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月如鈎應當圓如月

月如鈎應當圓如月

夜黑風高。

周識與祁雲封貼了隐身符爬上了月華公主寝殿的屋頂。

瓦檐之上,兩人牽着手,以免因貼了隐身符而找不到對方的位置。

在房頂蟄伏了一盞茶的時間,屋內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地咳嗽聲,緊接房內走出來兩位神色緊張、步履匆忙的侍女。

祁雲封捏了捏周識手指,兩人借機溜進了公主寝殿。

他們貿然闖進女兒家居所已是不對,兩人進了門便不再亂走。

隔着屏風,有侍女的聲音傳來。

“公主,您不喝藥,陛下會難過的。”

月華無奈道:“嫣兒,你也知道這藥喝了也是無用。”

“可是,可是萬一,”說着,嫣兒的聲音竟帶上了哭腔,“公主——,你為什麽要受這種苦啊。”

周識輕輕搖了搖祁雲封的手,拉着他離門口遠了些,給趕來的醫官讓出了路。

四個醫官帶着自己的藥箱一股腦湧進了房內,月華公主本就帶病的身子看了更加頭疼。

她揮退了其餘三位,只留下了一位名叫季衛的年輕醫官。

“季衛,可不要再說些場面話糊弄我。”

周識皺起的眉頭放松了下來。

月華公主與這位醫官言談熟稔,不似君臣,看來心情不錯。

人的病情與心情好壞可是有極大關系。

聞言,季衛原本想要從藥箱取藥的手頓住,幾息過後走到了月華床前。

“公主既然不喜,那臣便不再自作主張,公主總該讓臣請個脈。”

他語氣雖是公事公辦,可手上動作絲毫不顧禮法,竟是直接探進了公主紗帳。

一旁的嫣兒想要出聲斥責,卻被依靠在床頭的月華用眼神止住了。

半刻鐘過去,季衛才收回手。

月華見他終于撤了手,不由笑道:“有什麽可擔心的,不過咳了幾聲罷了。”

聽了這話,原本眉目還算平和的醫官瞬間低落了起來:“是臣無用。”

“哈哈,”月華從紗帳中伸出一只未經任何修飾的手,“我這病是打娘胎裏帶來的,父王重金求藥求了二十年,也不過是讓我有了幾分力氣。”

等了幾息,仍不見人有任何動作,月華微微惱道:“我攢了二十年的力氣才伸出這只手,可推不動一根活了二十四年的木頭。”

“……”嫣兒拼命地使眼色,奈何跪在床邊的季衛只是低着頭。

半晌,露出帳外的小臂似乎是舉酸了,輕輕晃了晃,連帶着紗帳輕搖。

“嫣兒,我困了,将人送回去罷。”

“是,公主。”

周識本以為幾人的交談會到此結束,不曾想,那醫官聽到公主趕人的話,竟是直接起身,握上了那只素白手腕。

許是心中太急,一時沒站穩,撲進了公主的紗帳中。

周識下意識地捂上了眼睛。

“道長,你這是做什麽?上一世我們……”話說了一半,祁雲封才想起來道長聽不到他的聲音。

在心中默默補上了後半句:“該做的不該做的不是都做過了嗎。”

剛補全這句話,又不由在心中嘆氣。

不小心撲進帳中的季衛已經站起了身,站在床邊進退兩難。

猶豫了半晌,方才開口:“公主,臣……”

“想清楚再說。”

“是。”

嫣兒終于是憋不住,笑出了聲。

随後得來了兩道目光。

靜悄悄的只剩下風聲。

直到抓在手中的衣袖變得皺巴巴,季衛才下足了力氣上前一步将手伸進帳中:“公……公主,臣,臣想邀您一同賞月。”

月華并不着急,問道:“為何?”

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季衛大着膽子回應:“臣心悅公主,還望公主……望公主……”

“……”

“可以。”

“給臣一個機會。”

月華搭上了面前那只微微顫抖的手。

等到公主全副武裝離開房間,周識才拉着祁雲封跟了上去。

這麽好的觀察機會,不能錯過。

只是,天不遂人願。

不論月亮,天上一顆星星也無。

月華輕笑出聲:“看來今天不合适呢。”

聞言,季衛将手中的手握得更緊了:“早晚會有月亮。”

不多時,就在兩人吹夠了冷風準備回寝殿時,天上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輪又大又亮的圓月。

月色灑落,映亮了這一方天地。

祁雲封看着這令人意外的一幕,心中奇怪。

分明昨日的月亮還是個鈎子狀。

回到客棧,兩人揭了隐身符,對視一眼後皆笑出了聲。

周識盤腿坐在床上,右手托着下巴:“公主這病既是打小便有,想必也不是中了什麽毒,或者蠱,無非是身子骨弱,不如旁人罷了。”

祁雲封也學着他與他對坐:“道長可有辦法?”

“我又不會治病,”周識看他動作,在心中感嘆一句還好床夠大,随後道,“但是我可以渡點仙氣給她。”

對面的男人脫口而出:“什麽?!”

周識疑惑看向他:“什麽‘什麽’?”

意識到自己失态,祁雲封調整了語氣,才開口:“怎麽個渡法?”

“還能怎麽渡?”周識莫名其妙地伸出空閑的左手,手心一片瑩白光芒閃過,“就這樣啊。”

“……”祁雲封盯着那顆白色的藥丸,表情變幻莫測。

“祁雲封,祁雲封?”見人沒有反應,周識收回藥丸,雙手撐在床上湊了過去。

靠這麽近了還是沒有反應,周識起了玩鬧的心思,正欲将人撲倒在床上,結果一不小心沒控制好力道,身子不穩,直接壓在對面人的身上。

“道長。”男人無奈的聲音落在耳邊。

失了手,周識尴尬地想将頭埋得更深。只是他自以為是躲避的動作,實則愈發與人相貼。

直到被人一把按住了腰,等他意識到什麽後,僵着身子一動不動。

感受到壓在身上人的變化,祁雲封不由笑道:“道長,怎麽不繼續了?”

“笑什麽嘛,”周識氣急,爬起來跨坐在祁雲封腰間,雙手圈着男人手腕,“還笑嗎?”

“道長,你不讓我笑,難道不應該堵住我的嘴嗎?”

說完這句話,祁雲封趁他思考的空擋,一個挺身,将人颠了起來,借着這機會掙脫了算不上束縛的束縛。

翻身做主将周識護在了身下。

???!!!

“祁雲封!你!你你你你你——”

祁雲封仿佛不知發生了何事般,問道:“我怎麽了?”

“你……”還不等周識想好要說什麽,原本撐着身子只是虛壓在身上的男人突然卸了力道,結結實實地砸在了身上。

砸得他一口氣沒喘過來。

周識伸手推了推,沒有反應。

低頭看去,好像是睡着了。

“……”說睡就睡。

周識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了兩人身上。

不消片刻,二人雙雙入睡。

王宮偏僻處的一間房屋,不時傳出幾聲哀嚎。

離開公主寝殿的季衛途徑此處,正看到一鬼鬼祟祟的人影閃過。

等他想要追上去時,已尋不到了蹤跡。

想起前兩日有刺客進宮行刺,季衛不敢怠慢,連忙尋了侍衛将此事告知。

夜巡的侍衛聽到這,放了信號開始逮人。

季衛不會武,只會些醫術,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又擔心公主安危,轉身折了回去。

嫣兒看到去而複返的季衛,疑惑道:“季大夫,你怎麽回來了?公主的身子可有不妥之處?”

“沒有,”季衛擺了擺手,沒再往裏去,站在屏風外,“宮內似乎有刺客,我擔心公主,回來看看。”

“既然擔心,何不進來?”月華的聲音從內傳來,音色清晰,顯然還未睡下。

季衛緊了緊斜垮在身上的醫箱帶子:“臣不敢。”

“無趣。”

說完這兩字,月華便不再言語,殿內靜悄悄一片,隐隐有刀劍相碰聲傳來。

過了一刻鐘,聲音便又靜了下來。

緊接着,先前那位侍衛找了過來,将季衛請走了。

嫣兒見人被帶走,與月華道:“公主,季醫被陛下的人帶走了。”

月華道:“左右父王不會為難他。”

“公主,休息會吧,天要亮了。”

“知道了。”

一路走到國主寝殿偏殿,侍衛示意季衛進去,自己守在門外。

剛走到殿內,還未看清國主臉色,季衛已經跪在了地上。

國主看向季衛,狀似随意道:“你瞧瞧,是他嗎?”

“是。”季衛得了令,擡頭看向了身側衣衫褴褛的人。

是個青年,一臉的污泥。

雖辨不出相貌,身形卻與自己先前看到的大致一樣。

“回陛下,臣方才所見,确是此人。”

聽到季衛的回答,青年眼中僅存的一點希望也湮滅了。

國主又問道:“半夜獨闖王宮,所謂何事?”

不論所為何事,下場只有一個“死”字。

青年回道:“草民不過一個乞丐,闖宮自然是為財。”

語畢,殿內只剩下燭火的噼啪聲。

“來人,”國主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茶盞,“給他十兩銀子,送出宮去。”

季衛詫異,青年也不解。

看着殿內皆疑惑的衆人,國主輕哼一聲:“本王豈是濫殺之人,都散了罷。”

見事情已經處理好,殿內留守的侍衛連忙将兩人送了出去,以免擾了國主清淨。

看着緩緩合上的宮門,青年垂首嘆氣,如今他全須全尾的出來了……也許,國主真的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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