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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物體在重力的作用下會垂直落下，欄杆在天臺邊搖搖欲墜，他仿佛已經能夠感受到往下墜的重量，變成不可觸及的生命之輕。

有人抓住了他。

牢牢、堅定的，觸及到他靈魂深處。

那幾個字落在耳邊，化成柔軟的低吟，耳畔被柔軟的擦拭着，淚珠化成了綿軟的字句，顫聲消湮。

“從今以後，我來愛你。”

他逆光看不清那張臉，被一道溫柔的光籠罩着，暈開了溫暖的面頰，将他從生死之淵救了回來。

明明是溫暖的場景，為何卻讓他手腳冰涼。

洛川僵在原地不能動彈，他的手掌被握住，灼熱的溫度傳來，眼前的少年有着極其豔麗的面容，眼中的擔憂化成灼燙的溫度。

浸透他的邊界邊緣，令他內心的防線再一次搖搖欲墜。

“洛川……你是害怕這裏嗎？如果害怕的話我們回去。”簡修問他。

天臺的涼風迎面而來，洛川面頰隐在圍巾之下，他手掌冰涼，在簡修掌心裏堪堪被裹上一層溫熱。

像是短暫地做了一個夢，令他有些恍惚。

“嗯……我們回去吧。”洛川低聲開口，眼角掃到天臺邊緣的位置，不敢再去看一眼。

他的肩膀傳來重量，簡修把手掌放在了上面，半攬着他，腦袋輕輕湊在一起。

“洛川，我沒關系，我很開心你願意和我分享。”

簡修注視着他的側臉，鼻尖輕輕地碰上去，令他呆了一下。

“下次你狀态好的時候，我們再過來……怎麽樣？”

溫聲呢喃，深褐色的眼底隐約帶着笑意，溫柔的情意蘊藏其中，破開了他身體包裹摻雜的寒霧。

原本的驚慌和忐忑不安在此刻一掃而盡，他的不堪悉數零落，嗓間的哽塞難言消散，幾乎都要化成眼淚掉下來。

淚珠在眼眶裏禁不住，洛川看着人有些模糊，他唇角緊緊地抿着，嘴巴怎麽也張不開。

簡修有些愣了，手指輕輕地蹭到了他臉頰邊。

“怎麽哭了……洛川，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不要哭……抱歉。”

指腹蹭到他眼角周圍，有些疼，但是更多的讓他感到溫暖。

洛川一雙漆黑的眼被淚珠浸洗的晶亮，又黑又透，像是玻璃窗倒映出來的清透寶石。

“洛川……”簡修手忙腳亂地要給洛川擦眼淚。

他還沒碰到洛川的臉頰，黑乎乎的腦袋撞了過來，胸膛一片震蕩，洛川緊緊地抱住了他。

懷裏的少年身形單薄，挂在他身上仿佛随時會消失，簡修還保持着雙手張開的動作，視線輕輕地落下去又移開。

“哥。”輕輕地一個字，簡修的耳根通紅，手掌後知後覺地托住了懷裏的少年。

頗有些不知所措，簡修輕輕攬住了懷裏的人。

溫暖的懷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好聞的柔順劑，明媚的白色襯衫，湊在一起是簡修的味道。

洛川賴在簡修懷裏，他喊了一聲哥之後，被他喊的少年耳根紅起來，像是夏日裏青澀的果實在變化。

眼淚和鼻涕都蹭在了簡修身上，對方笨拙的安慰他，嗓音落在他耳邊。

“洛川……是有什麽心事嗎，可不可以告訴我？”

“有沒有我能幫忙的地方？”

有。

他觸及到簡修的掌心，尚且溫熱帶着體溫，這樣的話就已經夠了。

并不冰冷，沒有清朽腐爛，是鮮活溫熱的。

從廢棄大樓出來之後洛川打了個噴嚏，簡修見他不願意說，并沒有多問，用紙巾幫他擦了擦鼻涕，帶他去了附近的咖啡店。

“洛川，你在這裏待着，等我一會。”簡修說。

洛川點點頭，他看着簡修走開，對方去了前臺點單，以前他總是注視着簡修，很難看到別人。

今天他有些走神，這才注意到周圍的其他人，其餘的人對他來說都像是多餘蒼白的紙張，現在這張紙有了顏色，五彩紛呈的表情躍然紙上。

很多人在看簡修。

他也是這個時候才注意到。

不止他。

還會有很多人去看簡修。

他坐在咖啡廳的角落，陰影處見不到人，簡修處在明亮的前臺，明豔柔軟的側臉，那雙眼擡起來的時候，微挑的眼尾一并被勾勒出來。

像是他看過很好看的畫，又像是難以用蒼白語言來形容的樂章。

洛川一瞬不眨地盯着簡修看。

直到簡修拿了一份點心回來，小熊蛋糕放在了他面前，簡修坐在了他旁邊。

他的腦袋從一邊扭到另一邊，視線收回去看桌上的小熊蛋糕。

簡修：“洛川，這是給你的。”

他當然知道。

這是他的小熊蛋糕。

簡修給他買的。

洛川伸手碰到勺子，他用勺子碰了碰小熊耳朵，又察覺到了什麽，扭頭看過去，簡修在看他。

“不喜歡這個？”簡修問他。

他立刻搖搖頭，眼角掃過去，察覺到周圍人的視線，他眼睫扇了扇，輕輕地勾住了簡修的手指。

小拇指勾着，一只手抓着簡修，另一只手用勺子挖蛋糕。

簡修察覺到了，唇角隐約勾起來，眼眸倒映着他吃東西的模樣，腮幫子鼓起來和倉鼠一樣。

他于是扭回去，聽見簡修問他，“洛川，這附近經常來玩嗎？”

洛川搖搖頭。

沒有，只去過天臺，可能附近的街巷晃悠過。

甜品在嘴巴裏化開，嗓間甜絲絲的。

“附近好像只有電影院……要不要去看電影？”簡修問他。

他聞言勺子放下來，耳朵随之動了動。

他的耳朵随即被碰了碰，簡修摸他的耳尖，“這是願意的意思嗎？”

洛川點點頭。

他手裏捧着咖啡，藍色的包裝紙很好看，放在掌心裏熱乎乎的，這邊的電影院人并不多，設施陳舊，廣告牌是已經過季的。

口袋裏還揣着沈姨給的零花錢，洛川在電子屏幕瞅了好一會，半天才扭頭去看簡修。

“洛川喜歡什麽類型的？懸疑，喜劇，科幻，恐怖。”

在說到科幻的時候，洛川輕輕地拽住了簡修的袖子。

“那我們看第三個……是最近上映的土星傳說。”

洛川哦一聲，從口袋裏拿出來了鮮豔的一張人民幣，剛好夠買兩張電影票。

他小聲地開口，“……請給我們兩張電影票。”

工作人員找了他四張一元的紙幣。

他講話的時候簡修牽着他，手指被攥着，他沒有那麽緊張了，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慢慢地把紙幣收回。

電影院，他很少過來。

但是他看過一些電影。

記憶像是被模糊的糊上了一層，他沒辦法确認。

他走神的這一會，一桶金黃的爆米花捧到他面前，簡修牽着他往裏走。

“洛川，我們先進去。”

電影票買的是角落，他依舊坐在角落的位置，場上沒有什麽人，他抱着爆米花，偷偷去看簡修的側臉。

“……對不起。”他小聲地道歉。

簡修聞言側臉，眉眼落下一層瑰麗的陰影，“為什麽要道歉？”

因為有些失禮。

洛川手指不安分地亂動，他沒有講話，直到對方的手掌放在他的腦袋上。

“不用道歉……洛川。”

“我喜歡你，和你在一起……我已經很開心了。“

“洛川。”

簡修又在喊他，昏暗不清的電影院，屏幕上黑白畫面倒映着主人公緊促的眉頭，他稍稍側臉，臉頰傳來柔軟的觸感。

唇角碰到他臉頰，蜻蜓點水一樣，一滴水落在湖面，晃蕩開波瀾，令他整個人暈乎乎的。

心髒在跳動，只是肌膚相觸，按照物理學的角度，人和人是沒有辦法真正觸及的。

身體短暫的接觸，靈魂卻會随之悸動。

洛川感覺臉上在冒煙，他甚至聽不清電子屏幕上主人公在講什麽，耳邊嗡嗡作響，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摸了摸被親的位置，肩膀傳來重量，耳邊是簡修很低的笑聲。

“洛川……你在害羞嗎？”

洛川放開了手，他扭頭看向簡修，簡修發絲蹭到他臉邊，他對上那雙眼，深褐色暈開一片模糊不清的黑點，清晰而沉深，将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他扭了回去，感覺被看的地方變得不适應，簡修的目光好像帶了溫度，會燙到他。

手指動了動，他下意識地蹭過自己的臉頰，坐的稍微離簡修遠點。

電影講述的是人類到了末日，土星在這個時候産生了某種物質适宜人類生存。主人公是最後剩餘的人類，為了把新生命帶到土星而承擔了使命。

途中經歷的種種困難，兩名主人公不得已分開，其中一個身亡，另外一名主人公在把新生命帶到土星之後自殺了。

所有舊事物全部在此刻消亡，只剩下嶄新的、一切都是新面貌，星球重新複蘇，倒換置換生命重新開始孕育。

為什麽要自殺。

離開了熟悉的事物之後只有死路一條嗎。

他在為全人類獻祭嗎。

洛川沒有講出來，兩張電影票在他口袋裏，垃圾桶旁邊有很多殘餘的票，但是都不屬于他們。

走到門口，他們可能要分開了，總覺得風中殘留着溫度，好像不忍讓他們就這麽分離。

洛川好一會開了口，“媽媽說了……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飯。”

想再感受對方的溫度。

哪怕只是餘溫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