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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寧晚又做了那個夢,夢裏還是那條下雨的巷子,她不斷的奔跑卻始終追不上前面的人。

她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只覺好像不知疲憊,伸長了手想去拉他。

“砰!”

溫熱的液體濺到她臉上,面前的人緩緩倒下。

“陸淮!”

她心口一縮,驀地睜開雙眼坐起,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湧入鼻腔,讓她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晚晚,你終于醒了!”

寧晚偏頭,張女士小跑到面前,還是出差前的打扮,眼眶微腫。

“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背痛不痛?”

她抓着張女士的胳膊,急聲,“陸淮呢?媽媽,陸淮在哪裏?”

“他在隔壁。”

她狂奔出病房,張女士追在身後,“右邊。”

病床上的人帶着氧氣罩,罩面凝結不少水珠,頭上包裹着紗布,幾乎将整張臉遮擋,手上插着點滴針管,裏面的液已經輸了大半。

寧晚站在床尾,雙腿似有千斤重,他抱着自己掉下樓的那一慕又浮現腦海。

“他,他怎麽樣?”她聲音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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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聽到什麽讓人崩潰的話。

張女士嘆氣,“基本都是皮外傷,沒傷到骨頭,只是後腦大面積受傷出血,縫了幾十針,醫生說如果三天內醒不來,就要下病危通知書。”

病危通知書!

寧晚身體一晃險些站不穩,張女士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你剛醒先坐着,我去拿飯菜過來,先吃點東西。”

寧晚沒說話,坐在凳子上呆呆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看了會兒起身,在他脖子下墊了個枕頭。後腦勺縫針,又挂着氧氣罩,他只能側躺。

寧晚伸手想要碰一碰他,可伸到半空又頓住,她怕弄疼了他,沒人比她更清楚他到底傷得怎麽樣。

眼眶發燙,淚水不受控制的跟着落下。

她這兩天幾乎将二十年的眼淚都流盡,眼睛都有些酸澀脹痛。

張女士拎着保溫盅回來,裏面盛着她最愛吃的排骨湯。以往聞到這個香味總是饑腸辘辘,現在卻半點胃口都提不起來。

“先吃點東西吧。”

寧晚搖頭,“我不餓。”

張女士擔心的看着她,“你睡了快一天一夜,多少吃點吧,你爸爸已經聯系了腦殼方面的專家,他一定會醒的。”

警察趕到現場的時候就看見他死死抱住寧晚,費了好大勁才将他的手掰開。寧晚只是些瘀傷,而他則鮮血橫流。

如果不是他躺在這裏的就是寧晚,女兒的救命恩人,又年紀輕輕,他們又如何忍心讓這樣一個好孩子撒手人間。

“聽話,多少吃兩口。”

勺子喂到嘴邊,不想讓母親擔心,順從的張口喝湯。

喝了小半碗她別開臉,張女士也不再勉強,保溫盅重新蓋好。

“媽媽你先回去休息吧。”她看着張女士濃濃的黑眼圈,不用想就知道她沒日沒夜的守着自己。“我沒事。”

她确實沒事,經過那麽一場度日如年的磨難,她除了一些磕磕絆絆的淤青,再無其他,因為所有都讓他承擔了。

張女士不太放心,但也知道女兒現在需要靜一靜。

“你爸爸在樓上,有事給他打電話。”将自己的手機放在床頭,“我回去給你拿套衣服來。”

寧晚點點頭,“媽媽,可以給他也帶一套嗎?”

“好。”

病房的門關上,寧晚重新将目光看向陸淮。那樣光風霁月,矜貴傲然的人,不應該就一動不動的躺在這狹窄生硬的病床上。

“不是讓你放手嗎?為什麽不放。”她低聲,“傻子嗎?”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寧晚低着頭,手伸進被窩裏握住他的手,那雙漂亮的手微涼,只有動脈微弱的跳動顯示他還活着。

“棍子打在手上不痛嗎?你那雙手還要打職業的。”

她自言自語的說着,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她擡起手背胡亂抹了一通,“你的隊友,粉絲都還在等你,還有......“她哽了哽,“我還差你一頓火鍋沒還呢。”

“你要是不起來,我就請別人吃了。”

病房很靜,靜得她能清楚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你說等不到我記起你了,那你得醒過來告訴我,我到底忘了什麽。”

第二次見他的時候,他問自己記憶好嗎,當時她只覺自己忘拿了什麽東西,如今回頭想,她忘掉的事與他有關。

“你說你喜歡我。”她聲音低下去,用毛巾擦拭着他的手心,“你不能剛說了喜歡就不管了,沒有你這樣的。”

一滴淚落在男人手背上,她擡手抹掉,沒注意到昏睡的男人睫毛顫了顫。

夜漸深,空調吹在身上有點涼,她起身将空調溫度調上幾度,回身的同時看見夜空劃過一陣光亮。

流星!

幾乎是立刻她雙手合十放在身前虔誠許願。

窗戶沒關嚴實,有晚風吹進來,帶着桂花的香味。

“水。”

極其低弱的聲音,卻猶如天籁。

寧晚渾身一僵,周身仿佛被人點了穴,竟有些不敢回身去看,怕這是她的幻聽。

“水。”

聲音再次響起,不是幻聽!

回身,看到男人的手指動了動,長長的睫毛輕顫,像沉睡已久的神明,終于睜開眼。

四目相對,她心跳仿佛有片刻停頓,随即失了規律的快速跳動。

“陸淮。”

她奔到床邊,眼眶又紅了起來,卻忍不住笑,“你醒了。”

挂着點滴的手緩慢擡起,寧晚握着他的手,眼淚又止不住的掉。

“別哭。”

聲音嘶啞,像幹涸許久的枯井。帶有薄繭的拇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沒事。”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想着安慰自己。

寧晚又氣又感動,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下面,理智一點點回籠,“你別亂動。”

伸手摁響護士鈴,沒一會兒護士就進來。

“有什麽事情嗎?”

“他醒了,他醒了。”她高興得重複。

護士看了眼,也有些驚喜,“我馬上去叫醫生。”

寧爸爸和醫生急匆匆過來,見到他睜眼都很高興。

醫生檢查了一下,重重松了口氣,“各方面跡象都穩定。”

聽醫生這麽說,寧晚心裏的大石終于落下,臉上終于又重新揚起笑容。

見她笑,躺着的陸淮也彎了彎唇角。

醫生摘掉他面上的氧氣罩,“這幾天別下床,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你傷勢很重,得好好靜養,暫時只能吃流食。”

寧晚在一旁點頭,默默記下。

醫生确認完情況就離開,寧爸爸囑咐了寧晚兩句也被護士叫走。

屋內再次只剩他們兩個,寧晚給他倒了杯水,小心扶着他的頭喂他喝下。一杯水下肚,喉嚨的幹涸消退,他清了清嗓子。

“你怎麽樣?”

“我沒事。”寧晚又重新在凳子上坐下,“你那麽護着我,我能有什麽事,倒是你。”

她沒說下去。

“下次不準這樣了。”

陸淮皺眉,“還有下次。”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寧晚呸呸了好幾聲,“沒有下次,再也沒有下次。”

“你沒事就好。”他說。

天知道那一刻他多怕,多慌。怕晚一秒就抓不住她,怕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從自己面前落下去。

窗戶沒關嚴實,晚風吹進屋內,寧晚起身将簾子拉上,“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不用。”

“嗯?”寧晚不解,“為什麽?”

“你坐着讓我看看就好。”

寧晚臉一赧,視線轉向別處。

靜了一陣,寧晚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最終還是起身,“我還是出去買點吃的,馬上就回來。”

醫院門口有二十四小時的餐館。陸淮只能吃流食,她買了兩碗粥和一籠蒸餃。

之前她心裏有事胃口缺缺,現在饑餓感十足,感覺能吃下一頭牛。

她回來的時候病房多了一個人,是那天跟陸淮走在一起的男人。

兩人正在說什麽事,見她進來都消了聲。

徐睿打量了一番寧晚,沖陸淮使了個揶揄的眼色,“你好,我是徐睿。”

“你好,我是寧晚。”

“寧晚啊。”徐睿笑着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陸淮,“我記住了。”

陸淮開口趕人,“你可以走了。”

徐睿啧了一聲,罵了一句“重色輕友。”

“麻煩你照顧他了。”

寧晚應了聲,看着他離開才拎着粥放到床頭。

“醫生說你只能吃流食,我給你買了玉米粥。”

陸淮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她,“幫我把背靠搖起來。”

寧晚揭開玉米粥粥稍微晾一會兒,彎腰将背靠給他搖起來。“這個高度合适嗎?”

“合适。”

寧晚起身,“有點燙,得等一會兒再吃。”

“好。”

她又問:“要喝水嗎?”

“好。”

寧晚又倒了杯水,遞到他唇邊。

又一杯水下肚,那雙眸子定定看她,“寧晚。”

寧晚擡眼。

“對不起。”

“好端端說對不起幹什麽?”

陸淮微微偏頭,觸及到傷口一陣刺痛。

“你別亂動,就這麽說。”寧晚又墊了個枕頭到他腰側。

他看着她,“陸欽說的,都是真的。”

“他的腿,是我打斷的,母親......”

“別說了。”寧晚打斷他的話,“你剛醒別說這些了,先吃飯。”

剩下的話被咽了回去,陸淮看着小姑娘端着粥重新坐下來,試了試溫度合适,舀了一勺喂他。

陸淮順從的張嘴。

粥很濃稠,不需要多加咀嚼便能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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