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三夢：癡人，才配說夢④

第三夢：癡人，才配說夢④

斜陽餐廳的散打訓練果然沒能持續太久。

湯老板堅持的時間比畢靈預測得還長些，但長期缺乏鍛煉的他，不久後就覺着渾身酸痛，推說月底有不少賬目需要核對，同時他還需分出精力為餐廳的未來大計考慮，便申請暫停了訓練。

在湯傳放棄後不久，噸噸也以自身體重過大而難以長時間劇烈運動為由開始“缺課”，盡管百悟細心地為他制定了更适合自己身體情況的訓練計劃，但還是令他覺得難以承受。

至此，只有杜檸留了下來，跟着百悟一起學習散打，畢靈有興致時也會加入其中，有時甚至還會和百悟一起切磋技藝，杜檸則會在一旁錄制下他們對打的狀态，用于複盤。

也正是借着散打訓練的機會，百悟與杜檸的關系相較之前更親近了些，雖說也不至于多麽熟悉和親密，但畢竟有了更多的相處時間和共同話題。

因而，某日杜檸面色凝重地向湯傳申請外出時，百悟看出了她的異樣，便借着自己也要出去為餐廳采購食材的名頭想要送她一程。

當天是斜陽餐廳的員工休息日，他倆的時間相對比較自由。杜檸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目的地，距離遠，位置偏，便也沒有推辭百悟的好意，只是主動向他提出：

“要不，今天我來開車吧？”

原本，百悟正沉浸在有機會和杜檸單獨外出的喜悅中，這一趟行程對他來說不像是工作任務，更像是某種愉快的春游踏青，并且意義重大。但一聽到杜檸的這項申請，他突然就想起了年少時的那趟嚴重暈車的經歷，神情也不由自主地扭曲起來。

“小木駕齡多少年啦？外出時注意安全哦。”

湯傳随意的提問似乎并不是為了等待什麽答案的，只是突然想起之前庹姐找他們送自己回家時，杜檸對于“開車”似乎是有些抗拒的，今天竟然會主動申請司機一職，實屬難得。

盡管杜檸的車技曾在百悟內心留下過一點陰影，但如今已經被架到了這份上，他腦袋不是特別好使，反應有些慢，一時也想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絕杜檸的提議，便硬着頭皮坐上了副駕。

叫他沒想到的是，經過了這麽多年的實踐經驗，杜檸的車技提升了不少。起碼在剛開始那段時間，這姑娘開得很穩，不急不躁，也沒有出現任何急剎的情況，這些都讓百悟放下心來，甚至有些犯困。

百悟起初是舍不得在這樣的情況下小憩的，他本想利用這難得的獨處機會（盡管有時散打訓練只有杜檸一個學員，但其他人也常會過來圍觀）和杜檸多聊聊，套套近乎，增進些了解的。但奇怪的是，他平時和別人都挺能聊的，但在面對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時，嘴卻變得很笨。

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加之杜檸看上去情緒也不好，他便識相地保持着安靜，然後就越來越困，眼皮越來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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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險啊！你下一秒要餓死了對嗎？！”

昏昏沉沉陷入睡眠狀态的百悟突然被一道尖利且憤怒的女聲給吓醒了，耳旁還有陣陣涼風灌了進來，猛地一機靈，起身卻發現是杜檸搖下了自己旁側的車窗，對着鄰近車道的司機吼了起來。

自己右側的那名司機是個身型肥胖的中年大叔，正雙脫手一片片地從副駕的座位上夾起蘋果咀嚼着，因而車速慢得都趕不上非機動車道上的諸位，且車身歪歪扭扭，甚是危險。

原來，他們剛經過一條細窄的車道，卻完全被前方“龜速行駛”的車輛擋住了去路，害得杜檸他們硬生生錯過了好幾個本可以直接通過的綠燈。一開始，她還耐着性子跟車，久而久之就變得暴躁起來，只是無論她怎麽鳴笛提醒，前方的司機依舊慢條斯理，好似此路已被他承包了一般。

總算熬到了雙車道的路段，杜檸二話不說直接超了過去，卻發現那司機是因為用簽子一塊塊在夾蘋果吃才開出了這樣的“龜速”，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搖下車窗吐槽了起來，然後不等對方反應，便“嗖”地一下，超了過去。

“如果他真是餓壞了，也可以找個地方停下來慢慢吃東西；就算有其他理由，那他要真的低血糖了也不會一小塊一小塊地，耐着性子吃這麽老半天吧？這是在危險駕駛哎！”

百悟也不确定此時的杜檸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忍不住對他吐槽起剛才那大叔的行徑，但他發現此刻的杜檸盡管仍有些氣憤，但語音語調已然柔和了不少。不知是不是為了彌補方才損失的時間，她在逐漸加速，并控制着車身靈巧而迅速地穿梭于眼前的車流之中。

杜檸生氣時，也沒說太重的話，更沒有對着陌生人爆粗口，但百悟很少，或者說幾乎沒有見過她這樣的狀态，要說有，可能也就是在派出所質問徐軒的那一回吧，但當時百悟只看到了一個氣憤到顫抖的背影，并沒有關注過對方生氣時的表情。

現在，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随着杜檸的車越開越快，她的情緒也愈發暴躁起來，但凡前方出現了“不守規矩”的車輛，她總會忍不住吼幾嗓子，看上去和平日裏的杜檸很不一樣。

其實，這麽些年過去，杜檸早已不是初遇百悟時那樣的“菜鳥司機”了，之所以當時面對庹姐的求助會猶豫，并不是她車技不好，而是因為她明白自己有着較為嚴重的“路怒”症狀，好像只要握到了方向盤，杜檸就會變身一樣。因而，她挺擔心要是自己駕駛的車上坐着其他人時，會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憤怒狀态給吓到。

但這些日子訓練散打的時候，杜檸習慣了對着百悟揮拳，對着他龇牙咧嘴，因而并沒有那麽擔心暴露自己的另一面了，更何況，今天的行程很重要，重要到別的事都沒什麽值得顧慮的了。

想到這裏，杜檸本來又差點急剎，還好穩住了，只是逐漸放緩了車速，并向着百悟開口問道：

“對了，我今天的目的地比較特殊，出門時腦子有點亂，忘記和你說清楚了。如果你急着去采購的話我可以先把你送到附近的菜場，過會兒再去接你。”

“我不着急，沒事兒的。”

“那你等下在車上等我也行，只是我要去的地方确實有點特殊……”

“特殊？你是打算去哪兒呀？”

百悟這才注意到杜檸越開越偏僻，周遭的景物已經從繁華的鬧市切換到了大片的綠化和農田。還沒等他嘗試着猜測一下此行的目的地，便聽到對方平靜地回了一句：

“我現在，要去一趟墓地。”

***

杜檸用了好久才打聽到了肖玉的歸屬地。

聽說李逸都沒有好好給她辦一場葬禮，只是直接将後事丢給了她的家人，便撇清了關系。

一開始，杜檸總認為就算李逸性情涼薄，也不至于冷血至此，怕是有什麽誤會在裏面；直到聽說沒過多久後，此人便頂着罵聲迎娶了導師的女兒，她才真切地明白了：肖玉果然是看錯了人。

按理說，經歷過“紫釵”一戰，肖玉或者李逸的那縷“書中時空”的魂魄都已歸位，他們的命運都不再受到平行世界的影響了……這樣說來，李逸的選擇具有80%的自主性，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肖玉，也原本就是這樣的命。

杜檸的心裏，自然是有着恨的，但她有什麽辦法呢？一來，這樣自私自利的薄情渣男，起初确實是好友自己選擇的；二來，近期各個圈子也傳出了不少曝光此人行徑的帖子，但看起來他的前途完全沒受影響，不知這李逸到底有啥特殊的魅力，可以在各個時期都遇到癡心女子，心甘情願地奉獻一切為他鋪路。

杜檸不知自己能為肖玉做些什麽，她曾試着聯系李逸想找他談談，但對方總是避而不見；其實，即便有機會見到了，她除了罵幾句替好友撒撒氣，也不知道還能對他說什麽。

于是，她就想着為肖玉做一些青團。

盡管杜檸也有在壓力大的時候，靠甜食解壓的習慣，但她嗜甜的程度遠遠比不上當初的肖玉，只是這姑娘畢竟是劇團的演員，需要時時刻刻注意皮膚護理和身材管理，因而對于自己喜歡的糕點，也總是淺嘗辄止。

比如青團，從南朝開始就是江南地區人民在清明期間的祭祖貢品，沿襲成俗後，如今已成為了春季的時令糕點。杜檸他們所熟悉的青團，主要将漿麥草經過浸、兌、和、拌、蒸、剪等多道工序制成漿麥草汁，再拌進糯米粉裏，揉成綠色表皮，再以豆沙為餡，清香甜糯。

還在劇團那會兒時，肖玉就曾對着杜檸撒嬌道：

“小檸，你那麽會做點心，能不能幫我做些低糖低卡版的青團子呀？”

但當時的杜檸只覺得這樣的點心做起來太麻煩，總是不願嘗試，再說到了季節後，外頭有那麽多售賣青團的商家，完全用不着自己動手呀。

時至今日，杜檸常會為自己當初的犯懶而遺憾，即便知道已經基本沒了彌補的法子，但她還是盡心盡力地按肖玉當初的要求做了一份相對健康的、沒那麽甜膩的青團子，盡管賣相和口味都不比專業店家售賣的，但這畢竟代表了她的一份心意。

沉浸在回憶裏的杜檸，逐漸忘了自己身處何處，甚至在某個瞬間好像都暫時想不起肖玉早已離開了自己，離開了這個世界，直到耳畔傳來那道熟悉的聲音：

“你，還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