事。
含星小聲提了句,“我就不去KTV……”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左右夾擊。
“怎麽能不去呢,上回咱們部門聚餐,你就沒去,這次必須得去啊!”
“是啊含星,你上回答應我的,下次一定跟你們去玩,你可不許耍賴啊。”
含星有些為難地抵擋着同事們的熱情,剛好這時許清風也回來了,直接說道,“看個人意願吧。”
衆人稍有些可惜地“啊”了一聲,坐在對面的年輕男同事忽然冒了句,“那既然這樣,天色也不晚了,含星姐你一個人坐車也不方便,我開車送你吧。”
含星正在拿自己的帆布包,準備開口回應,又突地聽頭頂傳來一句,“但我覺得大家第一次聚會,要是都能去,應該會更熱鬧。”
許清風說這話時,面帶淺淺笑意,骨子裏卻是清冷的。他彎了彎眼梢,眼尾疊得狹長,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下剛剛那位年輕男同事。
繼續道,“畢竟我才來幾天,也想和大家更快熟悉起來。”
“就是說啊,我們許主編都這麽說了,含星,咱們就去吧!”
含星抱着帆布包,最終還是沒能扛過左呼右喚,跟着一群人來到餐廳附近的KTV。
大家選了個大包間,一排擠在一起。
含星坐在邊上,聽着他們鬼哭狼嚎的嘶吼,忍不住低頭嘆氣。
所以她才不想來KTV,偏偏完全不知自己唱歌技術的李梅麗幾人,又愛當麥霸占着麥克風不放。
只是這場争對耳朵的肆虐并沒有持續多久,李梅麗他們竟然很有自知之明地停了下來,把話筒遞給了許清風。
“許主編,來一首?”
許清風接過話筒,倒也沒不好意思。
但含星是立馬把耳機塞得更緊了,想當初大二的時候,她帶着許清風去了次KTV,起初許清風死活不好意思唱,到後面被她逼緊了,就拿着話筒唱了一首。
自那之後,她就再沒強拉着許清風唱歌了。
果然,不出含星所料。
許清風一出口,衆人的臉色從最初的驚喜,變為了困惑,最後再到後悔和錯愕。
一曲終了。
李梅麗他們扯出牽強的笑容,忙稱贊道,“許主編,聲音挺好聽的啊。”
含星第一次見那樣表情的李梅麗,倒是沒忍住,偷偷一個人笑了出來。
不過許清風聲音确實是好聽的,跟那清泉落在玉石上,清冷中夾在一絲溫潤。就是搭上那五線譜,毫無默契程度。
突然,含星的名字被叫到。
含星立馬收回笑容,面色正經。
“含星,你也來一首啊。”
衆人都盯着她,含星倒也沒什麽理由拒絕,便随便唱了一首。
她的嗓音很好,雖然比不上什麽專業歌手,但打從以前,就是來KTV的一撥人裏拔尖兒的那種。
她唱完,大家的神色又恢複了過來。
之前提出送含星的年輕男同事也拍手叫好,“果然含星姐的歌唱得就是好。”
含星客氣地笑了笑,對面的男同事是才進來沒一兩個月的新人,名叫張維孝,兩人平日裏也沒太多接觸,只是上個月同事有事,托含星簡短地帶過他一周。
眼見着張維孝還想再說什麽,許清風卻一把把話筒塞進他的手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要不你也來一首?”
張維孝頓感突然,但還是扯着嗓子吼了一首。
途中,一直坐在沙發中央的許清風起了個身,去外面接了個電話。
含星注意到了,心裏想到許清風的那位妻子,會不會是他妻子專門打來的查崗電話。
這時,肩頭突然多出一雙手,含星回頭,就見李梅麗頂着通紅的臉蛋,一身酒氣地湊到她耳邊,“看什麽呢,對我們許主編有意思啊?”
“梅麗姐,你別亂說。”好在KTV音樂聲夠大,大家都聽不清彼此說的話。
“我怎麽亂說了,從咱們吃飯時起,我就覺得每次你面對咱們許大主編時,臉色就不太對勁,說說,是不是喜歡上了,你要真喜歡,姐可以幫你策劃策劃啊?”
含星輕輕推開李梅麗,有些無奈道,“姐,你喝多了,別亂猜了。”
“怎麽了嘛,人家許主編剛才不是還在飯桌上說,他上一段戀情大學時就結束了嘛,你看你倆年紀相仿,而且你也長得不差啊,我覺得我們這裏就你跟他最搭。”
“姐——”含星拖長語調,輕嘆口氣,“人家許主編回的是上段戀情的結束時間,不代表他現在沒有正在進行的戀情啊。”
李梅麗伸長脖頸思考了一番,“是這樣嗎?但是他、他說上段戀情結束,不應該代表現在也沒有戀情麽,不對,你這樣說,好像也能說得通,上段戀情不代表這段戀情,哎呀,好繞啊,不管了不管了!”
李梅麗一屁股擠到含星邊上,拿起酒瓶繼續喝。
含星趕忙制止,“姐,你別喝了,喝夠多了!”
眼瞅着根本制止不住,這時,許清風從外面走了回來,看了眼時間,“今天要不就先到這裏吧,大家明天還要上班,不要回去太晚。”
衆人也差不多瘋夠了,便一一應下,開始收撿自己的東西。
含星扶起李梅麗,艱難地往前邁着步子。
張維孝趕忙跑了過來,還未來得及開口,一旁囑托完其他人的許清風走了過來,見着張維孝,便說道,“你有開車來是吧?”
“嗯,哦……”
“那你去送送高永他們吧。”
“啊?”張維孝有些猶豫,但抵不過面前人的身份,只能依依不舍地走到了另一波人面前。
許清風望着喝得爛醉的李梅麗,“我幫你吧。”
他拉過李梅麗的另一只手,把人一路帶到了街邊,放在長椅上。
許清風其實也開了車,不過喝了酒,便只能叫代駕。
“等一會兒代駕來了,我送你們回去。”
“不用了。”含星看着醉酒的李梅麗,還是有些不放心,但眼前的男人,她還是信得過地,“我也沒喝酒,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
“反正我也要送她,一起吧,畢竟是部門出來團建,保護你們安全也是上司的職責,你也免得多給一份車錢。”
許清風把話堵死,含星一時倒找不出很好的拒絕理由。
代駕也很快騎着折疊車趕來,幾人坐上了許清風的那輛路虎,不愧是好車,座椅就跟普通轎車不同,連老練的代駕握上方向盤的時候,都有些緊張。
“你不坐前面麽?”含星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現在他倆的位置是李梅麗擋在中間,然後他倆各挨車門一邊。
許清風臉色淡定,“我怕李梅麗一會兒想吐,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含星“哦”了一聲,想來也是。
只是李梅麗全程還算安靜,沒鬧也沒吐。
車子很快到達李梅麗所住的小區樓下,含星和許清風一個一邊,把李梅麗抗回了家。
做完這一切,含星喘了大口氣,腰都快壓彎了。
不過她現在還面臨着另一個問題,就是一會兒還要和許清風單獨乘坐一輛車。
“走吧。”許清風對着含星道。
含星仔細鎖上門,下樓的時候,全程無言。
兩人一起回到車上,只是許清風在選座位時,還是坐在了後方。
含星雖還想問,但最終什麽話也沒說出口,畢竟這是人家的車,人家想坐哪裏就坐哪裏。
車子平緩地行駛着,路邊夜色匆匆。
眼見着氣氛寂靜到不行,還夾雜着一陣陣尴尬,含星趕緊将腦袋擱在椅背上,眯上眼睛,假裝睡覺。
沒多久,車內傳來平穩的呼吸。
許清風轉頭,就見含星是真的睡着了。
車子突然猛地一個晃動,含星腦袋晃悠着往玻璃車窗上撞。
許清風見此,一個俯身,将手墊在她腦袋側邊,這才免于被撞個脆響。
含星依然緊閉着雙眼,濃密的睫毛被月光鍍上薄薄一層光暈。
細眉微微蹙着,小而圓潤的鼻頭泛着點點粉紅,嘴唇也是出奇的豔麗,跟那花瓣似的,帶有幾分嬌軟。
眼前人的長相沒怎麽變,只是經過幾天相處,讓他确信她的性子完全變了樣。
那張臉蛋依然小巧精致,帶着幾分還未完全褪去的嬰兒肥,透着星點可愛。
只是似乎被時間磨去了棱角與鋒芒,曾經那個自信張揚的大小姐已然不在,留下的只有寡然與佛系,仿佛對所有的事都提不起興趣。
一時間萬千情緒交錯,最後,只剩下心疼。
許清風還記得一年前,打聽到的關于含星的消息。
她家的工廠倒閉了。
那時他費盡心思去打聽她的着落,卻無人知曉,只知道他們連家也搬走了。
連帶着,把他的心也搬空了,陷入到毫無止盡的黑洞裏,無所依靠。
只是當初就算找到了她,說不定他也沒有勇氣真的去找她,他怕她恨他。
他還深深記得她之前對他說過的話,要是咱倆結婚了,以後咱爸的工廠你一半,我一半,我們一起管理,争取繼續發揚光大。
想到這裏,喉結滾動,眼眶竟染了紅。
他強壓下心頭湧上的那陣酸澀,是他食言了,是他不顧她擔心的話語,毅然決然地要跑出去闖蕩,信誓旦旦地說要靠自己給她一個家。
是他後知後覺,她最想要的,不是錢也不是名,她想要的,僅僅只是他能好好地,健康平安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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