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家書

家書

大年年初，宋書禾躲在院裏也不出來，昨夜真的太長了，宋書禾自是失眠了一整夜。

這院裏只要是眼睛可及的地方都是是細心被裝扮的，都是讓宋書禾感覺溫暖的，但是宋書禾太擰巴了，他一邊享受着這些心底雀躍如同第一次上朝，但是又一次次推诿、懷疑、恐懼之間難以回身。

好似明明是遍地開滿了燦爛的細花，下面是長着青苔的堅硬的石。

宋書禾搞不懂自己，也搞不懂祈在野。

他就瑟縮在院裏子，好似出院子一步都會黃粱夢碎，但是他又想見祈在野，一個心髒扯出兩種命門，愚鈍的自己一遍遍被錘爛在刻着“野”字的鎮尺之下。

比祈在野先來的反而是大年夜的命案。

張洗宗差人來院子裏尋，宋書禾挑了一件姜白的大氅披上便低着頭跟人出了門。

宋書禾騎過馬了，便覺得馬車太慢了。掀開窗簾看，外頭白茫茫一片，青磚綠瓦皆被白雪遮蓋，宋書禾不禁笑了一下。

昨夜大年夜死了一位禦史臺的官吏，看着是在放松的時刻被人正面給捅死了。禦史臺的各位都有些不忍看，因為這位被捅死的官吏，是德高望衆、備受崇敬的，是正直谏言，連陛下都褒獎過的。

宋書禾與他相交寥寥，但是好名也是聽說過得，同臺的後來的小生若是能分到這位沈大人的座下，回去都得燒上幾柱高香，時間最長的，估計跟了沈大人都有六年了，還是對沈大人敬愛有加。

“沈大人昨日為何不在家守歲，來這樓裏是受誰的邀約？”宋書禾發問。

掌櫃唯唯諾諾，說“來的貴人沒瞧清，也是我們的小厮敲了多次門沒有回應，才破的門。”

“沈大人家裏人可來了？”宋書禾坐下喝茶，等着太醫署的大人過來。

“沈大人的夫人昨日去城外與母家團年，此刻已經在回來的路上。”

做谏官麽，首先需要排除的就是仇殺，也許言官幾句話就能污了人家半生努力，如日官途，宋書禾攏了攏大氅，說“最近沈大人手上谏言的是何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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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恭敬遞上，卻不小心踩了這大氅一腳，宋書禾皺了皺眉，不動聲色的放在手裏揉搓。

宋書禾信手翻過，沈大人手上有兩件案子，第一件比較簡單些，參的是吏部尚書下派官員的委任，留任了不怎出色的一位大人，卻把政績能力更為出色的調出了城，官員品階不高，吏部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外放他城的那一位便到了禦史臺求助，寧可得罪隸部尚書也要要個明白。宋書禾覺得，既能到禦史臺，眼下還未有定論，也不存在仇殺，而且這事兒放隸朝實在太小，吏部尚書是瘋了才會如此。

第二件案子讓宋書禾頓了一下，參的是祈在野，林林總總羅列了不少祈在野軍需作假，在邊疆做大王，以及一年前祈在野說要為祈老侯爺報仇的話語。

祈老侯爺的死也是個未解之謎，祈家的說法是從邊疆戰死，但是卻有人說死于中毒，更有風言風語說他進了皇城，便再也沒出來，有內侍說看到祈老侯爺的臉就被劈成了兩半。

怎麽說的都有，都是陳年往事了。而且禦史臺參祈在野也不是一年兩年，一年前祈在野殺了大遼大将的時候求賞，不要金銀，不要珠寶，要了一塊兒貧瘠的荒地，就在與遼的邊界，若是要了地，就是封主，此地的稅賦與百姓就歸了你了。

就算此地貧瘠，壓根收不上來幾個銀，或許還要自己貼補出去，但是都城依然不樂意。但是沒法子，祈在野那會兒剛死了爹，又立了功勳，就要塊爛地你都不願意，多少也有些說不過去。

這些宋書禾都看膩味了，讓宋書禾心驚的是，上面參祈在野多次來信都城，查問宋書禾的近況，簡言之便是宋書禾常參軍政兩權應互相制衡，采取每年輪調将領，大軍多設督頭、監軍，委派都城之人跟軍，監察。

此事是由宋書禾一手推進的，反祈在野的那一派自然擁護宋書禾，也與祈老侯爺當年功高蓋主有很大關系，當年的祈老侯爺外出征兵，常常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多次去信催促也幾月之後再班師是常事。

這惹怒了隸朝這些在家吃香喝辣的文官，天子威儀怎麽可任你踩踏？自然，在宋書禾要鉗制祈在野的時候，喊的很是大聲。

但是祈在野卻頻頻來信都城，被截獲幾封，皆是詢問宋書禾的近況，這不得不讓人懷疑，祈在野将宋書禾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時間經年，每每做完谏言便會收到祈在野的信件。

此事因宋書禾牽扯其中，禦史臺并未讓宋書禾知曉，若不是今日陰差陽錯，宋書禾的也确實不會知曉。

禦史臺的同僚看着這案卷，與宋書禾說“宋大人，這祈将軍太危險，明擺着盯着您很久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宋大人不如去禦史臺住？”

有人附和，說“三年未斷，定是恨宋大人入骨了，宋大人小心為上，祈将軍可不是善茬。或許不要再提拆權案子，那祈将軍是可以持劍上殿的，還是小心為上。”

宋書禾知道，他是被太後大娘娘欽點的，拆軍權這事兒也是太後大娘娘授意的，自己還真的不是什麽要緊的人物，祈在野厮殺疆場，心細如發，怎會不知其中緣由。

宋書禾的手有點熱，熱使得以前爛瘡的疤就開始癢，他迫切的想知道，祈在野寫了什麽。

宋書禾拆了幾封祈在野的信件。

第一封，寫着“邊疆穩定，一切皆好。宋書禾如何？”

第二封，寫着“年底回都，無需挂念。近日可見宋書禾？”

第三封，寫着“小傷而已，不必在意。都城咳疾，宋書禾可染？”

兩個同僚盯着看，指着第一封說“宋大人，這信看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邊境穩定，意思是騰出手來跟宋大人一起算賬嗎？”

邊上的人指着第二封說“好像年底回來就要老賬新賬一起算了，看得我後背發涼。”

第三封更是，“咳疾是祈将軍故意傳染全城的嗎？就是為了殺宋大人？我實在好害怕啊。”

“你快別說了，宋大人吓得臉都紅了。”

宋書禾撫摸過信件，在每一句宋書禾上面停留。

“你看宋大人笑的好滲人啊，好像要把祈将軍徹底絆倒那種胸有成竹的笑，我都感受到宋大人的殺氣了。”

“宋大人這笑确實，看着就不會跟祈将軍善罷甘休，好像風雨欲來啊。”

門外有人輕聲說“昨日過年，都在說祈将軍要當街殺宋大人的爹，要他半條命呢！”

“此事我也聽說了，聽說祈将軍把宋大人的家都給砸了，烏泱泱去了一群人，都是當兵的，我都不敢湊近看。”

衆人的眼神都盯着宋書禾，好似咋不是什麽被截獲的家書，而是宋書禾的催命符。

正說着呢，太醫署的林太醫趕到，一番查驗便立在當下不說話，宋書禾往前走，林太醫并排而出，輕聲說“看似是尖刀紮入胸腔，實則是為窒息，鼻腔內有些絮絲，定完是被捂死的。”

宋書禾狐疑，說“此事有何不好在裏頭說？”

林大人說“是尋歡之時被身上之人所捂，嗯…事兒還未辦完就…”

宋書禾本是見慣了這些朝廷上的官員尋樂夜宿之事，行人道也是情理之中，但是今日不知為何，有些心猿意馬。

宋書禾握拳輕咳兩聲，說“沈大人可有被人下藥？”

林大人說“應當也吃了些滋補的藥。”

宋書禾反身回去查驗這廂房，沈大人癱在案臺前，衣衫完好，也無暴力撕扯的痕跡，怎麽就能尋歡被捂？

宋書禾想不通。

沈夫人此刻來了酒樓，是個英姿飒爽的女子，瞧了沈大人一眼，也無什麽心痛的樣貌，看來夫妻感情不和。

宋書禾楞了一會兒，開口道“沈夫人，節哀。”

沈夫人審視了宋書禾一眼，道“沒什麽好節哀的，家裏定的親事，這多年也終于解脫了。”

其實沈夫人這樣不好，沈大人死了，沈夫人要是不表現的悲痛，就容易讓刑部的人盯上，若是兇手想嫁禍便是輕而易舉。

沈夫人又看了一眼宋書禾道“青舞來了嗎？”

說話間，青舞也到了，與沈夫人見了禮，看了一眼沈大人。也沒什麽悲痛的感覺。

沈夫人說“他死了。”

青舞說“我見着了。”

沈夫人說“還得我帶回去下葬。”

青舞說“那是大夫人的事，我可不願意給他下葬。”

沈夫人說“行，那我忙去了，你也個兒歸家吧。”

青舞做禮送別。

聽的宋書禾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為何在禦史臺這般好名的沈大人，家裏是這模樣？

宋書禾說“青舞姑娘，你覺得這沈大人是被誰殺的呢？”

青舞翻看着自己的手，說“不知，閻王吧。”

宋書禾問“沈大人是個怎麽樣的人？”

青舞看了沈大人一眼，說“僞君子。”然後又說“我可以回了麽？”

宋書禾現在毫無頭緒，站在窗臺外，就看見了祈在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