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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裴醒開玩笑道:“怎麽着啊吓成這樣,我身上帶刺?要不下次你讓我坐一次,咱們就算扯平了。”

陳幻連忙拒絕,拒絕得真情實意。

裴醒不再說話。

她确定自己這段時間是會錯意了。

她和小獨角獸沒戲了。

“這郵件,我的确沒什麽頭緒。”

商初拿着調查組給她兩張紙,将紙上打印出來的郵件內容又看了一遍,認真思索了一番,得出了這個結論。

坐在調查組最右邊的男人徐徐開口。

沒繼續追問商初對這封匿名舉報郵件出自誰之手有什麽頭緒,而是轉換了談話方向。

“商初,運營部A組組長。”

“是。”

“你對你這位新來的上司怎麽評價?”

“你是說林恃麽?評價……”

商初沒有立刻回答,假意思索,實則在觀察提問的男人。

這男人四十出頭,戴着副近視眼鏡,相比其他坐得板正的同僚,他身體微微前傾,左右肩膀高度落差大,整個人是不拘一格的懶散,八字眉耷拉着眼皮,透着一股子看慣了人間百态的油滑,不管哪路得道的妖魔鬼怪到了他跟前都得現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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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啓豐內部調查組成員,有一部分曾經在執法機構工作過,有一部分是精英律師。

精通刑事法學、犯罪學和心理學,有非常豐富的調查經驗。

商初被那男人一雙眼睛緊盯着,仿佛無論她說什麽,對方心裏都早有答案,都會露出嘲諷的笑容。

商初想了想,有些為難地笑道:“我不應該評價上司,不過既然是調查,我也只好實話實說了。恃總手段的确淩厲,剛來第一天就給大家一個下馬威。可是她也是為了提升我們運營部的KPI,可以理解。要說她一來就違反保密協議,甚至收受賄賂,這我是不相信的。沒這個必要吧,聽說她是電器大王林朝晖的女兒,不會缺這種小錢的。”

監控室裏的林恃本來在低頭喝飲料,聽到商初這句話,擡起了頭。

坐在調查組中間,紮着馬尾辮的女人是這次調查組的組長,高寒。

高寒丹鳳眼薄嘴唇,整張臉看着就寡情,甚至有點刻薄。

她在筆記本上敲上幾個字,繼續問商初:

“當初程菲娜離職之前,你和商務部任鵬飛吃飯,是否得到誰要接任總監位置的消息?”

程菲娜就是Fiona,任鵬飛就是商務部那位口無遮攔,一件襯衣一千塊的總監。

商初:“他說預祝我能升遷,就跟祝福別家孩子下回考全班第一一樣,只是個祝福罷了。可我當時的确有點信了,可以理解吧?”

商初從容自若,侃侃而談。

“難道就因為這頓飯所以懷疑舉報郵件是我寫的?說實話,沒人不想往高處走,但我也知道,沒能升上去自然是能力有所不足。我還年輕,未來的機會有很多,如果我真的這麽做,等于把自己的路走窄了,這點我還是想得明白的。而且大家都知道,我想升職最後卻沒能升上去,就算我真的想對付恃總,也不會挑這個時候。再說了,誰都知道和牧場對接那個項目的人是我,我要這麽做,那不是把自己丢出去當活靶子嗎?多蠢啊。”

商初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晚霞漫天。

叫了下個人進去,商初坐下喝水時,一群人圍上來問她。

舒泉站在人群之外,聽商初說:“沒什麽事,随便聊聊。”

監控室的門被打開。

高寒進屋,拍了拍林恃的肩膀:

“看到沒,小鬼難纏。”

林恃遞給她一杯“紅玫瑰”咖啡。

“喲,還記得我的口味吶。”

高寒接過咖啡,坐到她身邊。

林恃說:“這股子玫瑰糖漿的味道齁甜,想忘都難。”

大學那會兒,高寒不愛上課,成天就喜歡貓在寝室刷警匪片,看偵探小說,餓了讓同寝的林恃給她帶飯,渴了只喝“紅玫瑰”。

很長一段時間,林恃都覺得自己枕頭和被子都被“紅玫瑰”的甜味腌入味了,嗓子幻疼得厲害。

這對大學時期的好友進了同一家公司。

啓豐這樣龐大的集團公司,派系鬥争激烈又複雜,林恃懶得參與,也不想連累誰。

所以她和高寒從來不在面上有聯系,任誰看她倆都是陌生人。

不然的話,這次的調查組不可能由高寒帶隊,她得避嫌了。

高寒手機震了一下,她看了眼信息,将手機放回口袋,一邊喝咖啡一邊說:

“你提交的銀行信息和行程記錄,總部那邊已經核實,暫時洗脫受賄嫌疑。”

“這不有了新的嫌疑。”

高寒冷笑一聲,說:“那個姓商的暗示不是錢的事兒,和你父親的資本有關。渾身上下都是心眼。”

易織年準備下班的時候,發微信給舒泉,問她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

烤吐司:【我發現一家評價超高的炸豬排店!就在世貿國際B1!一起去拔草吧(o゜▽゜)o☆】

被沒收了手機的舒泉,自然沒能回複她。

又在忙吧?

易織年知道她們運營部的新總監不好惹,一上任就讓整個運營部進入抽搐狀态。

沒關系,她先去驗毒,好吃了再叫上舒泉二刷。

進電梯,易織年拿着手機刷點評APP裏的菜單。

腦子忙活着規劃有限的肚子今晚先吃哪些好吃的。

旁邊有人在說什麽調查組的事,她也完全沒往心裏去。

陳幻一路送裴醒到停車場。

以前她從來沒這樣做過,裴醒走了就走了,熱心腸只體現在助人為樂上,其他時候并不熱衷與人結交。

兩人走到車邊,裴醒看這悶葫蘆還在心裏組織語言,還是不忍心為難漂亮姑娘,便先開了口。

“你回去吧。咱倆沒事。”

開車上了主路。

回想剛才陳幻明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裴醒不免感嘆,陳幻,你可真是太好懂了。

轉念一想,又擔心起這筆投資來。

陳幻這個性真能賺錢?別到最後血本無歸。

過了三個紅綠燈,上高架之前被堵了一會兒,艱難地往前挪時,正好接了個電話。

清甜的女聲聽上去很年輕。

“到哪兒了?”

“還有二十分鐘吧。”裴醒回答。

調查組讓舒泉進會議室。

坐到六名調查員對面,接過那張被整個部門的人都看過一遍的打印稿。

高寒:“你對林恃的印象怎麽樣?”

“林恃……”

舒泉本能地重複高寒話中的主語。

因為她的注意力已經被郵件內容吸引去了。

只快速看了一遍,這郵件中的語言習慣她熟悉。

很熟悉。

高寒:“嗯?”

舒泉胸口微微起伏,不露痕跡地拉回思緒,回答高寒的問題。

“恃總很有能力,也很關心下屬,是個很溫暖的人。”

高寒沒想到會得到“關心下屬”這樣的回答。

要知道,她這位老同學還在B城總部的時候,成天被董事們批評是“冷血動物”。

下屬住院了她都懶得去看一眼,生日會從來不參加,要不是她工作能力實在太強,每個季度都是全區第一,早就忍不了她了。

高寒暗暗向監控的方向分一眼。

真的很想當面問問她,怎麽溫暖這位小下屬了。

監控室裏的林恃,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

這棒打鮮橙是不是放錯了“紅玫瑰”的糖漿,怎麽也這麽甜。

調查組的人繼續問舒泉:

“你覺得舉報郵件裏的內容屬實嗎?”

舒泉平靜道:“我不确定。但站在我個人角度,我相信恃總是不會洩露這些保密內容的。”

眼鏡男追問:“為什麽。”

“她剛到新的城市,新的部門,會在根基不穩的時候就冒進嗎?高強度的工作下,或許連誰是‘朋友’都還沒有時間弄明白。如果是我,起碼要待上半年再行動才穩妥。而且她從總部調過來,本來就是放棄了升遷的機會吧?牧場新品我也在跟蹤預估模型,新品只是合作限量款,主體是為了引流,實際上并不賺錢,受賄又能給多少好處呢?所以我并不覺得她有必要在如此困難的條件下冒險。”

林恃心道,這舒泉平時看着木讷,沒想到對業務非常了解,思路也清晰。

難怪KPI完成率能一直保持全部門前三。

林恃又想,這樣出色的員工,為什麽從來沒見她有機會參與重要項目?

高寒:“這封舉報郵件是誰寫的,你有頭緒嗎?”

舒泉哽了一下。

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郵件內容的她,其實已經能确定,這封匿名舉報郵件非常有可能是商初寫的。

曾經一遍遍重溫商初發給她的微信,就連标點符號都不願意錯過,只為了銘記只屬于商初獨特的可愛。

她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在這樣的場合,成為某種依據。

“我,不知道。”

高寒注意到她回答異常的地方。

問“你有頭緒嗎”,一般的回答應該是“沒有頭緒”。

而舒泉回答的是“我不知道”。

高寒目光掃向舒泉的臉,想要看她的雙眼。

“真的不知道?”

舒泉沒有擡起頭。

“嗯……”

高寒從會議室裏出來,走到走廊盡頭的吸煙室,抽煙的時候看到林恃的微信。

【她是個不會說謊的人。】

高寒紅唇上揚,回複林恃:

【鐵樹開花了?】

林恃:【?】

舒泉從會議室裏出來,剛才在壓抑緊張的情緒,這會兒被釋放的心劇烈跳動了起來。

應該沒露出破綻吧。

舒泉單手壓在心口。

調查組的人已經有懷疑對象了嗎?

剛才她沒有說實話。

商初是她女朋友,她不可能出賣自己的愛人。

可是……

商初在做什麽?如果匿名舉報郵件真的是她寫的,那她是在陷害林恃嗎?

還是說,她舉報的是實情?林恃的确違反保密協議,受賄了?

那為什麽是匿名舉報呢?

可是,這郵件一定就是出自商初的手嗎?

無數的疑問砸在舒泉心口。

魂不守舍的時候胳膊撞到了咖啡機。

擡頭一看,發現林恃就在她面前。

以為自己撞到了林恃,舒泉又脫口而出一聲“抱歉”。

就要從林恃身邊離開,林恃卻拉住了她。

“你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林恃笑着問,“又道歉。”

混亂的思緒下舒泉什麽也說不出口,微微掙脫了一下,林恃就放開她了。

兩人交錯而過的場面,映在商初的眼底。

商初面無表情地盯着林恃。

炸豬排是真好吃。

可一個人吃完的易織年也是真空虛。

從店裏走出來,世貿國際B1層正值晚餐高峰。

易織年把炸豬排照片發給舒泉。

附帶一串盛贊。

【這家店一定要去吃!真的超級超級好吃!豬肉好像還是低溫慢煮的!明晚要是你想吃的話,我不介意連續兩晚的晚餐都貢獻給炸豬排!(o゜▽゜)o☆】

易織年前方十米處,裴醒正在等人。

三個小孩沖過來,又穿過去,繞着她尖叫打鬧。

裴醒皺眉。

她最害怕的就是小孩尖銳的喊聲。

小孩的喊聲是對她而言的電流,不僅閃着危險的藍光,還會有給她帶來真實的刺痛感。

更何況是一群極度興奮,家長不知道在何處,已經處于失控狀态下的小孩。

他們制造的電流,甚至會讓裴醒陷入短暫的暈眩,甚至是昏厥。

裴醒的包裏常年帶着降噪耳機。

每當遇到有攻擊性的聲音,她會戴上耳機,将降噪開到最高級。

閉起眼睛,想象一些別的場景,把所有尖銳惱人的感覺從意識裏摒出去。

易織年發完微信,擡起頭,看到了閉着眼的裴醒。

一個小男孩踢了同伴一腳,立即大叫着狂奔。

狂奔的過程裏一直往後看,根本沒注意到前方站着一個人。

馬上就要撞上裴醒!

“裴老師!”

易織年着急地喊了一聲。

十級降噪的耳機保護着裴醒脆弱的神經,也将易織年的喊聲隔絕在外。

想象的世界裏,裴醒正坐在雪山之下的湖泊邊悠閑釣魚。

忽然腰間一緊,整個人被拽到一旁。

睜開眼,滿頭大汗的小男孩緊貼着她轟隆隆地穿過,似乎也意識到差點撞到人,回頭心虛地看過來。

易織年一張顯小的圓臉生起氣來也挺兇。

“怎麽可以不看路!撞到人怎麽辦!你家長呢!”

小男孩和跟上來的小夥伴沒敢再鬧,灰溜溜地跑走了。

裴醒摘下耳機,“易織年?”

易織年擡頭,“裴老師,你沒事吧?”

“沒事。”裴醒大概知道剛才差點發生的意外。

然後兩人的目光同時彙聚在易織年的雙臂上。

将裴醒的腰環得結結實實的雙臂上。

易織年一米六一,穿着不到三厘米的平底鞋。

裴醒一米七二,鞋跟至少有五厘米。

身高的差距,讓易織年解救裴醒的姿勢,看上去像是投懷送抱。

懷裏突然多了一片柔軟的小羽毛。

小羽毛暖融融毛乎乎的,搔着裴醒的心。

裴醒點着易織年的額頭:“謝謝你啊易織年,裴老師好抱嗎?”

易織年立即松開手。

真挺好抱的,腰細腿長,身上還那麽香。

這話在易織年心裏過了一遍,沒有狗膽說出來。

暗戀裴老師的那夥人要知道她居然抱了裴老師,得羨慕嫉妒恨成什麽樣啊。

“裴醒。”

一個穿着校服,背着沉甸甸書包的女孩從扶梯上來。

易織年見那女孩半長的黑發,臉色發白眼下青黑,瘦得很不健康的樣子,但五官的确很清秀漂亮。

裴醒對她說:“來了。”

女孩“嗯”了一聲,牽住裴醒的手,看向易織年。

眼神很複雜。

易織年心裏喊了一聲“靠”。

裴老師這是又交新女友了?

剛才是不是被看見我摟裴老師腰了?

天地良心,那是意外。

易織年匆匆道別,說:“不打擾你們了。”

裴醒看着她慌慌張張的背影,尋思着她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易織年跑了一半,想起剛才那女孩的模樣,看上去好小,比她還小吧?

等等……

易織年忽然意識到,女孩穿的是高中校服。

高中生?!

易織年震驚。

裴老師,你新女友是不是還沒成年?

那天在餐廳裏的巴掌聲,乍然在易織年的腦海中閃現。

女人歇斯底裏的控訴聲也一并回蕩。

“裴醒,你就是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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