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死亡大抵不過如此
死亡大抵不過如此。
謝暮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正置身于夢中。
就算是最先進的影視拍攝也不能讓他在沒有威亞的情況下,一直漂浮在空中,雲裏霧裏。
是了,在變成這個狀态之前,他好像從不高看起來卻很險峻的崖壁邊緣掉下去了。
......雖然一直都覺得活着死了都無所謂,但真正遇到這種情況,他滿腦子都是空蕩蕩的房間,孤零零蜷着,枕着自己膝蓋的向夕該怎麽辦。
跟陸昭和元晨景接觸多了,他才知道現在的向夕和以前有多與衆不同。
他們說謝謝他,謝謝他還活着。
因為他的出現,向夕才從自己的世界慢慢走出來。
人是不能獨自生存的。
謝暮明白他們的意思,失去所有與自己相關聯的人或事,沒有任何留戀惦記。
這樣的人很容易失去對生命正确認可的觀念。
活着這件事本身對他來說就變的沒有任何意義。
正如失去了謝暮,還有向夕一直醒不過來的時候,他們抱過活不下去的念頭。
他們也在擔心,如果出現什麽意外狀況,向夕一個人要怎麽面對人生。
只要還願意和這個世界建立起新的連接,誰都能拾起對生命熱愛的火種。
失去過去的謝暮從某方面來說,對于他們是一個全新的陌生人。
向夕願意去愛這樣的陌生人,為這樣的陌生人去付出。
證明他還存在與其他人建立關系的可能性。
謝暮喜歡向夕,這個人的存在就賦予了他生命的意義,好好活下去的概念。
如果他真的對向夕來說那麽重要。
如果他死了,他的小少爺又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謝暮在茫茫霧霭中緩緩行走。
直到走進一個熟悉的房間,才打斷他的思緒。
四個小小的孩子圍坐在木地板上,其中一個穿着洗白的舊衣服的男孩大大咧咧地從一個背影熟悉的小男孩手裏搶走圓珠筆,趴在地上一遍念叨一遍寫着什麽。
一個看起來很文靜腼腆,臉上身上帶着大大小小傷痕的小男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像極了考試時找正确答案卻沒抄到的模樣。
還有一個臉蛋圓嘟嘟胖鼓鼓的小孩認真地折着自己的紙條,奶聲奶氣地說:“這是我們所有人的秘密,你們誰都不可以偷看,等很多年以後,我們都長大了,有能力實現了,再一起打開!”
可可愛愛的嗓音,鼓起來的腮幫,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捏捏,試試手感。
謝暮腦海裏唯一的念頭就是,向夕小時候應該就這麽可愛。
房間布置的精致,被太多物品堆滿,導致謝暮第一時間沒認出來。
這個地方他來過,就是和和向夕他們去南城的時候。
背對他的那個孩子他認出來了,他過去的物品裏現在都存着那個年紀的他跟父親的合影。
如果這個小孩是他自己,那其他人......
明明是其樂融融的畫面,謝暮卻無法共情這份快樂的時光。
和平時做夢的時候一樣。
零星的碎片一一出現在他面前又很快消失。
四個小小的孩子,爬山下水,一起上課,一起回家。
靜谧廣袤的小村落,無處不留有他們的歡聲笑語。
一起淋着傾盆大雨,光腳踩着泥濘回家也是快樂的。
謝暮眼睜睜看着那個軟乎乎,喊着他們哥哥,跟前跟後的小向夕變成了活潑外向,比陸昭都還能折騰的性格。
會闖禍,一張嘴比周洋都還能嘚啵,深深地信任、依賴着他們。
如果他看到的這些就是他失去的過去,那命運也太殘酷了吧,為什麽要讓他失去這麽美好的過去。
他很難過,又很痛苦,窒息,讓他哭不出聲,喘不過氣。
過去的那個他要離開的時候,謝暮無法忍受自己站在原地,他走上前想拉住那時候的自己,想告訴他別走。
只是一切都按照他聽聞過的那樣發生着。
“好好吃飯。”
“好好睡覺。”
“好好長大。”
“我一定會給你開個大大的琴房。”
“就三年,我們一起努力,考到同樣的大學,就又能一起生活了。”
還是少年的向夕要哭不哭。
“那能不能現在就不上學了,我們一起出去工作,賺到錢就存起來。”
“不要分開。”
“三年太久了。”
這确實是小孩子才會說的話。
“只有上學才會有更好的未來,賺更多的錢,有更多選擇。”
“現在分開,只是為了将來我們能生活的更好。”
“嗯......上學時候我們也可以做點兼職,賺到路費,暑假寒假我們也可以見面一起玩。”
不能更改現實狀況,只能妥協。
才十四十五的向夕認可了謝暮‘上學能有更好的未來’的說法。
他們分開了。
就算分開了也依然惦念着對方。
互發消息到深更半夜的手機成為見證。
後來,一切就向像他從陸昭和元晨景那裏了解的那樣。
10月的北城,寒冷的深秋,漸入初冬。
紅豔豔的玉湖公園裏,清晨直到深夜,寒夜到晨光微熹,一直都有一顆絕望的靈魂和着空蕩蕩的軀殼孤零零地徘徊着。
只是夢裏的謝暮參加鋼琴大賽沒有遇到什麽艾什利。
他在那條不能墜落父親榮光的道路上,痛苦地堅持着。
他依舊跟周洋和劉逝川去了南都。
在南音他也沒遇到長大後的向夕,沒有陸昭,沒有元晨景。
唯一的一次叛逆,他唯一的親人也跟他漸行漸遠。
他一無所有,連今天都是為了明天而活着。
謝暮無法想象沒遇到向夕,未來的自己。
他不想看下去了。
向夕呢?陸昭呢?元晨景呢?
似乎夢境也在回應他的所思所想。
高高的天臺,他看到了跟現在他認識的元晨景一模一樣的臉。
傷疤縱橫交錯的身體靠着冰冷的石柱,臉上挂着淺淡的笑意,美麗而破碎。
嘴裏一直低聲呢喃着什麽。
謝暮就站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
有一瞬間謝暮還以為他看到了自己。
“你來接我了啊,早知道死後還能重逢,我們就不用那麽辛苦啦。”
燦爛柔軟的笑,一如他們四個還在一起時遇到開心事的樣子。
然後,跳下去了。
謝暮所有想發出的聲音都卡在了嗓子裏,這是噩夢吧。
這是噩夢。
謝暮看到了同樣年紀的向夕和陸昭。
兩個人隔着一層厚厚的玻璃打着電話。
“你來了。”
“我回來了,恨我嗎?”
“我們都會變,只有晨景還停留在原地,相信我們還會回到以前,要努力,要加油,要活的好好的,只要自己好好活着,其他人就會幸福。”
“我不會原諒你。”
“只要知道彼此安好,這樣就夠了。”
謝暮沒有心情去分析兩個人對話中其他含義。
他還未從自己剛剛看到的場景回過神。
等他再次回過神時。
瘦骨嶙峋躺在病床上的向夕,他說,沒有其他交代,找個高點風大的地方撒了。
向夕去世不久。
有律師去見了陸昭,讓他在《遺産繼承協議書》上簽字。
陸昭簽了字,又将所有錢全都捐了出去。
等受到恩惠的人敲鑼打鼓想感謝這個人時。
才得知,這個人在把所有錢捐出後,早早的,就死了。
死在了監獄裏。
吞了不該吞的東西。
元晨景死的時候,看到了‘美好’的未來,知道其他人還‘好好’的。
向夕死的時候,想象了‘美好’的未來,對剩下的人做了最好的安排。
陸昭在得知唯一的牽挂也離開這個時候後,選擇了他們每個人,單獨留下來最終會走的那條路。
謝暮跪在地上,沒有聲音的嘶喊早已令嗓子啞然。
他們全都不在了......
就算知道是夢他也無法釋懷,他只想快點清醒,這場噩夢太可怕了。
只是懵而已啊,他為什麽會這麽傷心,這麽無法接受啊。
在夢境的結尾,謝暮看到了自己。
三十而立的他開了一家琴房,雖然沒有過人的天賦,但持之以久的付出經營一家琴房的資格還是有的。
劉逝川和周洋都不知道去了哪兒,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在了他的生命裏。
謝暮看到自己的時間,正處于向夕去世時。
這個消息十分轟動、浩大。
很多人悼念他。
謝暮也去了,墓園的墓碑很氣派,他有一種想躺在掩蓋着骨灰盒的石板上沖動。
沉痛,釋懷,死亡大抵不過如此。
年紀輕輕就熱愛極限運動的他,早晚也有沉睡在這裏,再也不能肆意揮霍生命的那一天吧?
如果能成為這位偉大的藝術家的鄰居,好像也不錯。
謝暮只是突然起了一個念頭,就馬上去實行了。
他預定了旁邊的位置。
嗯,正如謝暮預料的那樣。
很快他的念頭就成了現實。
這個世界少了他們,也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世界還是一如既往運行着,并沒有因為少了誰而就此停擺。
謝暮最慘,沒有人悼念他,一束花都沒有,剩下的遺産也不足以讓人記挂他。
只有最後收斂他的人,可憐他沒有親朋好友來給他操持後事,在下葬時好心給了他一炷香。
嗯,僅僅如此而已。
夕夕對周洋另眼相待,因為他曾經也是一個特能‘搞事’的。
重生後的夕夕不多管閑事,謝希望未必會放棄鋼琴。(艾什利:......)
有時候寫着寫着自己也不知道怎麽挖掘這個人物內心。
個人認為,元晨景就算遇到再痛苦的事也不會輕易放棄生命,因為他知道活着的人會很痛苦。
非要有個理由,只能是他看到了‘美好的未來’,他們會在死後的世界重逢。
這個理由給足了他放棄生命的借口。
夕夕的死會涉及到後面的劇情,所以暫時不詳解。
夕夕想象的‘美好未來’,就是他的骨灰和風同塵(字面意義,非詞語含義),散成幾部分,到處去找到其他人,也算是另一種在一起。
昭昭則是真正的意義上的,失去了所有在乎的人和事,他已經了無牽挂。
謝希望......就這樣。
所有人上一世的結局大致就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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