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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簡修：“你不要再逗他了。”這句話是對孟磊說的。

孟磊笑嘻嘻地沒有再講話，視線也從洛川身上收回來。

原本并不是一起的，在坐下來之後，簡修看了看身旁的少年，少年在他身邊坐下，悄無聲息的，像是一只小尾巴。

簡修目光在洛川雪白的耳垂處稍稍地停頓，少年打開了書籍，安安靜靜地像是一座雕像。

沒什麽存在感，但是忍不住讓人在意。

孟磊在他們對面坐，對于這種安靜的場合，他有點坐不住，看向簡修問：“簡修，我們什麽時候走？”

這才剛進來。

簡修看了眼表，“還需要一個小時。”

“行。”孟磊百無聊賴，幾本書都是簡修找的，被洛川抱着放在了桌上，他看了眼，直接從那幾本書裏随便抽出來了一本。

他這麽突如其來的動作，洛川稍稍睜大了一雙眼，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朝他看過來。

裏面安靜又靜谧，像是獨自盛開的一座花園。

孟磊覺得有點意思，忍不住笑了一聲，帶了幾分嗤笑的意味。

簡修注意到身旁少年的變化，語氣稍稍頓了頓，安撫洛川道：“洛川，一會我可以再去幫你拿一本一樣的。”

少年好像是某種經常躲在草叢裏的小動物，一舉一動都十分謹慎警惕，身邊細微的動靜都會引起他受驚。

洛川因為這番變故稍稍抿起了嘴角，他垂着眼，稍稍地轉了個方向，把剩下的書放在了靠牆的位置。

簡修：“你如果着急可以出去等。”這話是對孟磊講的。

孟磊視線又在洛川身上刮了一道，這才起身，“行，我去附近看看，你好了叫我。”

直到人走了，洛川的神情才稍稍地放松下來，他瞥了眼門口的方向，這才重新翻書。

身旁人的視線只在他身上稍稍地停頓，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過去了一個小時整，簡修看了眼時間，期間洛川一句話都沒有和他說。

“我現在要走了。”簡修開了口。

他起身的時候，洛川一并跟着起身。

洛川合上了書，他跟在簡修身後，簡修在走到書架的位置稍稍地停住，他走神沒有注意到，差點直接撞上簡修的後背。

前方的少年轉過身來，簡修垂眸看着他，“洛川……你是還需要我幫忙嗎？”

洛川沒有猶豫地點點腦袋。

簡修了然，“要還書？”

“……”

最後那幾本書簡修幫忙還了回去。

他們兩人在圖書館門口分別，身形化成兩個渺小的點，各自朝着遠方散去。

……

老式的玻璃窗，上面有印花，他努力地看清上面的圖案，有些像是楓葉，又有些像是花朵。

英語老師的聲音在耳邊模糊不清。

“洛川，你這次的成績不太理想，之後難度只會越來越增高，如果高考的時候英語到不了及格線，可能……”

剩下的話裴頌沒有說，眼前的少年顯然沒有在聽他講話，注意力完全不在這裏。

裴頌摘下來了眼鏡，語氣溫和，“洛川，如果你有空願意的話，周末我會組織補習，輔導班級裏英語差的幾位同學……你如果願意過來提前告訴老師。”

洛川回過了神，他始終沒有看清窗戶上的是楓葉還是花朵，他輕聲說了個“謝謝老師”，然後拿着自己的試卷出了辦公室。

試卷上有鮮明的七十九分，上面鮮紅的分數變得模糊不清，連同英文字符都變成他看不懂的符號。

他不輕不重地捏着試卷邊角，折好放進書包裏。

他的口音很難聽，而且小學沒有學過英語，在初中之後才開始接觸英語。

教室外的公告板上張貼了測試成績，排名第一的是簡修。

簡修幾乎每一門都是高分，沒有一門是滿分，單科成績都排名第二第三，但是總分是第一。

英語拿了148。

洛川在排名上找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在中間的位置，他數了數，在心裏默念了幾遍，然後轉身離開。

“這次的數學和物理據說特別難，是D類卷子，他還拿了滿分，是變态嗎？”

不過是随口一說，廖延輝正好在整理後面的垃圾，此時忍不住推了推眼鏡，一臉正色。

“請不要這麽說洛川同學，洛川同學的天賦我們有目共睹，他只是比普通人對微觀更加敏感……”

兩位同學面上同時出現無語的神情，嘻嘻哈哈地敷衍過去了。

“行行班長，我們知道了。”

“耳朵要聽出繭子來了。”

洛川哪怕聽到了也毫無反應，但是似乎有人很關注他。

前排中間位置的廖延輝總是時不時地扭頭過來，他原本沒有注意到，但是對方盯着他的時間太久，他又不是傻子。

他腦袋裏緩緩地浮現出一個問號。

下課的時候，廖延輝到了他的座位前。

宋小榮忍不住地好奇：“班長，你上課老是回頭幹什麽？”

廖延輝正色：“我來找洛川同學。”

“洛川同學。”

被喊名的洛川擡起眼，眼裏黑漆漆的，靜靜地盯着人沒有講話。

這麽直生生地盯着人，容易盯着人背後發毛。

廖延輝手掌撐在了桌子上，很快又放下來，伸手扶了扶眼鏡。

“洛川同學，我覺得你很厲害！也很優秀！請你繼續努力，我很期待見到未來的你。”

這麽一番話一口氣說完，前排的女孩子先忍不住笑出聲，廖延輝随即跟着臉紅起來。

“班長，你在幹嘛呢？在表白？”

孟磊在前面的位置坐着，撐在桌子上看着角落，面上饒有興致。

簡修沒有回頭，聞言回複，“不清楚。”

一番話洛川沒有任何反應，洛川只是在廖延輝臉上稍稍地停頓，掃過對方顫抖的嘴唇，然後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書上。

“行了，你回去吧。”宋小榮的同桌葉蘭開了口，有些看不下去了。

廖延輝面上有些發紅，不知道是因為尴尬還是不好意思，他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洛川同學，沒有關系。”

他的鼓勵并不需要回應。

洛川壓根不知道不知名的班長在想什麽，只知道戴眼鏡+板正＝班長，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對方說的話像是耳旁風在他耳邊過了一遍，留下若有若無的回應。

像是他看的書一樣，上面的主人公睜着一雙澄澈的眼，背後是放飛遠揚的風筝。

——為你，千千萬萬遍。

上課鈴聲響起，他把書合上了。

晚上回去的時候他抱了一本英語書，裏面夾着今天的試卷。

從停車棚到回家的路上，有一條小道，這邊是廢棄的拆遷房，房租很低廉，會租給一些臨時的住客，大部分都是空屋子，空落落的沒有人煙。

他又看到了戴着紅圍巾的少年。

簡修在不遠處站着，紅色的圍巾，路燈拉長了他的人影，白色襯衫黑色西褲，校服外套包裹着清冷的身形，豔麗的眉眼朝着他側過來。

似乎在等他。

“……洛川。”簡修輕輕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推着自行車的動作頓住，在原地停下來。

對方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眼裏浮出很淡的疑惑，簡修好像看出來了，露出來微笑，眼裏一片柔和。

“我有事情想要請你幫忙……所以在這裏等你。”

洛川聞言扭回了腦袋，他沒有要幫忙的打算，充耳不聞地推着自行車繼續往前走。

“洛川……等等。”

身後的少年大步追上來，他的校服随之被拽住，洛川沒辦法往前走，他只得停下來，不大高興地看着人。

“不是很難的忙，只需要你做做實驗就好了……我幫你補習英語怎麽樣。”

洛川靜靜地聽着沒有講話，沒有要答應的意思。

“我們可以簽保密協議，這件事保證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也不會收你費用……只需要你做實驗就夠了。”

“我還有很多巧克力。”

聞言洛川停了下來。

自行車被他推到了一邊，他有時候會推着自行車上學，不騎，只是推着，這對媽媽來說似乎是難以理解的事情。

有些孩子能夠帶着小熊去上學，為什麽自行車不能變成小熊？

這是一座空房子，老式門很容易推開，他們兩個人坐在水泥石階上，手腕被握住，接觸到一片冰涼，他的掌心裏多了兩顆巧克力。

“這裏就當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基地，以後每天放學來這裏……可以嗎？”

他看看四周，這裏沒什麽人，很安靜，靜悄悄的，光線也不好，對他來說很喜歡。

他于是點點頭。

想了想，簡修的英語也沒有考到滿分，他沉默了好一會，才開了口，“……我想拿滿分。”

明白了他的意思，簡修輕笑一聲，“放心，教你應該沒什麽問題。”

“你能不能和我多說幾句話？”簡修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線條沉冷，那雙眼深邃得像是兩顆寶石，将他的身影包裹在其中。

又像是晦澀迷蒙不清的黑霧。

不可以。

洛川扭回了腦袋，他為什麽要和他多講話？他轉眼掃到了巧克力，是他買不起的牌子，他沉默了一小會，嘴巴張了張，吝啬地丢下兩個字。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