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簪花

簪花

初六難得好天氣。

晴雲輕漾,熏風無浪。

校場上皇城司與邊境大軍已然等待慶隆帝的巡查大營。

祈在野身着铠甲頭戴兜銮,烈馬金鞍披霄決漢。身後大軍萬千,而他獨占鳌頭。

是裘馬輕狂的少年,也是流星白羽的将軍,更是宋書禾骨喝烈酒的心上人。

宋書禾早上才為祈在野穿上了铠衣,現下這場面讓宋書禾有了些偷情于大白的愉悅與微妙的心動。

宋書禾信步走到臺邊,祈在野拉了一把長弓,架着箭弩作勢就要射中宋書禾,祈在野眯着一只眼,鐵制的大弓被拉到極端的弧度,弦在嗡嗡作響,好似下一刻就不得不發。

宋書禾站定不動,莞爾笑意坦然面對那位百發百中的少年将軍的疾弓藏情,射中發癢的心。

沒有人知道二人的浪蕩,隐秘的情感會在此刻被誤解,宋書禾甚是享受這呼嘯而過的風夾雜着世人的眼,衆目睽睽之下與祈在野針鋒相對眼波迷離。

“祈将軍,你怎可這般箭指宋大人!”有人在驚叫。

“祈将軍,你可注意些場面!就算鬧着玩也不可如此!”有人在打圓場。

祈在野收起弓箭,翻身下馬,對着宋書禾一笑,逼近了說“在野可沒玩,在野是認真的。”

“在野就是很想要,宋大人——的命。”祈在野盯着宋書禾,笑着後退,說完扔弓。

“要死了要死了,怎麽會有這種混賬!這種場面怎麽這般威脅禦史臺的大人!”

“要不是武将敗落,怎會讓祈在野來領兵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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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當年他就瘋了一般殺了七個江湖子,被捉了問他,他說欠錢不還,他們哪有交集了!都是些良民!”

衆大臣在竊竊私語,有人問宋書禾“宋大人,你也真實誠,怎麽就不知躲。”

“旁人的箭我會躲,祈将軍的箭,書禾不想躲。”

宋書禾揮袍笑着道說“躲也躲不掉。”

巡防大營嘛,每年都有的,天家巡防一圈,問候幾句,便是剩下的兩軍械鬥或是比賽,也給大家夥略微來點賞錢,前幾年邊防吃緊,祈在野三年未歸,再不回來,這規矩都要壞了。

慶隆帝悠悠來到校場,将士們鼓角齊鳴,陣馬風樯。

慶隆帝坐定在六面大旗獵獵的王座,祈在野打響了戰鼓,“咚——”“咚——”

聲音沉悶,場面肅然。

“世行為鑒,守節死義!”

“世行為鑒,守節死義!”

大軍發出來自地獄的咆哮,随着祈在野敲響的戰鼓,一遍遍震蕩在地心。

黃沙翻滾,黑袍翻飛,祈在野面孔沉肅下颌分明,如電如虹鬥指蒼穹。風吹起了他的發,宋書禾過年送他的花簪折了枝被改成了發飾,墜着紅珠與銀扣就藏在祈在野耳後的發,此刻就躺在那裏,任誰都能瞧見。

“祈将軍怎還帶發飾了?”

“一個将軍,簪着花枝,成何體統!”

“銀件還這麽小,真讓人笑話。”

宋書禾眯起了眼睛,戰馬嘶鳴天淩雲意的祈在野奪了所有宋書禾的目光。宋書禾只能透過人群看到他,是低頭都帶煞,仰頭魂化,戰場上一身惡狼兇戾又化宋書禾獨屬的繞指柔,此刻祈在野閉着眼擊打戰鼓。

但偏偏,那指尖大的發飾更能捕獲宋書禾的心。這是妄念,這是偏愛,這是對宋書禾的水軟與火樹。

宋書禾無法躲避,甚至害怕祈在野這個瘋子下一秒就要将那場驚濤澎湃的愛意公示于衆,宋書禾想,又覺得怕,這感覺甚是如搔不着的癢蟲。

戰鼓聲埋沒了宋書禾的心跳聲,他開始貪心,他想牽祈在野在自己手心,整一場巡防宋書禾什麽都沒聽,冷着臉眼角卻不住的追尋。

宋書禾已經墜下去了。

宋書禾已經上不了岸。

宋書禾不想求生,宋書禾只想沉淪。

宋書禾清醒的爛醉,割裂的只想要求愛。

求世上最誠懇的愛,只能來自祈在野。

***

祈在野放下了鼓棒,往前走給慶隆帝做禮。

皇城司指揮使丁八也往前做禮。

慶隆帝今日面色尚可,笑着對二位說“都是我隸朝的好兒郎!”

祈在野與丁八做禮,毫無誠意道“前日裏家中急事,故臨了出走,請丁指揮使莫怪。”

“怎會,祈将軍事忙,今日耍一耍,也是一樣的。”丁八做禮。

丁八要械鬥,衆人都聽出來了,也不怪丁八想械鬥,在皇城司的校場,自己叫祈在野轉了一圈人也沒見;禁軍讓祈在野的兵呲了,還來個宋書禾甩了禁軍一嘴巴。

祈在野卻未有為此事有一絲抱歉,昨日一天都跟沒事兒人一樣在校場玩,真是不把禁軍當回事了。

若是丁八這般還不去找點兒裏子回來,那禁軍這幫人本來就閑,碎嘴子都能給丁八造謠出仨窩囊事來。

祈在野一笑,道“禁軍的兄弟們,看好了,跟祈将軍去了邊疆,可別念着被祈将軍打敗了的丁指揮使了!”

丁八條然出劍,與祈在野立刻相交,二人目光相抵,宋書禾的手指捏緊,祈在野還在笑,嘴角的弧度拉出勝欲的追逐,祈在野翻身而過,後背一刀便要往丁八的下盤。

丁八急目挑起,又将劍反手往祈在野的喉頭相抵,祈在野絲毫不在意,甚至趁着現在還歪頭飄了一星目光給到宋書禾。

眼神很是明顯——“瞧你幹的好事。”

祈在野退後踢刀,趁着丁八緊盯鬼刀寸拳出襲,丁八眼神都未有流連臂膀一擋,下面便是鐵拳要錘往祈在野的胸口。

祈在野一手捏住丁八的臂膀如舞伴旋轉一般戲弄丁八,丁八怒力爆增,袖刀此刻已經露了尖。祈在野的又抽空與宋書禾眉目調情。

眼神裏盡是“小野替宋大人善後,該得什麽獎勵?”

但是衆人只能看到祈在野吊兒郎當,對着一個男人各種調戲,甚至于還這般戲弄堂堂的皇城司指揮使。

祈在野似是不耐煩了,手肘擊打一個掃盤腿便要踢翻丁八的底盤,丁八手藏袖刀,從下往上勾打,趁着祈在野後退的一瞬,從左往右虛發,這隐隐的刺痛劃過祈在野的脖頸。

祈在野伸手剛想摸到脖頸,卻被丁八一腳踹飛,祈在野一個打挺,伏抵直沖,懸空而起一腳踹翻丁八的胸膛,手中的長槍直直滑至丁八的喉結。

丁八吞咽着唾液,一腳踢劍又翻滾于馬步後撤,劍也直指祈在野的眼睛。

觀望的衆人看的熱鬧,只有宋書禾看到了祈在野扭動脖子的不适。

祈在在拉起了脖領,遮蓋了一半,笑着與丁八作禮。

“好!好!我隸朝大将,最有風度!點到為止!好好!”慶隆帝對着丁八說“禁軍需分一撥随祈将軍鎮守邊關,丁指揮使名錄可拟?”

丁八往前做禮,跪拜道“臣,也願駐守邊關。”

慶隆帝說“丁指揮使最為忠君愛國,想要擊打遼國是為大丈夫之志,但是孤還是想丁指揮使守衛都城。”

丁八與祈在野退下,接下來的便是兩軍的較量,從騎馬,射箭,陣列等多項玩法,勝出便有天子賞賜。

祈在野脖頸這會兒洇出了血,此刻去後方軍醫處瞧瞧。

軍醫不在,祈在野百無聊賴,又溜出去看夥房有何吃食。

祈在野翹着腳看着觀臺的方向,宋書禾就垂着頭不知道在搓什麽,茫然的望着四周又垂下了頭,祈在野手指攏圓,吹了個似鳥的口哨。

宋書禾猛然擡頭,疏離的與各位行禮便要離席。祈在野看着發笑,只見宋書禾跑到遠處也攀不上那馬。

祈在野吹了一聲低低的哨子,十二便疾馳而來,祈在野給他指了指方向,又摸了摸鬃毛,十二踏着黃沙而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就蹭着宋書禾的袍子。

宋書禾上了馬,在沒有人注意的地方。

十二帶宋書禾奔向了祈在野,暴沖過門宋書禾就閉着眼往祈在野身上撲,宋書禾知道,祈在野會接住他。

宋書禾被祈在野抱着轉了個圈,笑意更甚,祈在野把宋書禾放在自己腿上,就在這夥房的後頭,在這條長凳上與宋書禾彼此凝視。

馬廄有小馬嘶鳴,剛蒸過饅頭花卷的新蒸籠現在還在發出青草氣,竈臺裏的柴火未絕,噼裏啪啦還有些竹節炸開的聲。

花椒的味道浮在空中,宋書禾跨坐在祈在野的身上,宋書禾的腳着不了地,祈在野一癫就怕要掉下來。宋書禾笑的如春,不習慣咧開的嘴角現在卻忍都忍不住。

明明昨夜他們還膩在一起,分開不過半早。

宋書禾的眼睛眯成了月牙,攏抱着祈在野,宋書禾撇開了祈在野的發,祈在野低頭說“沒法子,宋大人一共就送了小野這個。”

“宋大人送小野很多。”宋書禾捧着祈在野的臉,又去探他的脖頸,臉色發冷“臭不要臉的丁八,可真夠下三濫的。”

祈在野抹了一下脖頸,說“皇城司指揮使不要臉怎麽能當的上去。今日在我這找場子,總得給我吃點辣的。”

宋書禾下巴一擡,“給他臉了。”

祈在野捏着宋書禾的面頰,說“宋大人這種時候,格外可愛。當年也是這般罵我的麽?”

宋書禾按住了祈在野擱在自己臉頰上的手,說“罵得更狠。”

祈在野一臉期待,眯着眼說“好想聽聽。”

宋書禾說“将脖頸包紮了去。”

祈在野颠着宋書禾,說“不去,就想讓宋大人心疼。沒法子,小野快藏不住了。”

宋書禾的手作了個拳,作勢要打,被祈在野捏在掌心裏,宋書禾說“去包紮了,快些,莫等我說第三回。”

祈在野的腦袋埋在宋書禾的脖頸之間,那發間的珠玉就吻上了宋書禾,祈在野說“要宋大人給小野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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