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 48 章

兩人一塊兒吃了飯,正好順路,林恃送舒泉回家。

到了99號樓樓下,舒泉道謝之後下車。

“傘你拿着吧。”林恃将傘遞給她,“還下着雨呢。”

舒泉接過傘,“謝謝恃總,明天上班我還你。”

“今天不算你的假。”林恃單手扶着方向盤,“奔波了一天,兩座城市往返跑夠你累的,明天在家休息休息。”

“啊?”舒泉還是第一次遇到主動給假的上司。

“車票多少,發過來給我,我給你報銷。”

舒泉哪好意思,“不用的,這是我自己……”

林恃:“那我轉兩千給你。”

身為B城本地人,林恃自然對去B城的票價非常了解。

往返兩張大概就一千多點。

舒泉被她弄得沒轍,只好說:“不用那麽多的,那,我回頭截圖給你。”

林恃淡笑道:“晚安。”

“晚安。”

舒泉撐着林恃的傘進了單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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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雨大,但林恃的傘更大。

一點都沒被淋着。

舒泉進入電梯轎廂,往上升的時候,指腹摸到傘柄上有凹凸的痕跡。

原來傘柄刻着字。

非常漂亮的一個手寫體,暗紅色“恃”字。

原來還可以在傘柄上刻字啊……

轎廂的暖光映在“恃”字上,舒泉仔仔細細看着它的一筆一劃。

恃才傲物、恃才放曠……

“恃”字是她見過的名字裏,最驕傲,最張揚的了。

和林恃本人,配得不能再配。

回家之前,林恃去她的別墅看了一眼。

泥工、木工已經做完,開始安裝櫥櫃、鋪全屋的瓷磚和木地板。

剛開始那灰突突的毛坯,到了這個階段,已經漸漸變得明亮,有了一個“家”的感覺。

等到油漆再做完,硬裝就将接近尾聲。

已經入夜,為了不擾民,裝修在傍晚六點準時結束,此刻屋裏只有林恃一個人。

剛才進屋的時候,林恃發現屋裏的電都關好了,門也鎖好。

林恃在屋子裏走了一圈,沒看到什麽建築垃圾,瓷磚和地板都擺放整齊,等待着安裝師傅上門安裝。

目所能及的一切井然有序。

林恃裝了好幾套房子,還有店鋪、商業空間,沒有一次能像這回,幹淨利落。

在B城的時候,每回她去工地現場,都是滿地煙頭等着她。

找到工頭那邊,工頭還滿不在乎地說:“哎呀沒事,回頭總會給你清理掉的。”

更不用說在業主自己的馬桶安裝之前,工地的工人在現場一幹活就是一整天,得安一個簡易馬桶。

其實就是個漏底的塑料盒子,掀開蓋就能使用。

林恃第一次看到那玩意就很嫌棄。

也不是沒想過,這麽一個小盒子,萬一兜不住怎麽辦。

後來她發現自己的擔憂果然不是杞人憂天。

果然沒兜住。

林恃:“……”

恨不得當場潑一臉盆消毒水進去。

即便後來衛生間裝好了,瓷磚鋪得完全沒有當初的痕跡,也給林恃留下了非常嚴重的心理陰影。

這次這套別墅她很喜歡。

也曾希望一切都能完美無缺。

最初和陳幻聊起“完美無缺”的房子時,陳幻說對她說:

“房子是工業品,不可能完美到一點瑕疵都沒有。但它可以符合你的審美,讓你感到舒心。成為你疲倦的時候,想要回去的那個家。”

林恃站在客廳連接後院的臺階前,望着尚且荒蕪卻充滿了希望的院子,想起陳幻的那番話。

她的确不需要“完美”。

只想要一個家,一個有歸屬感的家。

希望這兒是她飄搖人生的最後一站。

回到租的房子,林恃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将濃密的長卷發從幹發帽裏釋放出來,正打算吹幹的時候,接到了等待許久的電話。

林恃點了根煙,接聽電話。

手裏的打火機已經點了火,點煙的動作卻頓在半空。

“被人截走了?”

“嚓”地一聲,林恃将打火機蓋上,“知道被誰截的嗎?”

電話對面的人說:“現在暫時不知道。我們在玻利維亞找到他的時候,确定他就在那個酒店。等我們到了,他行李還在,人不見了。”

林恃靠在沙發背上,仰起頭,輕輕将額前的頭發撥到腦後,姿态慵懶,濃密的黑發披散在血色牛皮沙發背上,色彩濃郁到刺眼。

“行,我知道了。”

林恃沒給任何下一步的指示,将電話挂斷。

手機放在手邊,林恃沒去吹頭發,就坐在這兒等待着什麽。

她頭發實在太多太長,每回吹完再上營養精油,得打理好半天。

錯過某人的電話就不好了。

林恃将煙點燃,還沒抽一半,手機果然響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謝鳴鶴說:“你要的人在我這兒。”

一上來就直切主題,她媽媽的風格依舊。

林恃有時候的确會想,自己的行事作風裏,似乎殘留着一點謝女士的影子。

而且無論将她拉黑多少次,她都能锲而不舍地換號,繼續騷擾林恃。

謝鳴鶴說:“咱們各退一步。你可以不結婚,咱們直接做試管。無論你用什麽方法,把這孩子給我弄出來就行。只要你答應,我現在就把人給你送過去。”

林恃:“人你留着吧。”

說完直接把電話給挂了。

謝鳴鶴:“……”

一分鐘不到,謝鳴鶴又打電話過來。

“人給你送哪去?你給我個地址。”

林恃慢悠悠地呼出一口煙,紅唇輕揚。

謝鳴鶴:“趕緊把事兒給我解決了,我丢不起這人。”

謝女士依舊是她的手下敗将。

為了金錢和面子而活的人,她太知道軟肋該怎麽戳了。

林恃:“送到我公司。地址你知道。”

謝鳴鶴大概是知道林恃想幹什麽,“不要趕狗入窮巷。不然有可能将你咬傷。這樣的人等着讓她自食惡果就好。”

林恃沉默着沒有回應。

末了,謝鳴鶴補一句:“還有,那個什麽‘恃美行兇’的微博賬號也快點搞掉,聽到沒有?”

林恃說:“那個微博裏的照片把我拍得挺好看的,留着吧。”

謝鳴鶴:“你……”

林恃沒給她再說話的機會,挂電話拉黑一條龍伺候。

半小時之後,林恃打理完她海藻一樣的頭發回來,發現“恃美行兇”的微博賬號已經被炸了。

林恃冷笑一聲,坐回電腦前,開始處理晚間的工作。

這幾天吃得太鹹太油,商初嗓子幹澀得難受,水一杯杯地喝,卻一點都不解渴。

額頭上還冒出一顆非常醒目的痘痘,用遮瑕怎麽蓋都蓋不住。

到了公司,商初正在喝水,人事助理過來說:

“恃總讓你去她辦公室一趟。”

聽到林恃的名字,商初本能地警覺。

“她找我?什麽事?”

人事助理小姑娘搖了搖頭。

“不知道啊,恃總沒有說。”

人事助理傳達完就走了。

商初憂慮地将水喝完後,去了林恃的辦公室。

一路上,商初的腦海裏閃過無數和林恃對峙的畫面。

她有信心,無論遭遇哪種情況,她都能應對。

商初沒有敲門,直接一把推進去。

不過是口舌之争,在氣勢上就得率先碾壓。

沒想到的是,當商初看清辦公室裏的情形時,臉色驚變,立即回身将門給關上,百葉窗全部降下。

林恃靠在老板椅上,悠然地看商初表演。

林恃的辦公室很少把百葉窗合上。

因為她不是在開會,就是在出差。

一向奔波在路上的恃總即便人在辦公室中,也都處于繁忙辦公的狀态,幾乎沒有時間去合窗。

晨間八點四十五分,沒到上班的點鐘,辦公室裏來的人不多,還處于未開始工作的放松狀态。

正在閑聊的同事們,注意到了商初在林恃辦公室裏的異常舉動。

商初也不想引起注意。

可她沒辦法。

辦公室裏的這個人,不能讓別人看見。

遮掉最後一面室內窗,林恃的辦公室依舊明亮。

林恃身後巨大的玻璃牆毫不吝啬地将陽光引入寬敞的室內。

藍到純粹的天際沒有一絲雲。

空曠的藍天背景下,唯一的主角是手裏拿着打火機的林恃。

嚓。

林恃指腹推動打火輪,複古摩登紅的打火機蹿出一道火焰。

火光映在林恃的尾戒上,閃出一剎那驚人的亮。

商初本就緊繃的心,忽地又被緊攥,心慌的感覺更甚。

林恃背着光,手中的火光不斷閃爍,打火輪滑動的聲響偏偏和商初的心跳差了半拍。

嚓——嚓——嚓——

這不合時宜的聲音攪着商初的思緒,讓她更加煩躁。

坐在客用沙發上的男人垂着頭,打绺的頭發沾着油脂和灰塵,身上的襯衣也皺皺巴巴,帶着汗漬和污漬,他整個人灰頭土臉,和這充斥着冷氣的潔淨空間格格不入。

他看了商初一眼後,心虛又無奈地将目光移開。

這個男人,就是當初鄭彬找的牧場內應。

舉報林恃違反保密協議時做的扣。

商初心裏鼓噪着。

先前準備好的話術,在這一刻全部失靈。

怎麽可能被林恃找到?

鄭彬不是說他已經跑到國外了嗎?

林恃還真追到了海外?

可她最近不是一直都在國內嗎……

商初的大腦高速運作着,極力想要找到反客為主的第一句話。

林恃将打火機一扣,輕轉椅子,側過臉,乜着商初:

“是你自己滾蛋,還是我送你進去?”

商初:“……”

商初的離職信還沒寫好,大半個啓豐就知道她要走的事。

人事楊姐聽說之後,和同事在私下提及她都松了口氣。

楊姐說:“我都說了這人浮躁,幹不了大事。當時Fiona走的時候,她就認定了總監的位置是她的了,總覺得是恃總搶了她的位置。”

同事:“所以寫匿名舉報信,還各種造謠的就是她啊……”

楊姐說:“當初Fiona也是被逼走這件事你知道吧?那時候就是有人散播Fiona會吃回扣的事,據說還真查到一筆來歷不明的轉賬。Fiona後來立證那是自己在海外的某位欠債人還她的錢,但沒辦法,對方在海外,說不清楚的。加上Fiona這人性格又太剛強了,不屑周旋,這就被擠走了。”

同事嘆了一聲:“Fiona脾氣是直了點,但對我挺好的。之前我孩子最離不開人的時候,也是她允許我帶孩子來上班。”

楊姐也想起Fiona對她的鼓勵,讓她堅持自立,不要放棄工作,感慨道:

“是啊,真可惜……幸好恃總道高一丈,沒中了商初的計。”

同事冷笑:“商初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争?要是真的上去了,咱們運營部得變成後宮。成天別幹活了,就想着怎麽勾心鬥角,防着她什麽時候下毒吧。”

商初人還沒走,曾經做過的事已經傳遍了大半個啓豐。

以往跟在她身後的人全部躲着她。

面對面碰上了,都裝看不見。

跟她最要好的B組組長,買了下午茶,親自送去了林恃的辦公室。

舒泉在出外勤,B組組長還特意交代要給舒泉留一份。

商初在心裏冷笑,一群不得好死的勢利眼。

收到易織年微信的時候,舒泉正在外面和《奇幻公路》IP團隊聯合堪景。

烤吐司:【恭喜恭喜,不用成天對着那個王八蛋,都能多吃兩碗飯。】

《奇幻公路》IP項目已經到了落地階段,這段時間舒泉忙得不可開交。

她看到微信內容的當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puzzle:【她怎麽了?】

烤吐司:【你還不知道啊?她要離職了,還是自己主動申請離職的,公司半分錢不賠付的那種。】

puzzle:【她不會吃這種虧。】

烤吐司:【恐怕由不得她了。】

舒泉想起之前林恃所說:“她已經将自己推到了懸崖邊,我會助她一臂之力,讓她永遠離開我的視線,沒機會再糾纏我。”

林恃的行動力竟這麽強。

舒泉也有些好奇,林恃是怎麽做的,能讓商初心甘情願放棄補償金,自己離職。

舒泉回到公司,口幹舌燥,接了杯水喝着的時候,看見商初正在收拾東西。

她走得比Fiona還快。

所有的工作交接都以文檔的形式全部交接完了,手中的各個項目林恃也高效率地轉手給了別人。

以後如果有任何工作需要她,她也必須無條件回來解決。

商初将自己的東西一件件放進行李箱的時候,面色晦暗。

她曾經覺得自己能掃清一切障礙,如今,終究成了失敗者。

反被掃地出門的失敗者。

商初将箱子合上,轉身就要離開時,發現舒泉正在自己身後。

舒泉有些尴尬,想要避開她。

所有的不甘、懊悔和憤恨,此刻變成了一句一定要說出口的歹毒。

商初冷笑着說:“等你被她抛棄了,可以再來找我。我不嫌棄你髒。”

舒泉幾乎是下意識地将手裏的水潑到商初的臉上。

她沒有失去理智,只是極端的憤怒之下,她想這麽做。

她要商初明白,她是個有脾氣、有尊嚴的人。

這杯水終究是潑出去了。

剛才商初壓低聲音的話,其他同事沒有聽見。

可舒泉這一杯水動靜不小。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驚住了。

那個脾氣軟得跟小兔子似的,從來不會大聲跟別人說話的舒泉,居然也會潑人一臉水……得是被逼到什麽份上了。

舒泉一字一字地對商初說:“你讓我惡心。”

商初抹了把臉,手臂已經擡到半空,作勢要上前扯舒泉。

反正都要走了,還有什麽好怕。

就像Fiona一樣,臨走了也要狠狠撕個痛快!

商初的整個身體剛往前晃了一下,又猛地頓住了。

林恃陰沉的臉出現在舒泉身後。

林恃沒說一個字,只是從舒泉發抖的手上接過水杯,安穩地放到舒泉的工位上。

商初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舒泉工位上靠着一把傘。

傘柄上寫着一個“恃”字。

那個字,刺得商初眼睛發痛,咬緊腮幫。

林恃:“滾。”

商初幾乎将後槽牙咬碎。

可現在她完全不敢得罪林恃。

商初低着頭,一聲不響地離開。

直到商初徹底離開了辦公室,舒泉的手還在不自覺地顫抖。

林恃沒離開,站在她身邊說:“她走了。”

林恃溫柔的語調,打碎了舒泉夢魇般的怔愣。

舒泉深吸了一口氣。

是啊,她走了。

終于走了。

舒泉曾經偷偷凝望了無數遍的位置,空了。

所有的愛與恨,在這一刻終于結束了。

舒泉從未想過,她第一場真實的戀愛,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畫下一言難盡的句點。

起伏的情緒并沒有耽誤舒泉的工作。

這一整天,她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

效率極高,甚至把明天的工作都做了一大半。

有賴于人事楊姐的“大力宣傳”,商初所作所為啓豐內部大多數人都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舒泉和她有什麽恩怨,但這次的沖突大家都站舒泉。

甚至以前從來沒有跟她說過話的同事,下午茶時間都送點心給她吃。

同事A說:“以前老是聽商初說你性格內向,很怕社交,都不好意思來跟你聊天。你剛才潑她的那一下真的好帥,好解氣。”

同事B說:“商初滾了,終于能松口氣,以後再也不用看她的臉色行事。小舒,今晚我們A組聚餐,準備好好慶祝一下,你來不?”

要是以前,舒泉肯定會拒絕。

因為她要回去遛狗,或許還要準備商初的晚飯,配合她的時間,聽她的抱怨。

但現在,這些煩惱統統消失了。

舒泉甜甜一笑,說:“好啊,我來。”

這頭約上了舒泉,A組同事覺得氣氛還可以更high,派了個人去邀請林恃。

林恃聽到聚餐邀請的第一時間,其實是拒絕的。

但經歷過兩次謠言的傷害,林恃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急需修補。

或許一塊兒聚餐是個不錯的選擇。

“行。”林恃說,“晚上我請客。”

打完啦(*/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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