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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心裏這麽想，卻還是不動聲色的看着林生走上前去和彭格列的繼承人打招呼。

五十岚太一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情，但他覺得自己目睹了一樁不幸的事情發生——而且他還無力挽救。

“上午好呀，你也是來看賽馬的嗎？”林生下意識的走到對方身前，她頓了一下，才發現自己似乎靠的太近了，臉色一下漲紅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聲音也有些結巴，“那個……弶哥今天放我一天假，我來看看我的honey。”

五十岚太一知道，林生一貫有高興了就跑過去拽人家袖子的毛病。

但是他沒想到青梅和面前的棕發少年關系竟然這麽好，明明加起來也不超過三面。

他心裏有點輕微的、翻騰着的嫉妒。

沢田綱吉一早就看見了這位大小姐，只是礙于她身邊還有五十岚太一，就沒有去打招呼。

現在看她驚喜的看着自己，倒有一點不好意思了起來。

面前的少女穿着修身的長褲和白色的上衣，領口處有層層疊疊的鑲邊，她的頭發也盤成了花苞頭，用白色的蕾絲帶紮在頭頂，點綴着細小的珍珠。

沢田綱吉猜測她可能是打算來跑馬的，不僅僅是站在臺上觀看。

“對，今天只有我一個人。”沢田綱吉看她小心翼翼的往後看，忍不住笑了一下，“裏包恩今天不在，放心吧。”

被戳穿了心思之後，她期初還有些不好意思，後面反而更加坦然了起來。

林生道：“我實在是害怕裏包恩先生，他和弶哥……在某種意義上真的好像啊。”

沢田綱吉深有同感。

也許區別只在于，林生還敢和她哥哥撒嬌親吻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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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要是和裏包恩撒嬌……那下場簡直不要太美，根本不敢看。

五十岚太一一直站在她身後沒有動靜，見她回過頭來也只是沖她笑了笑。

林生想了想，她笑眯眯的拽着不知所措的太一的袖子，把他拽了過來，往沢田綱吉面前一放，“這是太一，我的青梅竹馬，怎麽樣，很帥氣吧？”

沢田綱吉愣了愣，也很友好的沖他笑了一下，還做了自我介紹。

五十岚太一看着對方伸出來的手。

他的心裏是很想一巴掌甩開的，但面上還是十分熱情的和對方打了招呼。

“小公主今天是出來看馬的。”他遙遙指了一下場上那匹最顯眼的白馬，“那是honey，阿生的生日禮物，也是這裏最貴拿過最多獎項的賽馬。”

林生聽到這話很開心，誇獎honey比誇獎她本人還要讓她開心。

“這是爸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最喜歡它了。”

沢田綱吉應着她的話點了點頭，半天才說道，“……那是該好好珍惜。”

他顯然心裏還記得林生說過自己父親去世的話，只是看林生的樣子不像是因為提起了而很悲傷，也松了口氣，畢竟他實在是不會安慰女孩子。

林生沖他笑了笑，顯然是聽懂了他的意思。

管家爺爺跟了上來，他手臂上搭着林生那件紅色的鬥篷，也含笑着說道，“老爺還在世的時候，最喜歡陪大小姐一起跑馬了。”

“我當時還小呢，爸爸抱着我，帶我一起。”

林生仰起頭沖他笑，“爸爸最疼我了，無論去哪裏都喜歡帶着我。”

沢田綱吉不知道怎麽接下去，好在五十岚太一把話題岔過去了。

“你猜猜看這回你的honey能不能跑第一？”

五十岚太一低頭去看場上，皺了皺眉頭，“我聽照顧他的人說，前段時間他才腹瀉過一回。”

“我覺得可以。”林生也扭頭去看場上，“但是跑不到第一我也不怪他，我的honey是最棒的，我不會因為外部的不利條件去苛責他的失敗。”

沢田綱吉也站了過去，還沒看的太清楚，就感覺到林生朝他這邊靠了靠。

她的聲音低低的，“我不難過，爸爸會在天上保佑我。”

說着，林生沖他淺淺的笑了笑，唇邊的梨渦就像是在水面上開出的花。

沢田綱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點頭，他半天才做出反應來——也沖人家笑了一下。

“你真好。”

林生握了握他的手掌。

冰冰涼涼的小手，一下就松開了，要不是掌心還殘留着冰涼的觸感，沢田綱吉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然後他後知後覺的感到不好意思了起來，尤其是身後的管家溫和的視線目睹了一切，他似乎對大小姐的行為很是贊同，這讓沢田綱吉有些說不出來的尴尬。

倒不是因為少女的舉動，而是因為她的誇獎。

在她眼裏他似乎是個很好的人，每次見到他，都會真心實意的誇獎他。

這讓沢田綱吉有點不好意思，他還沒有被女孩子這麽信賴過，這種信賴又和三浦春的信賴完全不同。

大概就是……讓他覺得自己真的變得可以讓人依靠起來的樣子。

而且——這位在水晶宮裏長大，被譽為她家族王冠上最閃耀的明珠的大小姐是真的長得很漂亮。可以說是好看到超乎正常的好看這種地步了。

這種在人群中都遮擋不住、閃閃發光的美貌，想必是沒有什麽人能夠拒絕的。

被這樣好看到令人自愧形慚的美少女溫言軟語的誇獎……說心裏沒有一點高興的情緒，那就純粹是在騙人了。

他們現在……應該是算是朋友了？

沢田綱吉心想。

這些五十岚太一都看在眼裏，他面上的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只是心裏卻忍不住生起了一些不該有的複雜情緒。

他既可憐林生這麽百般讨好的态度，又忍不住有些惱怒她的舉止。

但是他是不會生林生的氣的。

從小到大，她是他唯一不會生氣的對象了。

你會生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的氣嗎？你會覺得她百般讨好主人才換來一點點食物很可笑嗎？

不，你只會覺得她很可悲。

尤其是當你知道她有多麽驕傲，這種驕傲幾乎刻進了她的骨子裏。

在你知道她是個多麽叛逆又天生反骨的獵食者的情況下——你只能感到可悲這一種情緒。

難道被剪去了鋒利的指甲拔去了獠牙，迫不得已只能雌伏下來，逼着自己變成軟弱無力的羔羊的野獸，你還能生的起氣嗎？

五十岚太一心想，這一切真可悲。

這一句話不僅僅是對她的，也是對自己的。

他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改變不了。

然而等到那匹叫做honey的白馬終于跑了第一，林生高興的快要跳起來的時候，他還是不動聲色的站到了沢田綱吉那邊。

五十岚太一牽起了自己青梅的手。

她的手心冰涼涼的，仿佛是冰雪雕出來的一樣。

“你覺得冷嗎？”五十岚太一關心的問她。

管家爺爺聽見了這話，趕緊把鬥篷罩在她身上，也關切的說道：“大小姐千萬不要着涼了。”

“我天生就這樣，沒什麽事的。”

雖然這麽說，但看着管家爺爺不贊同的表情，她還是無可奈何的攏了攏快要垮下去的鬥篷，流蘇的穗子冰涼涼的在手裏劃過。

再去看自己的竹馬——

他抿着唇，面上的表情是陌生的，林生從沒見過的樣子。

但她知道是什麽。

她再也不想去看他一眼了。

林生半天才搖了搖頭，然後松開了他的手，“我不冷。”

她說着就又朝前面走了幾步，好像是想再看得清楚一點honey的樣子。

沢田綱吉也沒有說話，在那一瞬間，他仿佛感覺到了來自面前的金發少年的敵意。

但還沒等他想清楚，這種微妙的敵意卻又消失了。

他再去看的時候，五十岚太一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仿佛很好打交道一樣。

……是錯覺吧。沢田綱吉心想。

等到離開的時候，林生的興致似乎還是很好，她還有些不好意思的邀請沢田綱吉來自己家裏做客。

沢田綱吉看着那張如果他敢說不要，瞬間就泫然欲泣的小臉，識時務的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其實到了現在他還是不太會拒絕女孩子。

而且還是像林生這樣的女孩子，拒絕起來就更麻煩了。

他們很快就在俱樂部的門口分開了。

門口的車還在等着大小姐，太一和她一起回去，一路相對無言。

五十岚太一知道她心裏不開心，因為她今天甚至沒有要求要騎馬，難得換了一身這樣的衣服，這一點也讓管家松了口氣，卻又覺得悵然若失。

林生一路都沒有說話，她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

太一不喜歡她，太一只是在可憐她。

林生心裏清楚。

但她不想要太一的可憐，這是她最不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