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百花宴4

夜幕下，坐立在京城最正中位置的那座皇城，燈火通明，三十六宮七十二院，每一處彰顯的都是它的尊貴，它的磅礴，它的華麗，可遮掩不住的是它的凄涼，它的哀怨。

這個地方尊貴無雙，美的夢幻，卻不知道囚禁了多少顆心，可即使如此，依舊擋不住的是那趨之若鹜，擠破腦袋的女人。

鳳鸾宮！

斜頸半肩夾襖，灰色褲子的嬷嬷，拿着東西進了大殿。

臺階上方，鋪着柔墊子的椅子上，斜靠着雍容華貴的身影，一旁的小桌子上擺着香爐往外霧騰騰冒着白煙，一旁的嬷嬷用手裏的東西撥了撥香爐裏面，添了點東西又重新蓋上，端起旁邊茶壺倒上一杯熱茶給了旁邊的女人。

清貴的人姿态慵懶，帶着鑲滿寶石指甲的手纖細好看，上揚的眼尾，高挺鼻梁下紅唇輕揚，眼中都是俯視衆生的高高在上，此時坐起來接過熱茶低頭輕抿，濃密的睫毛好看極了，三十有餘的女人風韻猶存，保養得看上去就像是那二十歲。

此人正是鳳鸾宮的皇後--柳憶霜，三王爺生母。

地上的嬷嬷舉起東西“皇後娘娘，這些都是在這次前來參加百花宴的人員名單，娘娘可以先過目”

在皇後身邊伺候的嬷嬷下了臺階，接了東西又上去，俯身“皇後”

柳憶霜瞥了眼接到手裏，翻開，看着上面陳列滿滿一頁的人名，并沒有仔細去看，只是大概過了一遍就盯着其中幾個，擡手慢條斯理點過。

“丞相府的，将軍府的，太傅府的，這幾個的年紀相當”東西往一邊放下慢慢說道，挑眉擡眼看向下方“這還是要見了人才知道，畢竟是個什麽樣的品性樣貌都不是很清楚，本宮總不能委屈了少恒”

“是是是，皇後這話說的沒錯”一旁的官嬷嬷上前給面前人揉肩同時說道。

柳憶霜單手撐在椅子扶手上，重新斜靠回去，一身慵懶半眯着眼睛“聽說那個太傅府的小姐性子還是很剛烈的，似乎也沒有意思要進宮，所以，這些事情都是說不準的，只能等到時候宴會上看看衆位小姐的反應”

雖然她是皇後，是給自己兒子選女人，但是她也要看人如何，要看對她兒子如何，如果找回一個不中意的，那不是讓她兒子不痛快？這種事情，她才不會做。

“皇後，還有這侯爵府”一旁的官嬷嬷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

皇後擡起眼睛，斜昵過去“侯爵府的小姐？”

“嗯”官嬷嬷點了點頭。

柳憶霜眼中閃過思量，修長手指在扶手上點着“如果本宮沒有記錯，那侯爵府的嫡小姐應該才十歲吧”

“是，是還小”官嬷嬷在身後回應着，很快又道“不過，咱們王爺已經有了正妃，也不急這兩年，倒是可以考慮先定下來，等上四年也不影響”

柳憶霜沒有說什麽，低着眼簾應該是在思考這個可能性。

官嬷嬷俯下身子“娘娘，那侯爵府的小姐雖然年紀還小，但是，侯爵府的財力還有人脈，正是三王爺如今最需要的，四年後，王爺和她具體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就算兩人有了感情咱們王爺也不吃虧，無外乎就是一個側妃的位置”

“嬷嬷，也不能小看了侯爵府，那位爵爺莫不是太久沒活躍，你都忘了他當年的手段？先帝麾下的人，你覺得他會在乎一個側妃的位置？本宮可沒少聽說這位爵爺有多寵他那個女兒”柳憶霜端起一邊的茶不溫不火的說道。

官嬷嬷怔了下，顯然是忘了其中深處的道理。

柳憶霜眼簾輕擡“不過，他那個府上不是還有一個庶女”

“皇後，這次宴會只有嫡小姐能參加，再說，一個庶出的哪裏配得上咱們王爺”官嬷嬷有點不屑的說道。

柳憶霜輕笑，抿了口香茶才繼續道“規矩還不都是人定的，以侯爵府的地位，給這一個特例也不為過，而且你也說了，無外乎就是一個側妃的位置，她不是才九歲嗎？這及笄還有幾年，到時候是什麽局面還不知道呢”

“那個爵爺…”

“呵”柳憶霜笑了笑，有點輕蔑的意思“嫡女他可能會惱，可是這庶女…一個賤婢所出的，充其量做個官家子，或者嫁給那有點臉面的門府，給她一個側妃的位置，可是天大的殊榮”

“是是是，老奴都把這個忘了，真是糊塗”官嬷嬷忙說道。

柳憶霜擺了擺手給下面還跪着的嬷嬷“你下去吧，這個單子就放在這了，本宮還需要好好琢磨”

“是，老奴告退”

侯爵府忙了一整夜，天都快要亮了，太醫蒼老才帶着幾個人退出了琉璃院。

人剛出院門回頭，皺眉嚴肅的看着雲戰“這幾天可切勿讓她碰水，不然，可就真的控制不住了，這水痘來勢洶洶的，不過，只要控制得好不會有太大問題”

“是是是，我都記住了，不過她總是喊癢喊疼，有沒有辦法幫她緩解一下？”雲戰滿是心疼的詢問。

蒼老扯了扯嘴角“剛才有一小包藥粉，那個你讓下人用涼水化開，用軟布沾上擦拭她身子，那個可以幫她止癢陣痛，這兩天每隔一個時辰就給她擦一次”

“好好，有勞蒼老了”雲戰很感激的雙手抱拳道謝。

蒼老擺手，神色嚴肅下來又道“大小姐這身子骨一來二去的折騰，小小年紀就怕傷了根本，爵爺有時間還是多費點心，這往後将養不能大意，畢竟姑娘家的，之前在那深井底下又吸了嚴重寒氣，這都不能小觑”

“蒼老可有辦法？”雲戰聽言嚴肅道。

蒼老抖了下袖子嚴肅道“身體濕氣過重，體質差強人意，這只能在以後慢慢調養，将她體中濕氣排出體外，涼東西不要讓她碰，冷風不要吹，一切，都要以身體為主”

雲戰聽得認真，把蒼老所有話都記到心裏，擡手感激道“勞煩蒼老，這些事情都記下了，今天，也萬分感謝”

蒼老擺手“老臣本就是大夫，治病救人這是職責，既然大小姐已經沒事，老夫告辭”轉身離去。

雲戰看着對方離開，這才轉身回了院子，進了正房。

雲瑤已經安靜下來，不過滿臉都是紅點看着有點好笑。

“是不是很醜？”雲瑤轉頭看向旁邊給她整理被子的九媽。

九媽眼眶還紅着，見她問的不以為然瞪了她一眼“小姐就這麽鬧吧，真是不要命了”

“九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若不舍出自己，又怎麽将那頭狼套進繩索中？”雲瑤斜靠在一邊捏着被角軟軟道。

九媽嗔怒“那也不至于将自己舍成這樣？你明知道…”

“九媽”雲瑤擡眼直直看向面前的九媽，眼底一片森冷“我是水痘發作”

九媽呼吸一窒很快反應過來，抿了抿嘴角用力點頭“是，老奴明白”

雲瑤伸手蓋住她放在一邊的手“九媽，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

以前的她雖然驕傲自大，但是絕對不忍心傷害任何人，更不會與人玩弄陰險手段，可是如今…但是她從來不後悔，她不害人別人卻要來害她，她就必須心狠，必須手辣

“沒有”九媽嘆息聲反握她的手，慈愛道“小姐這樣很好”

雲瑤想笑，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門簾別人挑起來雲戰進了門，雲瑤探出腦袋“爹爹”

“好多了嗎？”雲戰急匆匆過來，幾步到了跟前坐下詢問。

雲瑤吐了吐舌頭接着扭開頭“好多了，沒那麽癢也不怎麽疼了，就是…就是好醜”話說到最後都沒什麽聲音了。

雲戰愣了下，将人輕輕拖着到了跟前靠在他懷裏，整了整她額前劉海“胡說，我們瑤兒是最好看的，就是長滿了麻子也好看，還是爹爹的心肝”

“爹，你可不能騙我”雲瑤拽着他衣襟嘴角弧度翹起來。

雲戰臉一板“爹什麽時候騙過你？”很快又道“這幾天你也記住了，不想留下疤痕不許碰，不許摳，也不要碰水，切記不能碰水”

“嗯，剛才蒼老都有交代女兒一遍”雲瑤認真說道。

一提起蒼老，剛才對方的話又在腦海中反複過了一遍，皺眉閃現擔憂。

“爹、爹爹？”雲瑤試探喊了兩聲。

雲戰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眼懷裏的人，将人扶着躺下去“睡吧，這都折騰了一夜了”

“爹，你是在擔心什麽嗎？”雲瑤乖巧躺好，側過身子還看着雲戰軟軟問道。

雲戰笑了笑“是呀，你這一小段時間就鬧出好幾次病，爹有點不太放心”

“爹，我沒事的，生病不也是人之常情”雲瑤伸出手拽住對方袖子。

雲戰拍着她胳膊，嘆息聲道“嗯，我們瑤兒睡吧，養好了精神病才能好得快”

不過，雲戰心裏無端升起風浪，生病是人之常情，可是這才幾天，又是高熱又是水痘，他的瑤兒以前身體可是很好的，這段時間幾乎都沒有怎麽出過門，雖然知道想多了，雲戰心裏依舊多了個疙瘩，目光犀幾分。

雲瑤巧妙地捕捉到不動聲色閉上眼睛，嘴角隐隐帶着一絲弧度。

海棠苑，雲筱雅坐在銅鏡前讓人整理。

“小姐，昨天夜裏蓮心送來話，發作的來勢洶洶，聽說全身都爛了”翠蓮将一朵珠花戴在雲筱雅發髻上興奮說道。

雲筱雅擡手撫摸過頭發動作一僵“成功了？”

“可不是，蒼老昨天忙了一整夜才給她壓制住，這次，少說一個月她都沒辦法出門”

雲筱雅大笑一聲，再次整了整一邊垂下來的頭發，嘴角上揚“就她，也配跟我鬥？蠢笨如豬的東西”說完一頓，轉頭低着眼睛“大夫有沒有發覺什麽？”

“沒有，聽蓮心說，大夫也說了只是發水痘”翠蓮說道。

雲筱雅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得意一笑“翠蓮，你說，姐姐發了水痘這麽嚴重的情況，我這個做妹妹是不是應該去探望探望？”

“那是自然的，咱們小姐對大小姐可是一向敬愛關懷的”翠蓮陰險狡詐的笑出聲道。

雲筱雅嘴角弧度越來越高“哈哈哈哈”最後笑的前俯後仰。

中午，太陽都過了半，琉璃院安靜的不得了。

粉色身影帶着人進了院門，直奔主院。

蓮心端着空藥碗出了門，看到盈盈而來的人趕忙快速下了臺階迎上去，扶了扶身“二小姐安康”一臉讨好汕媚。

雲筱雅現在看她可是很順眼的，臉上表情熱絡了幾分“原來是蓮心呀，姐姐可曾醒着？”

“醒着呢，大小姐剛喝了藥正在屋子裏閑着，二小姐進去就好”蓮心滿是歡喜的說道。

雲筱雅笑了笑“蓮心越來越懂事了，這是姐姐的服氣”

蓮心聽得心跳快了幾分，俯身“謝二小姐誇獎”起了身，雲筱雅帶着人已經繞過她往屋子裏去了。

剛進門，雲筱雅關懷又擔憂的聲音響起“姐姐現在覺得如何了？昨天夜裏就聽到了動靜，擔心的睡不下又不敢過來看看，生怕打擾了大夫醫治，想着姐姐這個時候應該也醒來了才敢過來看看”

人還不到聲音就到了，還是如此刻意。

床邊，九媽回頭黑了臉，盯着門簾。

雲瑤擡頭也看過去，嘴角弧度挑起笑起來，眼睛裏的情緒并不是這麽一回事。

下一刻，門簾挑起來，也不管有沒有人回應就進來了，可見，以前雲筱雅在琉璃院的待遇還是很高的，從這随便的舉動就能看出來。

雲筱雅跨進門一臉擔憂看向床頭，接觸到雲瑤似笑非笑的目光驚了一下忘了反應。

雲瑤往後重新靠回去輕笑道“妹妹怎麽過來了？”

雲筱雅這才反應過來，在看，雲瑤臉上只剩虛弱和疲憊，看不到一絲剛才的詭異冷笑，眉頭輕蹙有點不安，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妹妹怎麽了？”雲瑤又輕聲問了一句。

雲筱雅深吸口氣重新向前“姐姐這突然又一場大病着實吓到人了，看到姐姐終于沒事也算是松了口氣，不過，姐姐這臉…”話音一頓，雲筱雅心疼的坐在床頭一邊，接着就紅了眼眶。

雲瑤放下手裏的書，雙手交疊身前“不過是出水痘，這東西有早有晚，聽爹爹說，你以前小時候就出過一次，只是太小不記得，這個并沒有什麽好怕的，等這些東西消下去就不會有事了”

“真的嗎？”雲筱雅急切問道。

雲瑤笑着點頭，看向一旁“九媽，給雅兒倒茶”

“是”九媽應了聲繞過屏風去倒茶。

雲瑤再看向對方“也難為你，我這出水痘你還敢來看我，不過還好，昨天蒼老說過，出過水痘的都不會被傳染，不然，你今天這麽貿然過來看我可就麻煩了”

話落，感動的伸手握住不遠處雲筱雅的手，手臂上疙疙瘩瘩一大片，有的地方還化了濃。

雲筱雅哆嗦了一下瞪圓了眼睛，條件反射的就要抽開自己的手，用了最大的忍耐力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動，抽搐了幾下嘴角笑的很是牽強。

“姐、姐姐說的哪裏話…這…這都是妹妹該做的”雲筱雅這會兒身子都麻了，僵硬着一動不敢動。

實在是雲瑤那雙手太惡心了，當然，她們彼此都清楚，這可不是什麽水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