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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商初開着車載舒泉回家。
這個點鐘小區內的地面停車場早就擠爆了,不可能有位置,她們也沒錢租地下停車位,熟練地把車停在小區外兩百米的路邊。
往小區走的一路上,商初都在滔滔不絕地說工作的事。
商初今年三十歲,從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大學本科畢業之後,留在了實習的公司。
在激烈的競争中一步一個腳印,非常艱難地從小職員走到了組長的位置。
舒泉是她的下屬,交往一年了,兩人戀愛的關系除了意外撞見的易織年,其他同事沒一個知道。
“Fiona要走了?”
舒泉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震驚。
商初将小財牽到自己手裏,喝一口舒泉手裏的奶茶,荔枝的甜味讓她安心。
“是啊,終于将她熬走了。”
Fiona是她們運營部的一把手,今年四十有一,海歸碩士,工作能力沒話說,還奉行單身主義,沒想結婚更是不可能有孩子。
不知道是她原本就是這樣規劃人生,還是為了工作迫不得已。
商初和舒泉剛來實習的時候,都聽說過Fiona的事跡。
她是同事口中雷厲風行、寸步不讓的鐵娘子。
同事曾經非常直截了當地跟商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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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升職,想一直往上爬的話,我勸你最好換個部門或者換個公司。Fiona是不會挪窩的。她不挪窩,你只能跟她争。不過很遺憾,這公司沒人能争得過她。”
穿過和室友共用的客廳,回到自己的卧室時,舒泉還在想Fiona的事。
舒泉問商初:“Fiona是被公司裁的嗎?”
商初咕咚咕咚喝水的時候擺了擺手,一口氣将水喝完才說:
“裁她太貴了,十多年的老員工,每個月三萬的薪水,你算算賠償得賠多少錢。雖說咱們公司連續三年虧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能省的錢為什麽不省?”
“那?”
“錢總已經計劃好了,将她調到V城去當總監。”
V城是個十八線的小縣城,小到舒泉從來都沒聽說過。
舒泉不自覺地蹙眉。
“Fiona是S城本地人,讓她去V城當總監,這是明升暗降。”
“所以說錢總賊啊。他了解Fiona,知道高傲的人貶低她最管用,她肯定不會去V城的。這不,Fiona自己提出離職了,公司省了大幾十萬。”
見舒泉還想再說什麽,商初一把将她抱了起來,坐到桌上。
舒泉驚呼一聲,立即扶住險些摔到地上的電腦。
“這麽開心的時候,幹嘛一直說她。咱們才是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舒泉環住她的脖子,甜笑着說:
“那正好呀,我買了你最愛吃的牛肉,宵夜給你做Taco好不好?”
“我之前只是提了一嘴,這麽快就學會了?”
“嗯……”
舒泉被她炙熱的雙眼凝視着,臉上的溫度漸漸升高。
“只要你想吃,我都會去學的。”
商初微笑,手指從她的耳垂邊撫下,輕輕揉弄她柔軟的唇。
“這麽愛我啊?”
舒泉沒好意思接這句話。
只将紅得像朵櫻花的臉埋在商初的脖頸間。
被滾燙的氣息灼着,雙臂不自禁地環緊。
.
“年年。”
易織年快走到山水瀾橋社區門口時,看見易雪林在向她招手。
“媽。”
“怎麽遛個狗這麽半天啊,又和小舒聊天聊忘了時間?”
易雪林睡裙外面裹着沙黃色的風衣,風姿綽約。
即便已經年過五旬,可她無論身材還是容顏一點都沒有走形。
同齡人早就因為頭發稀疏剪了短發,燙一頭泰迪卷,她還是長發披肩。
這得益于堅持了二十年的瑜伽和健康的飲食。
就算有幾根銀絲也無傷大雅,她不喜歡染發。
從容面對歲月的洗禮,揚言要自然地變老。
易織年說:“陪她多走走,剛好說到養花的事。我本來想養月季,她說月季都是藥罐子,難伺候,養在封閉陽臺更是容易招紅蜘蛛。我想想看還是算了,就我這手藝,來一盆死一盆。”
易織年挽着易雪林,母女倆邊聊天邊往99號樓去。
夜裏燈火不明的時候,她倆走在一起真不像母女,易雪林那身段和衣着從背影看,就三十來歲。
“小舒家的陽臺沒封閉嗎?”
“是啊,她租的房子很老,我租的遇見了都得喊聲大爺的那種,還跟人家合租。”
“這附近的房價不低啊。”
易織年悲嘆道:“S城哪兒的房價低啊,我租那個一居都要四千五。”
“那你還非得在外面租房,回家住不好麽?”
易織年賊賊地笑,“我才不打擾你們呢。”
易雪林嬌嗔一聲。
易雪林和她的第二任丈夫住在一起,房子在S城西面低調的富豪社區。
十八歲以前易織年跟她媽媽和重組家庭的繼父、姐姐住一塊兒。
工作後她就開始了獨立的生活,自己在外面租房子。
一開始易雪林很舍不得,還問過女兒是不是覺得住在家裏不方便,叔叔說他和姐姐可以搬到西樓去。
易織年趕緊說不是那回事。
“我大學畢業了也想有自己的空間,易雪林女士,你得放我出去自己闖蕩啦。”
“可是,你自己在外面住我老提心吊膽的,也會想你啊。從小到大你都沒離開過我。”
“你想我的時候就來看我呗,我也不是不回家。放心,我肯定能照顧好自己,要是混不下去了一定會去找你哭。”
就這樣,在母親勉勉強強的答應下,易織年在外面租了個一居,勤勤懇懇上着班。
雖然每個月接近一半的工資都貢獻給了房租,也能自得其樂。
自己生的女兒,自己知道什麽德性。
易織年雖然愛吃,可不會做飯。生活技能幾乎為零。
易雪林隔三差五就往女兒這裏跑,做做飯收拾一下屋子,聊聊天再一起睡覺。
即便飯做得相當一般,偶爾會被吐槽,但只要能粘着女兒她就很開心。
沒大沒小的易織年戲稱:
“易雪林女士,你可真是我的貼心小棉襖。”
這回易雪林在女兒這兒住到第三天,家裏被她擺滿了各種花,快遞堆了一屋,一大半還沒拆。
回到家,進屋之前易織年給吐司擦爪爪。
“左手。”
吐司乖乖地擡起小爪子。
“右手。”
吐司吐着舌頭換爪。
“乖崽。”
擦完爪搬來小凳子,易織年坐在快遞小山前給易雪林拆快遞。
拆一件給坐在沙發上的母親大人遞一件。
易雪林戴着老花鏡一件件看。
易織年拆開一件,驚嘆道:“哇,J家的墨鏡,一萬六。”
自己出來工作後,看到錢就會自動換算成自己的工資。
易織年看着出貨單上的價格,痛心疾首。
“你可真是財主。”
“那是給你境虞姐姐買的。對了,你有問她什麽時候回來嗎?月底就是叔叔的生日了,去年她就在外地出差沒出席,今年叔叔還是希望她能來的。你叔叔其實和我一樣粘女兒,成天就想着她,念着她。可惜你境虞姐姐嫌他煩。”
易織年去夠手機。
“她那狗脾氣,能不嫌棄誰啊。”
易雪林輕拍了她胳膊一下。
“你倆從小見面就掐,現在倒好,一年到頭見不着幾面還能隔空互嗆。其實境虞最是嘴硬心軟,對你很好的,她……”
易織年比了個“噓”的手勢,發了條夾着嗓子拖長音的微信語音給白境虞。
【姐姐,月底回家嗎?人家想你了啦——】
“咻”地發出去,易雪林揚着調子“咦”了一聲,嫌棄道:
“這孩子什麽毛病,怎麽這麽肉麻呢?”
“我不惡心她她不會回的,你不懂,這是戰術。”
.
洗完澡,商初很快就睡着了。
舒泉躺在床上,薄薄的窗簾時不時被風卷起一角。
深藍色的月光一寸寸安靜地在床面上轉移。
舒泉望着那幾塊變幻得十分緩慢的陰影,想将自己催眠。
卻沒能成功。
她的睡眠狀态一向很糟。
看來今晚依舊如此。
一閉上眼,過往無數細碎、尖銳的記憶便會往她腦海裏紮。
刺破所有安逸,讓她神經持續緊繃。疲倦至極,卻還清醒着。
又翻了一下身,廉價的床墊将這動靜完全傳遞給了枕邊人。
商初在迷糊間不舒服地“啧”了一聲,舒泉便不敢再動。
僵直着身體,舒泉閉上眼,又睜開,打開手機,在微信裏找到舒敏,給對方發了條微信。
【下個月一起去接陳幻姐姐嗎?】
本以為舒敏第二天才會回複她。
沒想到發出後,舒敏很快回了一條。
【我說了別再提起這個人,特別是在媽面前。聽不懂人話嗎?】
舒泉退出和舒敏的對話,進入手機相冊。
有一張照片,在她“個人收藏”裏。
照片中,舒泉、舒敏和她們的母親分別擁在陳幻的左右。
這張照片是陳幻大二那年,過年回來看她們的時候拍的。
舒泉記得那天陳幻自己開車回來,從後備箱裏搬出成山的禮物,幾乎将她們家小小的客廳填滿。
媽媽笑得滿面紅光,舒敏更是纏着陳幻不放,讓她多說說她獲得設計新秀獎的事。
舒泉不好意思上前,只悶頭幫她們端茶遞水。
最後還是陳幻讓她歇會兒,主動問了她最近成績怎麽樣,有沒有想要報考的大學。
那年除夕,是舒泉記憶中為數不多溫馨熱鬧的時光。
大年初一一早,她們一塊兒去爬山。
站在一條玻璃棧道的拐角處,讓路人幫忙拍照。
風和日暄,她們的笑容比陽光還燦爛。
任誰看到這張照片,都會覺得她們是感情深厚的一家人。
照片裏,陳幻二十歲時意氣風發的模樣,在舒泉眼底久久無法散去。
舒泉握着手機,繼續艱難地尋找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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