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墜落

墜落

第23章

他垂在兩側的手虛虛握了握拳。

控制住內心想擁抱她的沖動，他表現在外的表情，是正常不過的平靜與疏離。

林嬌喊了他，他沒應，只是看着她。

須臾的時間，包間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林媽媽忽然提高了說話的分貝：“徐總，我們現在是在談生意！”

因為還不想撕破臉，所以林媽媽說得比較委婉。

剛剛徐元朗喝了幾杯酒，離林媽媽的位置越來越近，最後鹹豬手從屁股一直到腰，林媽媽避無可避，這才強烈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聽說老林總死的時候，葛總哭得可傷心了，那個時候大家都還在擔心，林家是不是會從此就沒落了。但是沒想到啊……”徐元朗越發猥瑣地聲音貼近了葛雯麗，也就是林媽媽的耳邊說，“原來葛總不僅膚白貌美，風韻猶存，沒想到行事作風也讓人這麽的為之傾倒，老林總生前可真是豔福不淺。”

“徐元朗！”葛雯麗掙紮着想擺脫他的糾纏，可是老色胚不僅不放，甚至還越發地抱得更緊了起來。

幾番掙紮下，酒桌上的瓷碗與盛着紅酒的玻璃杯跌到地上，碎了一地。

林嬌聽到聲音臉色瞬間就變了，她着急推開門，但有一只手，比她要更快地推開了那扇門。

林嬌擡眸，看了陸琛一眼。

陸琛沒有回頭，而是徑直邁進了眼前的包間。

“徐！……”葛雯麗被徐元朗按在了酒桌上扒衣服，中年老男人滿是皺紋的臉，全是猥瑣的笑。

陸琛走進去後也沒說什麽，徐元朗以為是酒樓的服務生，他正因為被打攪了興致而剛要發火。

“徐叔叔，好興致啊。”陸琛雙手插兜看着眼前略有些香豔的一幕。

“陸……”

徐元朗原本想發脾氣的臉明顯一愣，他差點忘了，今天除了葛雯麗約了他之外，他還主動約了陸家的老爺子。

“小琛，”徐元朗的那張老臉立馬從僵硬憤怒變成了笑臉，“你怎麽來了小琛？”

畢竟是長輩，徐元朗起身後略整理了一下儀容。

葛雯麗這才得以解脫。

林嬌進來，她脫下外套罩在葛雯麗的身上。

看到小姑娘進來的那一刻，徐元朗這老色胚的眼睛瞬間變得晶亮晶亮的。

陸琛踢開邊上的凳子。

徐元朗不敢得罪，只好招手使來了葛雯麗：“還不快給小陸總倒酒！”

“我來。”

林嬌松開扶住葛雯麗的手。徐元朗又是一愣，他看林嬌的目光就像是盯着肉包子的狗，一眨不眨。

“乖寶，聽媽媽的話，你快回去。”葛雯麗将要去倒酒的林嬌拉了回來，她的眼眶還蓄着剛剛受到欺辱的淚水。

自從林爸爸去世之後，葛雯麗就變得特別要強，哪怕剛剛自己被欺負，她也依然沒有在林嬌的面前流露出半點脆弱情态。

“媽，我等你談完這單，我們一起回去。”

空氣安靜。

陸琛搖着手裏的紅酒杯，氣質矜貴又漫不經心：“看來是我不受歡迎啊，不過是倒個酒，看給你們為難的。”

“行吧，我走了。”

陸琛也不多說。

他放下酒杯起身就要走，擡眸的片刻，他沒控制住自己看了林嬌一眼。

林嬌躲着他，目光看着地面。

陸琛心裏冰涼，他的小朋友從小就不喜歡他。

別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眼眸裏的星光堕進深淵。

“那個，小琛啊，你知道的，徐叔叔不是那個意思。”

徐元朗想為自己剛才的态度解釋道歉。

雖然對于陸琛來說，他是長輩，但礙于陸家的權勢與財力，徐元朗還是給仍是小輩的陸琛低頭讨好。

“你看這樣，我這杯酒我幹了，咱們這件事情就當是翻篇了，好吧。”

陸琛雙手插兜看徐元朗自顧自地給自己灌酒，等他把酒灌完，陸琛才不鹹不淡地喊他“徐叔叔”。

不溫柔的時候，陸琛的聲線有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高冷。

“你這是看不起我嗎？”

陸琛的嚴肅，徹底讓徐元朗的笑僵在了臉上：“不……這、怎麽會呢？”

他突然懵了。

陸琛的敵意來得突然。

“”按理說，憑他和陸老爺子的關系，陸琛不該這樣為難自己。

“那……小琛你說，要怎麽辦？”徐元朗也是沒有辦法了，他妥協地放低姿态，态度卑微又順從。

陸琛也不跟他客氣：“我聽說，徐叔叔酒量不錯。今天想開開眼見。”

徐元朗為難地皺着眉，他也不是不知道陸琛是在故意為難。

“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陸琛看着他，也不答話。

徐元朗便懂了。

在林嬌和葛雯麗的注視下，徐元朗默默地拿起了桌上的一瓶洋酒。陸琛誇他酒量不錯，但沒有明說讓他喝多少。這句話說白了，就是讓徐元朗一直喝到讓他滿意為止。

徐元朗沒有辦法，只能一瓶接一瓶地往肚子裏灌。

反正是喝了吐，吐了又喝，如此反複。

葛雯麗擔心這樣下去會出事，徐元朗不敢得罪陸家，但日後林家，必定會成為徐元朗的報複對象。

“小琛，要不算了吧。”葛雯麗憂心忡忡。

“不急。”

“可……”

陸琛從兜裏摸出煙點燃。

在做這套動作的時候，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再去看林嬌一眼。

葛雯麗勸不動，便也不再往下勸。

那一天，酒喝到最後，徐元朗怕死，打電話向陸爸爸求救，可陸琛依舊偏執地一意孤行，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徐元朗喝酒喝到酒精中毒進了醫院。

這個消息後來被圈子廣泛流傳。

在這個行業裏，徐元朗算是一方霸主，從來都是他惹別人，他看別人不順眼，還從來沒有人敢對他這樣過。

但是陸琛敢，而且說做便就真的做了。

因為徐元朗，衆人開始對陸琛的印象不再是那個五年前，在暗黑巷口，差點把人打死的不良少年。他是陸家唯一的繼承人，是人盡皆知，冷漠矜貴的小陸總。

公司開會，陸琛的會議室設在了大樓的最頂層。

他翹着腿一言不發的時候，會議桌兩排的人連頭都不敢擡一下。

這一年，陸琛23歲。

大家原本以為，陸琛年輕愛玩，所以一定不務正業，并且吊兒郎當。公司從老陸總換成小陸總，他們一定可以松口氣。運氣好的話，興許還能開個小差。

但萬萬沒想到，這小陸總居然比老陸總還要嚴厲！

在衆人低着頭等待着陸琛說話之前，衆人無不一默默流淚，他們意見難得非常統一的懷念老陸總。老陸總雖然嚴厲嚴苛，但好歹非常有人情味，小陸總簡直是個冰冷無情且無所不能的機器！

“方案和設計都不行，換人吧。”

在衆人一臉的卧槽，剛剛發生了什麽，我沒聽錯吧等等震驚的面面相藐之中，陸琛淡定的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而自上次酒樓一別，林嬌和陸琛再無交集。

有時候，林嬌會在電視上看到陸琛，主持人報導說，他即将全權接手陸家的全部産業。

天之驕子，人中龍鳳，都已不足用來形容他的優秀。

在這偌大繁華的班城，所有人都猶如蝼蟻，唯獨他，像是一個巨大的閃光點，所有人想看他，都必須擡頭仰望。

葛雯麗這幾天又忙起來了。

林嬌坐在窗邊發呆的時候，徐圖圖問她：“明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茶飲吧裏，三個少男少女圍桌而坐。

林嬌一個人單獨坐在一排，而對面的徐圖圖，則是和學生會的宋程坐在一排。

宋程長得俊秀，性格卻略有些腼腆。

林嬌在發呆，他便看着林嬌，就連飲料也忘了喝。

茶飲吧外的街道車水馬龍，金色的陽光從房屋的另一側鋪下來，在中間馬路地面切割出淩厲的明暗交界線。

不知道為什麽，她最近總聽到葛雯麗在和陸家通電話，這種情況她接連碰到好幾次了。

“沒有我的幫助，你媽不可能談得下徐元朗的那個項目。”她曾給陸琛打去電話，陸琛是這樣和她說的。

“嬌嬌——”

話說了很久，林嬌一直都沒有回應，徐圖圖便湊近了一點喊她。

一直到這一會兒，朝着落地玻璃外發呆的林嬌才遲遲反應過來：“怎麽了？”她問，嫩嘟嘟地臉頰稚嫩又精致。

“你最近總是在發呆，是遇到什麽事情了嗎？”

“沒有啊，剛剛只是在想事情。”

“好吧，”徐圖圖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既然林嬌說沒有，那她覺得就是真的沒有，“嬌嬌，學校的舞蹈團在春季馬上就要報名參加比賽了，以後你練舞忙起來，肯定不如現在有時間。”

“咱們明天晚上要不去看電影吧，最近好多大導演的電影要上映呢。”

“是啊，圖圖說得對，”宋程腼腆地看向林嬌。男孩的目光清澈無垢，眸中只有眼前的少女，“我電影票都買好了，大家就一起吧。”

徐圖圖：“什麽？會長你連票都買好了？！”她一副被雷劈的表情，“怎麽可以這樣快！還是說，會長你早就這樣打算好了？”

“沒有的事，只是剛好碰巧而已。”

宋程最後甚至都不敢再去看林嬌，他的耳朵紅得快要滴血。

偏偏徐圖圖這顆心大的，還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問他：“會長，你沒事吧，你臉好紅啊。”

宋程：“……”

大多數時候，宋程只敢在林嬌發呆的時候，偷偷地看一眼。他謹慎又小心，絲毫沒有在別人面前不好說話的模樣。

“好啊。”

因為明天晚上剛好有時間，所以林嬌應得很爽快。

那一刻，宋程眼眸裏的光亮被一剎點燃。

他驚喜又意外。

徐圖圖男孩子氣地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怎麽樣，現在可以說說買的是哪個電影票嗎？”

宋程很有信心，他曾對林嬌報過所有社團所填寫的表格信息做過統計。

通過那些片面化紙面的信息，他知道了她的喜好，也知道她最喜歡的顏色，知道她愛檸檬果飲，也知道她最愛花生漫畫裏的玩偶史努比。

不置可否的是……

他想給她一個驚喜。

“等到了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了。”宋程雖然腼腆，但給人感覺卻十分沉穩。

“行吧。”徐圖圖算是放棄了，她滋溜吸了一口飲料，斜着視線看宋程，“不過話說回來，明天你不是有籃球比賽嗎？打完球會很累吧。到時候還能去看電影嗎？”

“可以的。”

“哦，那就好。”徐圖圖是個話痨，問完宋程，轉頭又問林嬌，“葛阿姨最近還好吧？”

話題兜兜轉轉，又再次回到原點。

三個人在茶飲吧又坐了一會兒，後來聊了一些別的社團活動。

最後分別，是在一個十字路口，三個人分別朝着不同的方向走。

林嬌沒有看到，宋程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她遠走，直到她的背影最後徹底被人海淹沒。

宋程都許久沒有回神。

林嬌回到家，宋程的信息剛好發來，是很關心的口吻：

［到家了嗎？］

［嗯。］

她放下書包，回複了一個字。

林爸爸去世後，葛雯麗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會回家。

這一天，林嬌還是像往常一樣，回到家之後便給陽臺上的花花草草澆水施肥。葛雯麗喜歡花，林爸爸還在的時候，陽臺上的這些花花草草都由她親自照料。

這段時間葛雯麗很忙，林嬌便開始負責起照料這些花花草草。

陸琛的車就停在樓下，司機小傅問陸琛：“陸總，真的不上去嗎？”

陸琛的喉結動了動。

別墅外面的陽臺上被夕陽籠罩，林嬌就在那裏，時而彎腰，時而蹲下身去。

她細細碎碎的額發貼着她的臉，女孩的臉龐嬌嫩盈潤，白皙透粉。

陸琛嘴角彎了彎：“不上去。”

随後又說：“走吧。”

車子啓動滑入車道，林嬌聽到聲音張望了一眼，以為是葛雯麗回來了。

司機看到少女探出小腦袋看他們，不由得下意識把速度減慢，林嬌認出這不是葛雯麗的車，便很快就又收回了目光。

那種一瞬間劇烈跳動起來的心跳，在下一個瞬間，陡然落空。

陸琛眼眸劃過失落，然很快他又自顧自地苦笑了一下。

“走吧。”

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