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烏衣教主(上)

烏衣教主(上)

男子細細號了片刻脈,又将我的衣袖拉過肩頭,仔細看了看我裸、露的手臂,清秀的臉上毫無表情,那雙深邃的眸中卻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喜色,口中低語道:“沒想到竟然真的是萬中無一的純陰血脈!可惜已非童子之身,不然倒真是極品……不過也不錯了,總算尋到一個……”

說完擡頭用一種看着無生命物品的目光打量了我兩眼道:“你且站到旁邊。下一個。”

我聽得一頭霧水,不過還是依言站到一邊,同時心中沮喪,看來自己似乎被看中了,真是倒黴之極。

下一個被叫上去的是緋影。

男子皺着眉問了生辰八字,确認無誤後就令他回去,連號脈這個程序都沒有過,看來是落選了。

我看着沮喪的緋影轉身回房,心中羨慕已極,真想對着那位‘韓大爺’哀求,讓他也放我回去,可惜我心知絕對無此可能,只得乖乖地站在一旁,滿心忐忑地等候着即将到來的未知命運。

接下來男子挨個問過臺下所有暖玉閣中人,無論美醜老少皆不放過,有些只是問了生辰八字就放其回去,有些則先號脈,然後再帶着失望的神氣令其下臺。

轉眼兩個時辰過去,男子已将暖玉閣上下兩百多號人篩選了個遍,最後卻只留下我一個人,其他人通通都落選了。

見此情景我不禁想仰天咆哮:兩百號人中只選中老子一個,真不知我是太幸運了還是太倒黴了!

接下來事情就簡單得多了,老鸨唯唯諾諾地将我的賣身契交給那位‘韓大爺’,對方則将十錠黃金和一堆奇珍異寶交給老鸨當成是贖身費。

饒是如此那老鸨還猶如死了媽一般哭喪着一張臉,看來我的身價銀應該遠遠不止這些。

不過既然人家□□頭目發了話定要強買強賣,老鸨就是再怎麽舍不得我這棵搖錢樹,卻也不得不忍痛讓給別人了。

看着男子将我的賣身契收入懷中,我心裏不禁湧起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麽簡單我這個人的所有權就轉交給這個人了?

以後我就得什麽都聽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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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在做夢吧。

我順手抓起一旁遇兒的手,使勁兒咬了一口,對方立刻吃痛地慘叫起來,那很有穿透力的聲音令我忍不住虎軀……嬌軀一震,險些就伸手去掩耳朵了。

真的不是在做夢啊。

我又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那位外表斯文儒雅,一雙眸子卻深不見底的男子,剛好男子也朝我這裏看過來,深黑的雙眸中閃過兩道意味不明卻絕非善意的冷光。

我心中不由一凜,藏在衣袖下的手指都微微發起抖來。

此時此刻,我比以往任何一刻都希望自己沒有死,沒有附身到子衿身上來,這樣我就不用将自己的命運交到這個深沉莫測的男子手中去了。

辦好了交接手續後,男子又讓人把我叫到跟前,蹙着眉頭吩咐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們烏衣教內院中人了。教中規矩我會讓人在路上慢慢教與你。你須得牢牢記住,并嚴格遵守,若敢有絲毫違反,到時沒有人護得住你。”

我聽他說得慎重無比,心裏不禁升起一絲緊張,連忙點點頭表示自己曉得厲害。

男子的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了些,轉頭一指身邊一個身材細瘦,嘴上六了兩撇八字胡的中年男子道:“這是劉三,掌管內院瑣碎事務,你如有任何需要可以跟他說。”說完又低聲朝着劉三吩咐幾句,內容無非是路上要照看好我,盡量滿足我的合理要求之類。

吩咐完畢後,男子轉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劉三連忙緊緊跟上,同時還朝我使了個眼色讓我趕快跟來。

我別無選擇,只得老老實實地跟在劉三身後。

男子頭也不回地走出暖玉閣,外面已經有一隊十幾輛馬車在等着。

男子徑自上了最前方那輛較為寬敞豪華的馬車,劉三則将我帶到另外一輛馬車前,并指派了兩名健壯随從陪我一同坐在車廂內,名為照顧實則監視。

我一眼便看出那兩人武功頗為不俗,只得暫時收起了尋機逃跑的心思,低眉斂目做出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來。

我坐上馬車後,車隊便開始前行。

男子似乎趕着回去,一行人日夜兼程馬不停蹄,我連吃飯睡覺都是在馬車上,晚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仍舊能感覺到馬車在不住地颠簸前進。

期間我想到了尿遁之法,并數次意圖付諸實施,奈何身邊人看守甚嚴,就是下車方便之時,那看守之人也只距我身邊丈許之遙,在這等嚴防死守之下,我終于完全打消了逃走的念頭,決定破罐子破摔聽天由命了。

就這樣走了三天三夜,就在我幾乎以為馬車還要這麽不停地走下去時,馬車終于緩緩停下了。

我掀開車簾朝外看去,卻見外面是個不大的鎮子。

馬車停在鎮口大約半盞茶功夫,大約幾十個人帶着十輛馬車進了鎮,其他人則由那位韓總護法帶領着繼續啓程。

不過這次啓程之前,卻有人拿來一條黑巾蒙住我的雙眼,并囑咐我馬車停下之前不得揭開黑巾。

由這個特殊舉動我隐隐猜到,我們現在已經接近目的地——烏衣教總壇了。

馬車繼續前行,且颠簸搖晃得越發厲害,想來是路況崎岖不佳。也不知走了一個時辰還是小半天,眼睛被蒙住,黑暗中無法判斷出時間,因而覺得時間過得格外漫長。

期間我數次忍不住想要揭下眼睛上所蒙黑布,卻都被身邊的人按住了手,只得老老實實地安于現狀。

終于馬車停了下來,我眼睛上的黑布也被拿掉。

眼前重見光明,我立刻長出了一口氣。

然後車外有人掀開車簾,恭恭敬敬地請我下車。

我在馬車上呆了好幾天,早憋悶得很了,連忙跳下車來。

下車後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高大門楣,以及門上寬長匾額,匾額上以金漆書寫‘烏衣閣’三字,字體蒼勁有力頗具風骨,顯然這題匾之人書法甚佳。

我看了卻不由暗笑,這烏衣閣別是暖玉閣的親戚吧?要不然怎麽都閣來閣去的。

正站在門前發愣,院內走出一個身材高挑的紫衫女子,一雙黑亮丹鳳眼朝我輕輕一瞪,道:“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快進去?”

我見那女子姿容頗佳,一颦一笑意态風流,不由對她挑眉一笑。

那女子見狀俏臉微紅,卻伸手朝院內一指道:“再不進去,惹得教主惱了,仔細你小命兒不保!”

我聞言只得快步走入廳中,一眼看去,寬敞的大廳中密密麻麻全是人頭,還未辨認出究竟哪個是教主,耳旁就有人低喝道:“見了教主,還不趕快下跪?”

我冷不防被這麽一吼,頓時氣血翻湧,眼前一陣陣冒金光,身子不自覺晃了兩下,心中卻暗惱:“混賬,朕乃當朝天子九五之尊,就算翹掉了重生到小倌兒身上,身上也仍舊流淌着皇族血液,豈能朝你們這些江湖草莽下跪!”腳下自然是紋風未動。

這時便聽頭頂上有人淡淡道:“讓你跪下你沒聽到?還是說教過你的規矩全都忘了?”

那聲音不怒自威,卻是那位韓護法的聲音。

我在馬車裏那三天裏,兩個看守之人喋喋不休地除了那些繁瑣教規之外,也說了不少教內的事情,其中大多和這位韓總護法有關。

現在我已經知道,這位韓總護法名叫韓青硯,乃是烏衣教除教主之外的二號人物。因教主平日深居簡出,教中事務大都交予此人處理。因此這韓青硯可謂手握教衆生殺大權,且其人平日城府極深,喜怒不形于色,因此教中自教主以下,各人均對他又敬又怕。生怕萬一有絲毫得罪,便落得死無葬身之地。

聽得此人開口,我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懼意,幾乎膝蓋一軟跪倒在地。然而終究是驕傲占了上風,昂首斷然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僅可跪天地父母君王,豈可跪他人?”

韓青硯聞言絲毫不怒,只悠然道:“此乃烏衣教內,在此處教主便是君王,你若不跪,信不信我立時便令人将你雙腿膝蓋骨挖去,令你此生再也無法站立行走?”

我看他說得輕描淡寫,便知他定然說到做到,心中不由毛骨悚然,正在考慮要不要當當俊傑識一下時務,卻聽頭頂一個聲音說道:“好一個男兒膝下有黃金!青硯,你這次帶回來的人倒是頗為有趣,不似以往那些只會唯唯諾諾。他既不願跪,那便由他吧。”

那聲音并不十分清澈,相反還有些暗啞,然而聽到耳中卻極為動人,猶如被一片羽毛輕輕撫過心尖一般,說不出的酥麻舒服。

我一聽那聲音,頓時驚為天籁,忍不住擡起頭朝着前方看去,想要瞧瞧擁有如此動人聲音的究竟是何等絕色。

然而擡起頭定睛一看,卻赫然看見那發聲之人正端坐大廳正中太師椅上,面上罩着一個烏金制成的猙獰面具。

那面具将他連頭帶臉一并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淺琥珀色的明亮眼睛來,身上黑衣倒是織金繡銀華貴已極,看來此人當是烏衣教教主了。

我頓時有些掃興,這烏衣教教主也真是,青天白日地非要戴個勞什子面具出場,這□□中人真喜歡裝神弄鬼,他就不嫌戴這個東西憋悶得慌?

我這邊正郁悶着,那邊的□□教主已經發了話:“本座要去繼續練功了,青硯,你先讓人帶他下去沐浴更衣,一個時辰後送到我房間裏來。”

送到你房間裏來?

我不由一愣,沒想到這教主竟然如此急色,一見面就吩咐把我洗剝幹淨送進房裏等着圈圈叉叉,連個緩沖的時間都不給。

我腦子裏念頭急轉,瞬間想起好幾個借口來拒絕,譬如什麽車馬勞頓疲憊不堪需要休養啦、什麽最近上火患上痔瘡不能行、房啦,然而沒等我把這些借口說出來,那教主已經拂袖而去了。

韓青硯則低頭瞥了我一眼,然後随意叫來幾名婢女,令她們陪同(押送)我前去浴室洗浴。

于是片刻之後,我就被兩名身材窈窕但卻力大無比的妙齡少女不由分說地剝光了衣物強行按進熱氣騰騰還飄着不少異色花瓣的大木桶中,半強迫地‘服侍’着沐浴起來。

被丢進浴桶的一瞬間,我敏銳地嗅到這桶中熱水香味十分詭異,似是夾雜了濃郁的藥香,想來內中所泡必然并非普通鮮花香料,而是加了不少名貴的中草藥在其中。

我心中不由微微疑惑,但轉念一想,□□中人本就行止難測,這□□教主有些奇異癖好倒也不難理解。

被兩名少女監視着仔仔細細地沐浴完擦幹身體後,又換上她們捧來的雪白中衣。

然後少女們幫我把濕淋淋的長發擦幹,用一根白玉簪挽起,這才引着我去了教主卧房。

只見這卧房布置精雅華麗,每一樣擺設用品俱是難得的珍品,比那暖玉閣中器物不知昂貴了幾百倍,有些珍稀古玩就連皇宮中也未必能有,卻在這裏能看到真品,可見這烏衣教勢力極其龐大,起碼錢夠多。

我正仔細地研究着屋內的布置,引我進來的那兩名少女已經在案上的銅鼎內燃起香料,然後悄然掩門退出。

于是偌大的卧室內只剩我一人獨立。

獨自身處陌生環境,又是面臨一個神秘莫測的□□教主,我心中不由慌亂忐忑,忍不住悄悄移步到門口,試探着伸手去推房門,卻發現門已由外面落了鎖。

我無奈之下,只得怏怏地回到床邊坐着,一顆心卻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就這麽呆坐了半盞茶時間,門外忽然響起看守之人響亮的‘恭迎教主’之聲,緊接着便是門鎖響動之聲,然後門便無聲無息地開了,一個颀長身影走了進來。

我不由擡頭一看,只見那人身着一件華麗的烏黑繡金線長衫,臉上帶着烏金面具,身姿颀長挺拔,正是日間所見那烏衣教教主。

一看到正主兒來了,我心中更是驚懼不已,生平第一次生出坐以待斃的絕望之感。

烏衣教教主緩步走到我身邊,擡起一只白皙秀氣的右手,輕輕将面上烏金面具取下。

我見他那手手指修長形狀極美,忍不住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手,自然也就矚目了他每一個動作。

面具取下的那一瞬間,我只覺呼吸一窒,心跳幾乎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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